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清柏听得桑红这样的通情达理,欣慰至极,仰头喝下。
桑红抬手帮黄博中满上杯中酒,殷勤地双手举起递给他:
“感谢黄先生,也感谢咱们之间奇妙的缘分,我想还有事情要麻烦您,明天您要陪着我和妈妈一起,在亲友们面前露面,这杯酒表示我的感激之情。”
黄博中扭头看了一眼欧阳清柏,心道这一家三口似乎有着太多隐情,不过他很清楚,有些话是不能问的,当即就应了声,转而看着欧阳清柏:“欧阳先生带我一起过来,想必就是要我帮这个忙的。”
欧阳清柏微微点头。
“我也要谢谢你们,让我这老朽之人,在苟延残喘中还能体会的这样淳朴的情谊,咱们俩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说话,其实,我是该感谢你的,如果没有你的那笔钱,我连送女儿最后一程都不可能做到,桑红,我黄博中虽然出身低微,从业卑贱,但是只要我活着,这个秘密你永远都无须担心。”
黄博中当然知道购买假身份的人最担心什么了,他很干脆地给桑红吃了一颗定心丸。
桑红想不到黄博中也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当即就说:“您言重了,人活着,无论得意与否,都有很多无能为力之事,咱们能有这样的缘分,也是上天给的福分;
我舅舅说了,您以后可以长期在林家的产业里生活,有人伺候你的饮食起居;
如果你在凤凰城住不惯,我可以送您到最好的老年公寓,百年之后,我会送您和伯母姐姐一起安葬,你能否考虑一下,无论哪一种,我都会恪守承诺的。”
黄博中脸上浮现愧疚之色:“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让老朽真是无地自容;
遇到了好人,见识一下好日子是什么样子的,再无限制地浪费别人的善意,就太无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住原来的老年公寓,毕竟那里还有一些相熟的朋友,你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到那里找到我。”
桑红叹息,却也不能说什么?
她知道这老人并不贪心,难道因为她一个所谓的秘密,就把这样一个老人委屈在自己能放心的地方吗?
这太卑鄙了!
可是,林家这样显赫的家族,她这样有名望的摄影师,让他居住在那里,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红红,我和黄先生很投缘,他在我的庄园里,园艺做得十分好,自食其力,我们也能聊天说话,那里相对什么档次的老年公寓都好上很多,有友情、有工作,有安静的疗养环境,我和黄先生也可以做个伴。”
欧阳清柏一听他的话,就知道行不通,当即就接口说。
黄博中苦涩一笑:“欧阳先生不要说笑了,我在你哪里混吃混喝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一直打扰下去,我会于心不安的。”
“难道你想我跟着你一起搬到老年公寓?当初把你接出来的时候,我就承诺过,在我的有生之年,会照顾好你,即便有一天我身子不行了,也会给你安排妥善的养老环境,你怎么能中途动摇呢?”
欧阳清柏说得很实在很诚恳。
“您就干脆和欧阳先生一起好了,相处了几个月,想必你们也有些朋友之谊,可以做个伴;有工作做着,他也不会舍得让你累着,你也能有些精神;
我会按月给你生活费的,加上欧阳先生给您的工资,你自己也会慢慢地有点积蓄,手头有钱,心自然就能安稳了,我会常常保持联络的。”
桑红也帮着欧阳清柏劝说黄博中。
欧阳清柏听了她的话,抬手握住黄博中的手,用力地和他相握,传达着自己的诚意。
口中笑道:“好了,博中,就这样说定了,这丫头的话随时都作数,你要是觉得我待你不好了,就告诉她,愿意到哪里,她都会安排的;毕竟过了明天之后,你就是著名摄影师黄一鹤的父亲了,回到原来的地方,实在不合适。”
黄博中老泪纵横,他低头掩去泪水,连连点头,颤抖着手,往自己和欧阳清柏的酒杯里倒了酒:“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遇到你们这样善心的人,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我也真是留恋欧阳先生的庄园;那地方清净,来,这杯酒,就表示我的谢意了。”
欧阳清柏爽快地喝了酒,转而看着桑红说:
“红红,你不是说抽空去庄园里玩吗?我回去已经让人好生收拾了地方,凤凰城这里的天气,到了八九月实在是太热了,要不,这次聚会之后,你就过去小住几日?”
桑红看着欧阳清柏恳求的神色,不忍拒绝,可是想想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宋书煜,她有觉得无法答应。
“怎么了?瞧着好像有心思似的?”欧阳清柏看出她脸上的难色,不像上次他从这里离开时,说得那么爽快了。
黄博中一看桑红的模样,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欧阳清柏说,自己在这里显然不方便,就说:“我有点累了,你们坐,我先回房休息了。”
桑红连忙抬手制止他:“黄先生留步,我还有话说。”
当即就把林汗青和自己说的话认真地对他说了一遍,努力地让他把话说圆乎了。
黄博中身体不好,但是并不糊涂,记忆力也不错,稍微理顺了一下,就向他们复述了一遍。
欧阳清柏听得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很好地解释了你妈妈这么在意你的原因,这个新身份算是彻底地坐实落了,哎呀,顺利的话,我算是可以高枕无忧了,以后,咱们就按着这新身份好好相处,把这份感情培养起来!”
桑红看着欧阳清柏眼里的期待,她知道他一定是渴望自己能喊他一声爸爸,她想到妈妈那态度,想到爸爸一个人的落魄和寂寞,无奈地叹息道:
“刚刚我偷听了黄先生的话,让我想到我的——爸爸,做爸爸其实都很不容易,要咽下很多委屈;
那时候我大概刚刚上高中,很长一段时间爸爸都没有拿钱回家,我很生气和他吵了嘴,说了很伤害他的话,他红着眼睛出去了,再没有回家,家里到后来一点钱都没有了,妈妈连菜都吃不上,我只好到处找他,终于打听到他在一家工地上;
我记得那是大冬天,我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跑着去工地找他,在工地那冷风嗖嗖的窝棚门口,我看到里边做工的人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我问了一下,没有找着他;
有人给我说,他在外边忙碌,工地似乎是施工不久,楼房才建起一层多高,在机器的轰鸣声里,我看到他正站在截取钢筋的火花四溅的机器前边,伸手按着那正在截断的粗钢筋的一端,看得出,他做得很辛苦,大冷天里竟然一脸的汗水;
他一直都是个体面的人,即便经常混迹赌场,偶尔喝得醉醺醺的,却一直都不屑出力的人,可是,那一刻,他一身狼狈的模样,胡子拉碴地咬着牙齿做他并不擅长的体力活儿;
有人高声问我做什么,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神色复杂得让我描述不出来,总之,那一刻我哭了,无论我对他有多少的怨言,看到他如此辛苦的赚钱,我都无法再怨恨他;
他高声地吆喝着让人关了机器,站在那里松了口气,拍拍身上的灰尘,自豪地对一边的工友介绍:
‘这是我家上重点高中的女儿,早晚都是飞出鸡窝的金凤凰’!
有人就羡慕地问他我上高几了,他大声地历数我中招考试的成绩,期中考试的成绩,那些我都未必记住的数字,他竟然记得一清二楚,他说话时候那欣慰又幸福的笑,让我觉得十分惭愧;
我说,爸爸,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活儿;
他丝毫不以为意地说,没有手艺就只好出力气,让我等着,他先去领了这几天的工钱;
接过那两张薄薄的一百元钞票,我拉着他死活让他回家,他无奈地让我放心,我退给他一百元,让他给工头送点礼,说他会炒得一手好菜,或许可以帮忙在工地上做饭;
他拒绝了,说什么工种都必须干满一个月才行;
后来他就是靠着在工地做饭过了两年,我到高三的时候,那个工地完工了,他一时找不到活干,就在家闲着,我一直以为他是懒散的手痒,才又去赌场里赌博的,谁知道他是因为我妈妈的病临近最后的手术期,他却拿不出那一大笔钱来,只好借酒浇愁;
所幸后来借到了一笔钱,妈妈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恢复得很好,一家人的日子才有了盼头;
如今想来,当初认为地狱都不如的日子,现在想来却充满了同甘共苦的甜蜜和幸福;
后来因为我的任性,才让好好的一家三口,到了今天这样天各一方的境地,爸爸不愿意出国,我的身份短时间也不可能回国,看到你们我就会想起他来,痛苦懊悔得不得了;
说了这么多,是想请你们原谅,我真的无法喊其他的人——爸爸;
我喊不出来,明天我可能对黄先生很亲密,但是我真的不会喊爸爸,做戏我都无法用这样称呼,请您不要介意——因为那会让我生出愧疚之心,会觉得自己背叛了那个虽然一无所有,虽然打过我骂过我的爸爸,我很想他,更多的是感激他即便在那样艰难的时光里,用他的方式,让我长成一个乐观积极充满希望的人。”
桑红泪眼婆娑地望着欧阳清柏,那视线里的含义他当然明白,她在告诉他,她真的无法喊他父亲,因为那个陪着她成长的男人是无可替代的。
原来他以为的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他曾经爱着的女人,他不知道存在着的女儿,这些年是这样走过来的,他心疼不已地拉住桑红的手,安慰道:
“傻丫头,哭什么啊,你做得对,不用有愧疚之心的,就像你说的,咱们三个之间就这样,偶尔联络,告知安好,珍惜着这预料之外的缘分好了,我很满足,很满足。”
黄博中有些感慨,他看桑红终于破涕为笑,不由好奇道:“你说你那个我们从未谋面的爸爸打过你骂过你?是真的吗?”
桑红想到小时候那些可笑的念头不由道:“也不是经常的,只有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或者说话难听的时候,他就会打我,追着打,鸡飞狗跳的;
呵呵,小时候我的身手就不是一般的灵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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