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背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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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背的拥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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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弹到哪一首的时候,李哥换了首轻快的曲子,娴熟的吉他声响了好一阵,我才听出是《Hotel California》。
那是多久以前,阳光从方窗子里照进来,把一块方形的地面照得特别亮,端阳就坐在光里,抱着收音机,露出后脑勺小小的发旋,给我一句一句地唱着这首歌。

How they dance in the courtyard; sweet summer sweat
在庭院里他们舞的多欢,挥洒着夏日甜味的香汗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有人狂舞中唤起回忆,而有人狂舞着是为了忘记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而那些声音依然远远传来
Just to hear them say……
只听见他们在唱……

李哥结束了最后的solo部分,把右手挪开,忽然问了我一句:「钱宁,不去找他?」
我含糊应了一声,马上又反应过来,使劲摇了摇头:「拖累他——我、我用不着!」
我停了下来,把拨片握在手心里,掌心的肉被棱角戮得微微有些痛,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格外清楚。
我不想拖累他。
那种失去意识、连自己会干什么都不知道、六亲不认、没有未来的未来。
李哥低声骂了一句:「又不是一定疯。」
我小声争辩:「李哥,你不知道,上次下大雨的时候……」
我张着嘴巴,想说那晚发作的事,自己却不敢承认,在那里说不下去了。
我忽然觉得我并没有病,我并不是疯子。那一口气仿佛要迸裂胸膛,怒气冲冲地出来。
我把吉他放在一边,在李哥面前焦头烂额地来回走着。仿佛刚拨开彩色的糖纸,把硬邦邦的糖果含在嘴里,从舌尖上好不容易尝到了一点甜味,却要被夺走。
凭什么?
李哥拉住我,我却甩开,气喘吁吁地在房间里转着圈。这种暴躁不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身体一下子变得不受控制。
听李哥说,我突然发作了,打人、砸东西。
他差点制不住我,又叫了那个人来。
我似乎有些印象,又似乎记不清了。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记忆一一重现,分毫不差。我能看清身旁人的每一个表情,和他们殊死搏斗,直到筋疲力尽。
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刚办好休学手续,我妈叫住我:「钱宁,妈妈身体不舒服,陪我去看一下病吧。」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真陪她走到医院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怕起来。人就是这样,明明毫无预兆,却往往能在大难临头的时候,窥出什么端倪。
我看着我妈往接待室走,却不肯跟过去。
我妈回头叫了我几声,只说:「上来,钱宁,我们拿了药就走。她几乎是在求我:「妈妈不舒服。」
我浑身发抖,却勉强挪过去。医院周围全是混合药水的味道,我刚一上楼,看见医生护士都站着,发现不对,想走。一个护士手快,先把门锁上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怕得厉害,朝他们摔东西,把办公桌推到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反抗,过了五、六分钟,才被几个医生一块给架住了。护士拿了衣服来,想带着我往里走,我还在挣扎,我妈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一下子哭了:「妈你骗我,我没病,你不要我了。」
我趁他们不注意,还想跑,被等在一旁的医生给按在地上。
我不停乱扭,破口大骂,陆续有人赶过来,一起帮忙按着,最后几乎是被半抬进去。
我妈就坐在外面哭,扒着栏杆,只说:「钱宁,好好的,我再来看你。」
我在里面嚎,骂得很凶,还在和人扭打:「你们都骗我!妈的!」
我忘了自己哭得有多凄惨,只记得嗓子吼出血了。
找妈在外面坐着,过了会,才站起来,我看着她给穿白大褂一个个鞠躬,请他们照顾她儿子。
渐渐地,眼前的女人,渐渐变成了戴端阳。他咳得厉害,我陪他去拿药,不知怎么又被人按在地上,要关进铁笼子里去。
我哭出声来,朝那不知道是我妈还是戴端阳的人哭:「你骗我,你也骗我!」
眼泪和鼻涕挂了一脸,我仿佛失去了力气,连站都站不稳,又仿佛全身都是力气,挥舞着拳头,要和他们讨个公平。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跑了?
连端阳你也……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李哥箍着我的手,戴端阳蹲在一边,手上是刚夺下来的水果刀。两个人都是筋疲力尽。
我用力地瞪着他们,等看清了他们脸上被我用拳头打出来的淤青,才不敢再看。
我战战兢兢,小声地说:「我是个疯子。」
他们没人反驳我,只是脸色苍白地蹲坐在那里。
李哥慢慢松开手,却还严阵以待,似乎还在提防我会突然发疯。我忽然哆嗦得厉害,脑袋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到了这一步,我还在等,等人来告诉我,我没有疯。
我逃进客房,把我攒的钱都塞进口袋,匆匆忙忙地从他们面前逃走。李哥拦着我,我透过他身体的空隙,看到戴端阳苍白的脸,一时间万念俱灰,硬着挤了出去。
走在路上,才想起我没了换洗的衣服,没了住的地方,没了吉他,什么都没了。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急着要走。
原来我不是怕拖累他,而是怕他有一天会这么觉得。

李哥追出来,我躲进树影里,看着他跑过去。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脚终于找到了力气,刚要走,突然看见戴端阳从楼道口冲出来,推开铁门,大声地叫我的名字。
我吓了一跳,几乎弄出响声,继续往树影深处退。
端阳忽然停了下来,大喊起来:「钱宁,你这个胆小鬼!」
我猛地捂住嘴巴,只听见他站在深夜的街道上,一声又一声地骂我:
「钱宁!胆小鬼!」、「钱宁你是胆小鬼!」
我这时才看见端阳手里提着一个塑胶袋,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等他彻底去远了,我回到马路上,周围只剩下几个遛狗的,四、五只膘肥体壮的大狗你追我赶地从路边窜出来,又窜进草丛。
我定了定神,正要走,脚下咯嚓一声踩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块红色包装纸的硬糖。
我愣了一下,想不出哪里来的糖,一边捏在手上看一边往前,刚走了两步又踩到一块。我这才反应过来。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到路上隔几步就放着一块糖,各种颜色,各种口味,全是我喜欢的,连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我突然反应过来,一边走一边捡,越走越是行人稀少,隔着老远才有一个路灯,数不清的飞蛾撞击着灯罩,发出呲呲的轻响。
只走了几百米,手上就拢起了满满一捧的糖果。我只好拿衣服下襬兜着,衣襬都装不下的时候,还在往口袋里塞。
走到路尽头,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地上已经没有糖了。
眼前是一大片填湖用剩的沙,沙地旁放着一双皮鞋,一个人赤着脚,背对着我站在沙子上。
他拎着漏光了糖的糖果袋子,至今没有发现自己的袋子破了洞。
我打了个哆嗦,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敢小声地叫他:「我不是胆小鬼。」
他猛地回过头,瞪大了眼睛。我浑身发抖,几乎又想逃了。没等迈开步子,端阳已经紧紧拽住了我,把我也拽到沙地上,勒令我站在原地。
我的鞋底一下子沾满了沙粒,本来还想抱怨,感受到他在夜色中冰冷的体温,又渐渐放松了紧绷的四肢。
因为他的那一堆骂,我忽然不想浪费最后的光景。
哪怕只是看着他,到我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
我告诉他:「我今天生日。」
戴端阳胡乱点了一下头:「当然,我记得。原本就打算拉你出来,过个生日。」
他把我松开,伸手在塑胶袋里摸出没拆封的纸杯,发现糖少了,也只是愣了愣。
我看着他忙了半天,把杯子一个个插进沙地上,然后再分别放进蜡烛,拿出打火机,把第一个杯子里的蜡烛点燃。
橙黄色的火光突然亮了起来,纸杯被照成半透明的颜色。打火机上的火苗被风一吹,腾地拉长了,像是烫到了那人的手。光一下子减了,过了几秒才重新燃起,紧接着,第二个蜡烛跟着亮了。
我用衣服下襬兜着数不清的糖,愣愣地看着蜡烛一个接着一个被点亮,最开始是一个小小的弧线,后来才发现更像一个饱满的挑子,还剩下五、六根蜡烛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戴端阳。」
他飞快地回过头,拉着我站到蜡烛圈里,把剩下的几个蜡烛也点燃了。
我被他一拽,连衣襬上兜着的糖都掉了好几块,想要去捡的时候,端阳拦了我一下。
我还没明白过来,看着地上黄橙橙的火,摆成了一个蟠桃的形状,小声说:「桃子,嘿,你真有心,给我祝寿。」
端阳拽着我往后转,嘴里愤愤骂着:「见鬼的桃子。」
我才知道我看反了。
用那么多杯子摆出一个爱心,还要人半天才明白过来。
该怎么说他呢?
戴端阳拉着我,脸上似乎红了一下。我兜着一兜的糖,忽然也不敢看他:「该走了,李哥还在找——」
端阳弯下腰,把我掉的那几块糖都捡起来,嗤了一声:「李孟齐……」
我正要一脚跨过纸杯,听见李哥的名字,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端阳站起来,剥开糖纸:「吊点滴的时候碰到他,他说起你们以前的事,要我好好照顾你。」
我伸长了手,要从他手上把剩下的糖抢回来,结果却搅得更多的糖掉在地上。
端阳把剥开的糖果塞进我的嘴里:「我车里还有好几袋,别急。」
等我把他喂的那块吃完了,才发现太亲昵了。
端阳脚上沾满了沙粒,一直沾到挽起的西装裤腿上。他把手交叉着垫在脑后,轻轻地笑了两声。
「他说以前你帮人搬箱子,一路搬一路骂,忙帮得不少,就是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只有不怎么开口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帮忙。」
我脸上微微发烫,想让他别说了,戴端阳反倒越说越上瘾:「他说你中学性向就被人看了出来,遭了不少罪,胆子也变小了。」
我连糖也不要了,挥着拳头要让他闭嘴。
端阳压低了声音:「他还说,那时候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他,心里很高兴,后来才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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