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山顶,这里已经站了些人,看到李志鹏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上前打招呼。三十六的老人在富金山一战中几乎损耗殆尽,新补充的人认识陆艺华的不多,此时这些人一眼扫到他的肩章,也只是好奇地看了这个年轻的将军一眼,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李志鹏同他们问了一些事,然后就领着陆艺华等人走到一处视野开阔之地,对他们介绍道:“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惠通桥附近的地形。”
将望远镜递给陶晋初示意他看看,陆艺华点点头:“是很清楚。”
“司令往这里看。”李志鹏指了指山下,见陆艺华的视线往那里看,才接着道,“这就是怒江,这里地势是这样的,怒江两岸山势陡峻,地形对战斗很有利,两岸就是公路。而且,无论是自北而南或自南往北,公路都是从山上下去,并且山路不直,从山顶到山脚大概有几十个弯。”
陶晋初道:“地形是不错,江面虽然不宽,但水流很急,若是能利用得好,这场仗有的打。”
李志鹏笑道:“司令既然来了,这场仗肯定有的打,说不定还能打出一个打胜仗。”
陶晋初对这个说法很赞同,甚至连身后跟着的人也很赞同,陆艺华战绩摆在那里,不可谓不辉煌,与他一个时期的都少有人能与之相比,更别说李志鹏一个后学末进了。
但是,陆艺华却摇了摇头:“三十六师仍旧归你指挥,我来这里只为督战。”
李志鹏眉心一跳,却还是稳着声音:“司令?”
陆艺华仿佛没听到,李志鹏只有不再说话,陶晋初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李志鹏身上转了一圈,突然上前一步笑道:“志鹏可要努力,三十六师可是司令老部队,输了可就丢大人了!到时候别怪兄弟们半夜去找你啊!”
陶晋初话音还未落下,周围就是一阵哄笑。
陆艺华心情仿佛也不错,还跟着陶晋初的话说了两句。这时,从山下上来了一个人,陆艺华认出是随他来此的警卫营士兵。
刘晟走过去听那人说了两句话,陆艺华示意大家停止说话,问道:“有什么事?”
刘晟说:“七十一军已经全数运到,钟军长请问司令有何吩咐。”
陆艺华想了想,转头朝李志鹏问道:“志鹏把这里的战况说一说。”
“现在我师已经控制了公路两侧的最高山峰,但日军仍有四百多人在东岸公路沿线顽抗。另外,除早已经到达的一〇六团外,一〇七团和一〇八团也已投入战斗,并至今歼灭敌军两百余人,攻占两座山头,现在除了还未来得及过江的日军大部队外,只剩下少量日军残余,最晚明日一早就能全部肃清。”
日军大部队还被阻隔在怒江西岸,陆艺华心中有片刻的轻松,有怒江天险在前,只要在这里的指挥官不是一个猪脑子,就能扛得住。
“日军在缅甸的辉煌要在这里结束了。五十六师团来此就是一个错误,只是戴将军死的冤枉了。”陶晋初叹了口气,然后突然道,“司令,竟然五十六师团想要过江,那我们也不能就坐着干等啊,礼物什么的总要来一些,钟军长的七十一军不是快到了么?”
刚刚因为提到戴安澜而凝滞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如今国仇尚未得报,怀念可以,若因此消沉就是忘了记忆的本质,陆艺华皱眉想了片刻,李志鹏也安静地站在一旁凝神听着,然后在陆艺华命令出口后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让七十一军整修两日,两日后,八十七师和八十八师联合布防双虹桥、红木树和攀枝花;预备第二师以栗柴坝渡口为重点设防。”顿了一下,陆艺华接着道,“三十六师留在惠通桥正面肃清残余日军,然后在惠通桥各渡口布防。”
“命令,七十一军钟彬负责沿江构筑防御工事!”
下完命令,陆艺华留下陶晋初与李志鹏重新部署火力点,他自己则带着刘晟与廖国青下了山。八日上午,三十六师在预定时间发起攻击,等战报传回时,陆艺华已经回了保山。
“司令,五月八日,三十六师攻击部队反复冲击,李师长亲自领着警卫员和敌人进行了白刃战,最后除几十个敌军跳江逃回南岸外,其他全部消灭。”
梁小风觉得她这段日子难得的轻松,前段日子局势太过严峻,昆明城内谣言四起,纷纷传说日军将要攻占昆明,她虽然不相信,但也不免会怀疑,怒江之前,日军推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但梁小风还是有疑问,陆艺华此次回来得太早,与他之前喜欢上前线的作风有很明显的区别。
梁小风张口正想问,敲门声响了,刘晟推开门进来,见到梁小风也在,刘晟朝她打了个招呼。梁小风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现在她不做情报了,就差点忘了做情报时的准则,要想活的时间长,除了专业技能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对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起疑问。
“这个李志鹏做的不错。”将手边的茶杯递给刘晟,陆艺华起身走到窗口朝外望去,此时窗外夕阳西下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屋子里光线已经不足,最后的霞光从窗子外落在陆艺华身上,恍惚中仿佛悲壮的一瞬间。
陆艺华面朝窗外,刘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陆艺华说:“三十六师是跟我最早的部队,从淞沪会战直到如今,虽说这一次……”陆艺华笑了一声,“虽说这一次已经不算是在我手下作战了,但我实在是觉得——”说着,陆艺华感觉到腰上多了双手臂,陆艺华侧过头,刘晟让陆艺华靠在他身上,然后也侧过头去亲吻他的眼睛。
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陆艺华转过身一个用力揽住刘晟靠在窗边的墙上,揽住他就是一个深吻。直到有些透不过气,陆艺华才松开刘晟,舌尖儿在刘晟耳根上滑过,感觉到刘晟不那么明显地颤了一下,陆艺华叹了口气安静抱住刘晟。
三十六师是陆艺华的老部队,一直都是陆艺华亲信,然而这些却在之前被打破了。
陈荣光被调离三十六师,虽然他又得了个六十六军副军长的职衔,但与三十六师失去控制而言,这实在得不偿失。如今的三十六师陆艺华已经指挥不动,这支从换装后就跟着他的部队,在陈荣光离职之后就被划入了陈诚军系,如今它已经是土木系的中坚力量。
陆艺华向来不赞成军队中的山头主义,但这次被分割的是他的部队,往日里他还没觉得有多么明显,昨天他却是从李志鹏的态度中明白了过来。李志鹏对他的命令那样紧张,无非就是怕他以七十一军来分薄三十六师的战功。
不过今天,在他什么都未说明的情况下,刘晟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安慰他,陆艺华实在觉得很高兴。这与之前不同,即便他早已清楚刘晟对他的了解堪与他自己相比,但他这是第一次,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而如此心情愉悦。
陆艺华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们两个会走得很长,说不定这不会仅仅是最初时说的“试一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任务完成,六一儿童节快乐~~(话说碰上节日就要过啊,有木有!
宝贝儿们,晚安~~~
67
67、难民 。。。
三十六师肃清日军残余时,陆艺华已经将保山的事安排完毕,林蔚的参谋团依旧停在这里,陆艺华也不介意,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林蔚能坐到现今的位子并非毫无道理。
“当年读书时我曾来过这里,那时保山很繁华。哦,就在那里。”刘晟伸手指着一个方向,“你们看,那里有一条大街贯通城内外,非常热闹,我还与朋友一同逛过不少地方。”
刘晟所说是他中学时期来云南游玩的事,陆艺华知道这个,听到他提起来也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陶晋初却道:“怪不得我觉得正则对此处了解得比我们多,原来你来过这里?”
保山四周都是高山,是一个呈长条形的平坝,相传古时诸葛武侯南征路过这里,是点将台和诸葛营的遗址。多年前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刘晟却知道那绝不会是现在这个荒凉凄惨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刘晟心中的信念动摇了片刻,他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发现这种动摇确实存在。
陆艺华曾在迷茫时询问刘晟,当时刘晟告知他:军座并不信命。
这是陆艺华自己的想法,刘晟也坚信如此,他从前或许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对神佛抱有敬畏,但这些敬畏早在他家破人亡后,便消失无踪了。所谓国宝,被竹内侑希窃走的最大一件,就是一尊雍容的佛像。
刘夫人在世时喜爱礼佛,家里还供了佛堂,刘晟那时候已和母亲一同信了佛,而刘瑜则自小接受西方教育,认为此类行为是封建迷信,对母亲与兄长的做法颇不赞同。
当时,刘晟年纪还小,对妹妹这种说法很气愤,他认为妹妹不尊重母亲,刘夫人却不生气,只是这样对儿女说:我们心中总要保持敬畏,这种敬畏或是对天地人心,或是对世间之公理正义,又或是其他信念,总要有个让你值得敬畏的物件。
刘晟信佛不过是他想陪着母亲排遣寂寞,并非是相信神佛菩萨这一说,那次听母亲这么说过,他却开始觉得有理。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寄托。
而抛去神佛之后,刘晟的寄托,就是国仇家恨。
当年,他能够舍弃C党一头扎入M党,确实是为陆艺华;但放弃到了手边的安逸生活,不顾陆艺华劝阻,义无反顾地参军,却是为此。
他爱陆艺华,他们的信念又如此相同——拒敌于国门之外,这些话在和平时期显得飘渺而不真实,在乱世却是一个沉淀在心头的梦想。
刘晟有时候会觉得幸运,自始至终,他与陆艺华在一条路上行走:他们是兄弟,则永远刎颈不悔;他们是恋人,则半生白头至老。
刘晟坚信这个,所以他从不曾怀疑或者不安,初时他或许迷茫,过后他却能够看得更清楚,这些或许连陆艺华自己都不甚明了,刘晟却清晰地知道他有两条路。
这不公平,有时候刘晟会这样想,他的另一半一直坠在情感的迷雾中,他却如此清醒。但人生在世,公平两个字本就虚无,刘晟早已不再执着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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