大片猩红染在衣裙床单上……
有一人出现在屏风那边,身着银色冰绸僧袍,超凡脱俗,气质若神,面容却不是皋端的模样……
某位嬷嬷哭着对那人道:“国师快救救皇后娘娘,娘娘没力气生产,腹中胎儿快要窒息……”
国师?皇后娘娘?待产的人应该是我的母后,然而为何是我躺在床上挣扎、努力,身上的血如洪流奔腾,每寸骨头似被分裂,咯吱作响,下腹有利器在搜刮……如此真实!
“公主的面色怎么这么白……”云珠的声音又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晃了晃脑袋,镇定情绪,手指深陷床头雕花,枣红色的漆料几乎被我指尖刮去……
柳凝雪苍白而透明的手腕上已经拉上了一根丝线,丝线那端延伸去了屏风那边……
我无力出去,靠在床头问云珠:“师父怎么说的?”
“大师说王妃之前忧虑过度身子孱弱,又遭惊吓失血过多才会晕厥,大师已命人去准备汤药补气止血……”她顿了下:“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王妃意志薄弱、情绪低迷,大有一睡不醒之心。”
我惊了惊:“意志薄弱?”
“大师说,公主看想个法子让王妃有勇气生下这两个孩子。”
我恍然醒神,心中一沉,柳凝雪心高气傲,却遭四弟奸|辱,一朝得子,断了一生幸福,后又备受旁人嘲讽,不得尊重,内心苦不堪言。换做是寻常女子,谁有勇气生下这孩子来……
虽说她并非被我所害,但我之前存了幸灾乐祸之心,还当众诋毁过她的声誉,此番她若死了,我不仅愧疚自责,更没法向博顺侯和谢紫华交代……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房中,屋外的杀戮声还此起彼伏,柳凝雪虚弱得宛若消融残败的雪莲花,猩红的血和妃色的床帐衬得她皮肤刺眼的纸白,一大盆一大盆染红的血水从我面前端过,我全身的血液似是跟着倾斜而出,脑内嗡嗡作响,腹部一阵撕痛,神智又变得混沌起来……
恍惚间是自己躺在床上难产,耳边响着嬷嬷的声音:“国师大人,皇上有令,留母保子,无论如何要救活娘娘!”
然而我急忙对国师道:“要保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一定要救活孩子……”
画面一闪而过,云珠在我耳边关切道:“公主是不是晕血?出了好多汗!快别看这些脏东西了,这里有奴婢伺候,公主出去休息……”云珠想要扶起我,然而我推开了她,继续盯着柳凝雪……
喝过参汤后,柳凝雪回过一口气来,但仍奄奄一息,如脱水的死鱼,瞳仁是一片涣散的无光……
我想起二哥之前用在我身上的方法,咬了咬牙,伏在她耳边便道:“你之前那些鬼话,本宫绝不相信!若不是你和谢紫华勾|奸|成双、暗通款曲,本宫又岂会受粉身碎骨的折磨?你今日母子俱亡,本宫开心得很!只是可惜,没能让你看到本宫如何报复谢紫华!”
话音未落,柳凝雪已猛然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瞳仁迅速在我脸上聚焦,有蚀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怒意酝酿迸发……
我勾唇冷笑:“待本宫嫁给谢紫华,夺了他的兵权,本宫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断子绝孙!血债血偿!”
柳凝雪猛然伸手要掐我的脖子,我迅速往后退,差点跌在了床边……
“好了!好了!孩子的头出来了!王妃,用力!”嬷嬷们大叫着……
我失了力气,全身发软,眼前黑云一层又一层,忽而听见殿外传来谢紫华的声音,他与侍卫争执着想要进来……
我硬撑着命云珠扶我出去,殿门外,谢紫华急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大有破门而入之势……
他见到我,急问道:“她怎么样了?生不下来,就弃子保母,一定要救她性命!”
我努力喘息着,从牙缝中逼字:“你一个外臣,别犯忌毁了她的声誉……她没事……”
他握住我的肩,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君月你怎么了?面色好白……你……”
我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坠入了梦靥,这一回,终于梦到了晟朝洗宫那天,太子沈渊将母后带下了密道……
可这次的梦不同于以往,我不再以第三者的视角去观看,而是……被他当做了母后……
他身受重伤,然而却佯装无事地与我聊天,他展开手心里的金莲子道:“刚才策马经过湖边顺手采的……记得你初次入宫,一袭粉色的百花裙立在樱湖边伸着小胳膊想采这种花……可我不小心将你惊落入湖中……你不知我的太子,将我臭骂了一番……”
我深深一怔,金莲子,之前皋端就给我采过……
他苍白的脸勾起一抹笑,眼中满满都是情意,将花别在我凌乱的发上,布满血迹的手指缕了缕我的青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如愿以偿地娶到了你,却没能好好陪你过上一天……”他笑容渐苦,愧疚道:“萱儿,对不起……”
我如感同身受,紧紧盯着他,将他当做皋端一般,似乎害怕眨眼间他便死在我面前……“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他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心永远在你这里……”
我莫名地哭了起来:“我不要你的心,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他哄着我,将指尖的九夜天石戒指取下:“有它在,我不会有事……”
我怔了怔,细细瞧着戒指:“这个石头有什么威力?”
他沉声道:“原本我早已死在了战场上,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竟然在一堆腐烂的尸体里醒了过来……然而却记不清楚以前的事了……”他眸色忽而一变:“洛啸天要我练《忘忧经》,这经书其实练不得,容易走火入魔失去记忆,这几年,我努力寻找记忆才及时赶了回来与你重聚……”
我心头一震……父皇竟然还要太子沈渊练《忘忧经》……
他又道:“父皇练《忘忧经》死在禅房,一定也和洛啸天脱不了干系!”他眸中恨意腾然:“洛啸天其心险恶,令人发指!”
我讷讷地听他斥责着父皇……没有说话。
他忽而问道:“我送你的那枚戒指呢?怎么没戴?”
我回忆了一番:“他们说你死了,我哭了好久,泪水流在戒指上……消失了。”
“消失?”对方一惊。
我点了点头,恰时一颗泪珠滴在了他的九夜天石上,如石灰遇水,戒指倏然冒出一股烟雾,紧接着,石头溶解漫溢出戒框……
我大惊,那流在指尖的紫色液体如遇海绵一般被肌肤吸了进去,而他手指上的一道刮痕正在慢慢愈合消除……
梦境如此离奇,九夜天石竟然能被泪水溶解!还能吸收入肌肤!难道我死起回生的特殊体质就是因为……
我猛然睁开眼睛已是次日早晨,前一晚的凶险危机仿似做了一场梦,窗外湖光□□,接天碧水,岸芷庭芳,一直金橙的黄鹂掠过窗外,悦耳的啼叫如明快的欢歌跃入尽头……
云珠惊喜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屏风外面传来脚步声,皋端和谢紫华一并疾入,云珠不慎碍了下谢紫华,于是皋端先一步至我床头,伸手要来搭我的脉……
我急忙抓住他道:“叛兵镇压了吗?父皇醒来了吗?柳凝雪母子平安吗?”
他怔了怔,而后浓密的剑眉微蹙:“你什么时候能够多关心一下自己?我给你开的药为何不喝!”
我惊了下,因为之前很想梦到父母的往事解开九夜天石和我的身世之谜,这个月我故意停了治梦魇的药没有喝,我支吾道:“那个……药太苦,我觉得病好了……所以就……”我没敢往下说了,皋端此刻的眼神真是阴冷得可怕……
云珠急忙道:“是奴婢伺候不周,公主停了药,奴婢也没劝一劝公主,大师要怪就怪奴婢吧……”她又转而对我道:“公主困入梦魇怎么叫都醒不来!大师心急如焚!一晚上没睡……大师说,这个病若再严重些,甚至会神智紊乱,沉浸于虚幻的梦中,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我:“……”
第44章 面具之险
梦魇之症会导致神智紊乱,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所以昨天我才会出现那样的幻觉,梦见自己变成了母后?
谢紫华走至床边,见到我抓着皋端的手臂,面色微变……他道:“君月感觉好些了吗?昨晚你晕在我怀里,可将我吓到了……”他极其自然地来牵我的手,手背一烫,我连忙将手缩进了被子里……
他淡笑着:“你昏昏沉沉唤我哥哥,抱着我不让我离开,我便在这陪了你许久……”
我只觉皋端那双森冷的寒眸咚的一声钉在我的头皮上,我头皮发麻,不敢抬眸……
谢紫华一定是故意的,上回在泰云苑的假山那儿,他也故意在皋端面前与我暧昧,导致皋端误会了我好久……
我回道:“将军抱歉,本宫许是将你误认作二哥了。”
他笑得温柔,剑眉星目盈满了情意,心知我错认了,便道:“太子殿下天授智勇,此番平乱,逆贼尽数被俘,殿下毫发无伤,君月勿须担心。”
我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偷偷瞟了眼皋端……
若是谢紫华单独在这或者皋端单独在这,我怎会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呢,可这两人动不动就打架,跟小孩似的,稍有不慎,这屋子会被翻了过来……
思及此,我连忙道:“本宫想要起身更衣……将军先出去一下好么?”
他怔了怔,随即看向皋端,面色虽不友善,语气却少了以往的敌意:“大师随本侯出去吧……”
我心中微惊,谢紫华唤他大师?
然而皋端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床边……“公主身子未愈,不宜起床。”他柔和地说,向我伸出手来,谢紫华眸色一变,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本侯在此,你敢对公主无礼!”
皋端不缓不急地收了收手:“我给公主把脉,将军以为我要做什么?”
谢紫华:“……”
明明我看着皋端的手要来摸我的脸……
谢紫华被他噎得银牙暗咬:“太医给公主诊病尚要跪拜低头、覆上绸纱,大师不懂宫中的规矩吗?”
皋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是宫外之人,自然不懂宫中规矩,侯爷既然深谙宫规,为何不经通传就闯进了公主的寝室?”
谢紫华一怔,眼角……抽了下。
皋端又道:“侯爷昨晚还险些闯了王妃的产房……这也是宫中的规矩?”
谢紫华……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