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夏静双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窗外飘进了悠悠的琴声。那琴声听上去很远、很轻,就像薄纱似的,乘着夜风,缓缓地飘入房间,在夏静双的耳边萦绕不去。夏静双缓缓睁开眼睛,坐在床上,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琴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从王府外面传来的。
就在离靖安王府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三层高楼之上,一名女子坐在月下抚瑟。
她面前那张深褐色的五十弦锦瑟上,瑟尾用金粉刻着美丽的「莲婷」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这个大情敌要出场了哈,哼哼。夏静双顺利来到京城,这一章的情节拉得稍微有点快哈。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能见皇帝了哦。
☆、037 如泣如诉
那乐声美妙极了,夏静双听得如痴如醉。又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有笛声传来。不过那笛声很近,似乎就在不远处。
夏静双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然穿上衣服,推门而出,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去找吹笛的人是谁。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脑袋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全都被美妙的乐声占据了。直到顺着走廊走了十来步,她蓦然停住脚步,意识到笛声是从秋若云住的院子里传来的。
这么晚了,他没事吹笛子干什么?而且那笛声表面听上去婉转悠扬,听久了却觉得悲悲戚戚的,就连夏静双这个不太懂音乐的人都觉得心中酸酸的。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顺着廊道向前走去。
夜晚安静极了,微风无声无息地拂过脸庞,钻进衣缝,带来丝丝凉意。夏静双来到花园尽头的一个小拱门处,偷偷向里面张望。
只见秋若云披散着头发,肩膀上搭了一件白色的外衣,唇边放着一支笛子,笛头上垂着一挂红色的流苏,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在夜风中微微摇摆。笛子大概是玉制的,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出润泽的淡光,再衬上一身白衣的秋若云,只觉得这一幕虚幻得就像仙境似的,夏静双竟然看呆了。
笛声和着琴声,琴声缠绕着笛声,明明只是两种声音而已,但在月夜之下奏来,听上去竟有一种缱绻萦绕、情意绵绵的感觉。
夏静双停下脚步,不敢靠近。仿佛面前隔了一道看不见的高墙,把她挡在外面。她深深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不允许她走入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酸酸的,有一点苍凉。夜风吹来,拂过脸庞,她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夜空洒下的月光。
耳边不再是琴声和低声,而是琴与笛的对话。夏静双不知道他们在述说什么,但是只觉得声音越来越悲凉,越来越无奈,听得人心间苦涩。
夏静双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拱门边,望着大约十多米之外,秋若云坐在花坛边低头吹笛的身影。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琴声之中了,没有发现夏静双的到来。
你在和「她」说话么?夏静双闭上眼睛,从琴声中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女子就像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在遥远的彼方低头抚琴。
听着听着,夏静双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已经被他们的合奏牵走了,灵魂飞出了身体,在虚空中浮游。
与此同时,距离祁文王府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琴声最为清亮。因为这里便是琴声的传来出,这里便是——前任尚书令姜尚恩的旧居。
姜尚恩是姜氏的兄长,亦是秋若风的舅舅。秋若风镇守苍州之后,他便被封为苍州令,辅佐秋若风管理苍州的各种大小事务。自从姜尚恩去苍州上任后,这套旧府便无人居住了,只留下不足十名仆役管理打扫,作为姜尚恩及秋若风等上京时的落脚处。
三天前,秋若风携王妃俞莲婷来到京城之后,便暂住于此。
姜府大宅深处,一幢三层小楼上,敞开的窗户前,俞莲婷迎着天空清冷的月光,细细地抚弄着手下的古瑟。瑟上用金粉刻着她的名字,是她最钟爱的一张,无论造型还是音色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这张古瑟陪伴在她身边已经若干年了,俨然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必定携带于身旁。
俞莲婷听见了远处传来的低声,她知道吹笛的人是谁。她用他们特有的方式问候着,述说着,忽近忽远,忽喜忽悲。就像两只透明的手,在安宁的夜空下时而牵引交扣,时而温柔抚慰,时而离去,时而追逐。在笛声的应和下,瑟声变得更加如泣如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正在瑟声与笛声纠缠得难解难分之时,忽然只听「嚓」的一声,银白色冰冷的剑锋突然插入了琴弦之下。
俞莲婷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扭头怔怔地望着无声无息已经来到自己身后的男人。男人带着怒意,嘴角噙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只恶狠狠地说了三个字「吵死了」,然后猛地把剑向上扬起,顿时只听「啪啪啪啪」几声尖锐的连响,古瑟的五十根弦全都被割断了。断弦弹到俞莲婷的手指上,有几处已经见血。
「好好的,怎么又突然拔剑了?」俞莲婷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意。如果换成其他人做出这幅表情,肯定比哭还难看,但是俞莲婷却不一样,她美丽得不像凡间的人。无论开心还是伤悲、生气还是害怕,都好像一幅精致的画卷。
她身旁一脸冷漠的男人便是秋若风。秋若风把握剑的手微微旋转,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斜线,从古瑟来到俞莲婷的脖子上。
感觉到脖子上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后,俞莲婷吓得浑身僵直。朱红色的嘴唇微微开启,但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在不停地轻颤。
秋若风把右眼眯细,注视着她美丽的脸庞,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酷的微笑。「我听说那个丧母子已经回到京城了,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离开这个房间一步。」顿了一下,马上又用更加阴狠的声音补充道,「——也不许再弹瑟,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它。」
俞莲婷就像偷情被当场抓奸一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久久无法言语。眼眶里面缓缓升起一层泪光,但是秋若风却不为所动。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很久,俞莲婷才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句话后,秋若风才冷笑一声,缓缓的把剑放下来。这时俞莲婷的喉咙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类似这样的伤痕,她身上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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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祁文王府,秋若云和夏静双听见瑟声突然停了,都愣了一下。
秋若云放下唇边玉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夏静双则蓦然从幻境中回到现实,下意识发出「啊」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她这一声惊呼显得格外清晰。不远处秋若云转过头来,这才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夏静双从秋若云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愕。她就像偷看了别人的隐私被当场抓住一样,慌慌张张地找了一个借口:「我,我起来上个茅房……一不小心就迷路了……我,我马上走……」说完不等秋若云做出任何反应,掉头就往回跑。但是跑得太急了,突然踩到自己的裙角,「啊呀」一声摔到地上。
惨了,这次糗大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夏静双从地上抬起头,鼻子上都沾上泥巴了。她觉得这是自己从小到大最狼狈的一次,全身软绵绵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远处传来秋若云的叹气声,然后便是脚步声缓缓靠近。
不一会儿,秋若云便来到夏静双的面前,蹲在她的正前方,伸出手,说:「快点起来吧。」
夏静双不敢看他,惊慌失措地垂下目光。「我,我自己会起来。」故意没有去牵秋若云伸来的手,自己努力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巴。
秋若云见她鼻尖上脏兮兮的,便好心地伸出手去,想替她擦去。但是夏静双察觉到秋若云的意图后,就像磁铁的南极遇到南极一样,灵敏地向后面弹开了。她自己把鼻尖上的泥巴擦去,嘴里还嘟哝着:「不劳王爷动手,我,我自己来就是了。」咦?咦?怎么回事?这可不想以前的自己啊。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刚才那笛声与琴声的缠绵后,夏静双忽然不敢过分靠近秋若云了。仿佛对方身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行斗大的字:「此草已有主,禁止乱拔乱采!」
「你怎么了?」秋若云发现夏静双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尿急而已。」夏静双搔了搔脑袋。
「你应该走那边。」秋若云指给夏静双一个方向。
「哦,哦……」夏静双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两只手一会儿放在身前,一会儿绕到身后,不知道怎么放。
「下次不要再迷路了。」迷路一听就是借口,根本瞒不住秋若云。秋若云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叫她下次不要再偷听了。
夏静双嘴上硬,但是心里却十分明白。她撇了撇嘴说:「想不到你笛子也吹得挺好……」真想问他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会。
秋若云低头,把玉笛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那动作非常好看,就像西部牛仔转枪一样。他似乎有些感慨,低叹道:「已经很久不吹了……」
夏静双打量着秋若云的表情,理智告诉她,下一步就是禁区,不能再闯入了。但是她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琴声真好听。」
说完又盯着秋若云,观察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回避,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不是琴,是瑟——我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
直到这一刻,夏静双已经无比肯定。与秋若云合奏的琴师必定就是那位名叫「莲婷」的女子——原来她也在京城。她与秋若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相会?无数问号一股脑地全都窜了上来,夏静双拼命咬紧嘴巴,才忍住没有问出来。
到此为止吧,再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秋若云也好,莲婷也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去在意呢?
夏静双向秋若云挥手告别,趔趔趄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天晚上她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耳边还能听见乐声。
不知道是为了秋若云还是为了自己,总觉得心里很难过。于是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偷偷挤了几滴眼泪出来,然后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秋若风是一个家暴男,好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