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娘这一回又哭至柳五姨面前,不等五姨问她,直接就说:“五姨,这个男人我不要了。”
柳五姨慢悠悠问:“为何不要了?”
“他……他的诗……”树娘大哭,说不下去。
“有一本听说是一两银子一首收来的。”柳五姨笑了,“还有一本想是好些,不晓得是几两一首收来的。想好了?真不要他了?”
树娘点头。
柳五姨对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出去唤了个男子进来,命他说话。
那人进来战战兢兢与柳五姨拱手做礼,说:“三四年前泉州府学藏书楼顶那事是萧明公子和小人合做的。萧家想把梅大人搬走,因为梅大人别无政绩官声还好,小人思量只能从名声上下手,就与萧公子定下一计,小人先在梅家下了个钉子,萧公子冒他人之名给梅家小姐送情诗,里应外合把梅小姐赚到藏书楼顶睡了,哄她说要娶她,同时又把冒名之人骗至青楼,只睡了她又说要娶她的人居然和娼妓打的火热,梅小姐必定忍耐不得要发作。这事一吵出来,梅大人教女不严,御史再参一本,唯一的好名声没有了他只能辞官。”
树娘听得发愣。柳五姨叹息再三,问:“这么下作的计策是谁出的主意?”
“是萧公子。”那人苦笑道:“我家主人嘱我不许出人命之外便宜行事,萧公子亲自去睡梅家小姐,小人正好捏他一个把柄在手,此事做成了萧家只有听我命行事,虽然略蠢,确是好计。只是梅家小姐的脾性小人虽是多方打听,还是没有摸准,没有想到她当时不肯发作。此事不成,小人办事不利,被家主人打了二十板子。”
屋子里半日无人说话。树娘的抽泣声越来越低。福寿悄悄把那人又带了出去。
柳五姨便说:“你已是和萧明定了亲,不要他呢,也要有个说头,不然人家花了好大本钱赚你,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家也不依的。”
“五姨教我。”树娘越想越觉得羞耻,一刻都不能忍受萧明这种假才子是她未婚夫。
“那位梅小姐事隔数年才找来,只是为了拆散你们?”柳五姨一边说一边微笑,心中对李知远实在是太满意了,这小子办事地道啊,借着梅十五娘的手送来证据,不只把他自己洗涮清白了,还能顺便把树娘摘出来。树娘不要萧明,柳家能省多少事啊。又有现成来抢丈夫的梅小姐,萧明娶她回家她也是乐意的,跑了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又来一个官儿家的女儿接手,那厮不可能不娶,娶了梅小姐他还是柳系一党,不怕他翻天。
“梅小姐她……不是来提醒我,是来抢丈夫的?”树娘含着两泡眼泪,“这种盗世欺名的假才子,她喜欢她拿去,我不要!”
“有人肯接手,你就体体面面的双手送过去。”柳五姨循循善诱,“你如今也是才女啊,你要办个诗会,得有多少才子会来?当着天下才子的面,你先哄他说成亲把他的婚书赚出捏在手里,咱们再找个机会把诗本子亮给萧明看,你再把梅小姐推出去,说你才晓得他两个三四年前就有鸳盟,立意成全他们。萧明那人精的很,他才子的名头那样好用,怎么肯当面被拆穿?梅小姐家世也不差,没了你娶她他也是乐意的,自然他就肯了。你再当众把婚书烧了做个媒人替他们写个婚书,这事就完了。是人都只能赞你高风亮节,有成人之美的雅量,与你名声无损。”
“啊。”树娘愣了一会,虽然心中极是不情愿把这个男人双手送出去,可是这种心肠狠毒的骗子,有人接手还是快快的送出去好啊,她纠结再三,还是点点头,道:“五姨的主意极好,就依五姨的主意办。”
柳五姨就手把手教她,如何与梅小姐说,把梅小姐稳住留在柳家庄,再把梅小姐的堂兄分开扣起来,不叫他回梅家报信。又是如何去赚萧明,让他把婚书什么的在诗会时带来。至于办诗会之事,反是极容易,才女的名头比才子好用多了。树娘如今也是名满江南的才女,她说声要办诗会,才子们会舍得不来?
树娘依着五姨指点,和梅小姐商量诗会当众成亲,梅十五娘含着泪,带羞点头,心里还有几分感激李知远的指点,他说的果然没错,树娘小姐真的成全她了呢。
树娘又写信和萧明说知,说为免他秋闱分心,不日要办个诗会,当众嫁他,命他那日把婚书庚贴随身带来,诗会上当众宣布成亲,从此让他专心备考。
萧明因树娘来多在他的书房,要紧东西都藏的隐秘,他自家非有要事都不敢翻的,还不晓得他丢了什么东西,得信大喜哟。
装才子虽然得趣,功名才是王道啊。现在人家晓得他是才子,收诗词都不大好收了。如今他在江南名声极好,赚名声其实也赚够了,正好借此良机收手。才女诗会上嫁他,还要劝他专心读书,这事做出来,几十年的美名啊。将来人家央他做诗,只要他一日不考取功名,都能拿专心读书做借口,便是考取功名了,也可以一本正经说诗词小道,他要专心做官嘛。树娘这手玩的漂亮啊,萧明欢欢喜喜等树娘的诗会。
、143、 不是亲戚不聚头(上)
李知远在柳家庄外没等一会;就看到柳家庄出来几骑送信,不多时他就听见路边有人议论:才女树娘要在柳家庄办诗会了。李知远是聪明人,晓得柳家隔空接下他抛出去的绣球了;高高兴兴掉头回家。这件事办的,谁都没惊动;除了英华,五柳镇那边以为他在曲池府;曲池府以为他在五柳镇;都没人知道他去杭州打了一个来回。
李知远自杭州行至曲池;一路所见;河道中塞满了船;道路上全是车队,满载的俱是向清凉山方向去的,空载的散向四面八方,进了曲池地界,他还看见一列挂着柳家字号的船队,船上张灯结彩,如意刘家和喜张家的幌子争奇斗妍,喜气隔着三里远都能看见。
这是要替他妹子办喜事的那两家啊,估计也会替他办喜事。李知远满怀着欢喜到家,沈姐抱着小女儿接出来,看到大儿,忙道:“大少爷,你总算来家了。六七九三位舅太太在芳歌房里说话,正抱怨咱们搬家不和他们说呢。”
李大人,你老人家又给儿子挖了个坑呐。李知远摆摆手,问:“她们又说什么了?”
“说九舅老爷这几个月到处跑,替三家张罗找工匠,买砖石,咱们家一声不吭买到房子搬家,闪得她们腰疼。”沈姐叹气:“老爷也真是,使个人和夫人娘家说一声又不费事,便是他想不起来,你就想不到?你当对陈家格外尊重才是本份。”
“实是这一向被梅小姐的事情搅的,忘了。”李知远在亲妈面前说话实在的很,“我先去三位舅母面前打个转,再去给舅舅们道歉。买个房子多大点事。”
“话不能这样讲。”沈姐嗔儿子,“大少爷,穷人盖一间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舅爷们奋斗一辈子的事情,你勾勾指头就办成了,舅太太们心里怎么能痛快?我猜他们不是想到五柳镇上买房子,就是到那个什么新镇上盖房,你自家思量,这事能不能搭把手,能的话,就去和舅太太们透个信,再去陈家把这个事填补起来,省得老爷回头和舅爷们照面脸上难看。”
李知远笑了,柳家盖房子本来就是卖的,这光英华那天带他在镇子里转着看房子,都有不少柳家亲戚去求新镇买套房子,英华都随口答应。李知远觉得他替陈家讨个情真不是个事,笑道:“这事也就是和英华说句话的事。”
看沈姐眉头又竖起来,李知远忙道:“沈姐,我晓得怎么在舅母们面前怎样说话。你休烦燥。倒是我买房子的时候,英华舅舅送了我新镇上一间两进的小院子让我送人,要是送陈家舅舅们,一间哪够?我估计是送你的,我就悄悄写了沈家括哥的名字。”李知远把小妹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已经使个便人捎信回泉州去了,还捎了些银子把括哥,叫他把祖父母接来新镇上住着,我照应他读书,他读书出头,沈家就不消沈姐照应了。”
沈姐犹豫半晌,摇头,道:“括儿是不错,可是我哥嫂生了一堆,都喊来还不是拖累你。”
“只叫括哥带他祖父母来,让他父母在家守着他弟妹。”李知远笑道:“我说我替括哥找了木匠的活计,养他和祖父母足够了,他父母那里我照送银子,括哥的爹爱赌几把,巴不得祖父母不在身边,不会跟来的。”
沈姐还是摇头。李知远急了,央道:“我照应沈家倒没有什么,括哥若是出头,就把他爹好赌盖住了,若是沈家过得,赌几把输几个小钱就不是个事。沈家里名声说得过去,我两个妹子成亲在夫家,也少一桩让人说嘴的由头啊。芳歌嫁的很好,小妹将来也不会嫁的太差,安能再寻一个似杨家这样不挑的厚道亲家?若是人家儿子好,别的还真不好太计较。”
“我……我该趁芳歌还不懂事就走的。”沈姐低头。
“什么话。你走了,过十几二十年来个找我认亲哥的,我就不活了。”李知远亲亲热热撞沈姐,“你看,母亲待你也好,英华待你也尊重,咱们兄妹几个,都在你眼皮底下长大结亲。将来括哥读书出头做了官,让他认爹做老师,咱们两家就能当亲戚正大光明走了,既全你的心意,又顾到了母亲的体面,多好。”
沈姐思量又思量,把头点了一点,搂着小女儿自去。李知远洗过头脸过去见舅母们,芳歌被这几个舅母围在当中说话,急的都要哭了,看到兄长,忙站起来。
李知远对着几个舅母做了一个转圈揖,笑道:“舅母们今日得闲来看芳歌啊,怎么不见表妹们来?”
提谁不好,提表妹们。芳歌这里在理嫁妆,满院子满眼都是好东西,陪嫁只有四个箱两个柜的陈家女孩儿们来,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几位舅母对视一眼,没说话。
九舅太太是陈夫人的亲弟妇,说话就要硬气些,冷笑道:“听说大外甥在五柳镇买房子了?既然买房,也当和你舅舅们说一声,你九舅舅这几个月跑了多少地方,也没喊齐工匠,天天累的到家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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