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和弘昌帝相处了这么几个月,裴嫊多少有些明白这位天子的性子。既然他说不许裴嬿去前边乱晃,再想想他对裴家人的厌恶,就知道他是真的不愿意裴嬿去扰了他,便十分小心,督着她不许出了静室往永安宫前边乱跑。
裴嬿自然不甘心,每每与她吵闹,说她自己不去讨弘昌帝的欢心也就罢了,还不许自己去。裴嫊也不辩解,只丢出去一句话,“圣上那日是下了明谕了,若是违了上意,便是抗旨不遵。
裴嬿仍不死心,“那谕旨里只不许我去前边求见圣上,可没说不许姐姐去,为什么姐姐也整日就呆在这静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不往前边去寻着见圣上一面。”
“圣上这些时日都不曾过来看我,想来我已失了圣心,怎好再去惹圣上眼烦。”
“姐姐这话可就说的岔了,若圣上真的再无心姐姐,又怎会还让姐姐住在这永安宫里?更何况,之前那两个贱婢诬告姐姐,若不是圣上爱重姐姐一力维护,说不得便会让那两个贱婢得逞。圣上对姐姐有这莫大的恩德,可我也没见姐姐去好生谢过圣上。”
裴嬿最后这句话却提醒了裴嫊,自她重回这静室以来,她确是一次也没去跟弘昌帝道过谢,这样一想心里还真是有几分惭愧。虽说究其祸源他也是始作俑者,但若是弘昌帝当真见死不救,她也无可奈何。再怎么说弘昌帝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就这么一点表示都没有也未免太过薄情寡义,不知感恩。
再细想想弘昌帝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种种“厚待”,裴嫊坐不住了,觉得自已的确应该要有所表示一番,便带了橘泉和瑞草出了静室的院门,往弘昌帝日常所在的含章殿而去。
到了殿门口,便被拦了下来,一定要问她是因何事求见,裴嫊只好说自已是来谢恩的。等了好一会子,才见有人出来,却是长喜公公。
长喜一甩拂尘,一本正经地道:“圣上说,娘娘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谢恩,真是诚心可嘉?”
裴嫊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自已实是来的有些晚了,果然被弘昌帝记恨上了,想找些个理由解释一番,又觉得是欲盖弥彰。索性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跪在阶前,朝着里面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扶着瑞草的手立了起来,便欲离去。
却听背后长喜来了一句,“娘娘的诚心不过就这么几个响头么?”
裴嫊立住脚步,转身望着他,见他面上并无讽意,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之意,便道:“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长喜咳嗽了两下,突然关心起裴嫊的饮食来,“娘娘觉得永安宫小厨房的手艺如何,可还吃得惯?”
裴嫊不解怎么扯到这个上面来了,只当他是想换个话题脱身,便顺口答道:“侍奉圣上的仙厨手艺自是不凡的。”
“圣上这几日倒是觉得有些腻了,每日只略尝几口就不用了。”说完给了裴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见裴嫊仍是一脸不开窍的样子,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娘娘您旧年做的那些汤水点心,小奴这会子还记得那等好滋味呢!”
长喜都给她明示暗示到这份上了,裴嫊也不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等裴嫊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永安宫的小厨房决定洗手为弘昌帝做一回羹汤时,发现没一个人拦着她,那些个庖人们给她准备好要用的食材后都恭敬的退到一边,好让她大展身手。
裴嫊看着食案上满满的食材,一时有些犯了难,不知该做些什么去献给弘昌帝,想他贵为天子,什么珍馐美食、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也说不得是大鱼大肉吃多了,这才腻味了,胃口不佳吃不下饭了。
裴嫊想起来幼时生母给她做的那些江南家常小菜,心里有了主意。足足费了半日的功夫才做了四菜一汤出来,又亲自做了一小锅馎饦,为了充分表示她的诚心诚意,从摘菜洗菜,和面揉面各项活计她都是一个人亲力亲自,不让人来帮她,当然也没人上前说要帮她这位娘娘干这些粗活。
那四菜一汤被盛上去没多久,长喜就来请她陪着弘昌帝一道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送上,明天小绿要抓住假期的尾巴,出去放个风,所以就木有双更啦
、第64章 鸳鸳相抱何时了
裴嫊跟在长喜后面;一踏入含章殿的偏厅;就感到一道略有些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爱妃辛苦了半日;坐下同朕一道用膳吧。”
裴嫊哪敢坐下和他一道用餐,忙道:“谢圣上赐座;只是妾感念圣上的恩德;还请侍奉圣上进膳,略尽绵薄之力;虽不能报圣上相救之恩;亦是妾的一番心意。”
弘昌帝眉头微皱,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她立在一旁为自己布菜。
这布菜的活也不是好当的,你得目不转睛的盯着你要伺候的人;看他的眼神落在哪道菜上,然后赶紧给他挟到碟子里。裴嫊见弘昌帝的眼风朝那道姜汁菠菜扫了扫,忙夹了一筷子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等依次尝过了三鲜春笋,珊瑚金钩,弘昌帝指着最后一道菜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裴嫊答道:“雪月桃花。”
“这名字倒好听,也衬这菜色,不过最难得的是,除了菠菜、豆芽、春笋,这桌上终于有道荤菜了。”
裴嫊听出他语气浓浓的不满,忙道:“妾是见圣上这些日子饮食日减,想着肥甘厚味不宜克化,便做了些家常小菜。想着兴许圣上尝了觉得新鲜,倒能多用些也是好的。”
长喜也忙在一边帮腔道:“这道菜所用的虾仁,乃是娘娘亲手剥的壳,抽了虾线,为了将虾肉切成薄片摆成桃花状,娘娘把手都划破了。”
弘昌帝的面色这才舒展了些,看了一眼裴嫊的手,再没多说什么,默不的作声的专心用膳,倒是吃了两碗馎饦,本来还想再来第三碗的,可惜没了。那四菜也早吃得精光,只剩了一碗龙井竹荪汤。
等那碗汤也全数进了弘昌帝的肚子,裴嫊忙递上块帕子,弘昌帝接过抹了抹嘴。
许是人吃饱了心情就好的缘故,此时弘昌帝看向裴嫊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把手伸出来,让朕看看。”
裴嫊只得把手伸出去,如白玉笋尖般的左手食指上一道红色的口子,清晰可见。
幸而弘昌帝真的只是看了看,没再用他的龙爪去抓起来摸一摸,本来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吓得裴嫊手一抖,没想到弘昌帝只是去端桌上的茶的。
“今日真是辛苦爱妃了,日后朕可再不敢劳动爱妃大驾,免得再伤了这双玉手,可就是朕的罪过了。”说完,又叹了一句,“难得爱妃能亲自下一回厨为朕做一回羹汤,却偏做的太少,害得朕尚未飨足,却已没了,爱妃可真是小气。”
裴嫊忙道:“妾是担心自身厨艺粗陋,万一不称圣上的胃口,若是做得多了食之不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食材,妾至今不敢忘学会的第一首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弘昌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爱妃今日这餐饭食确是用足了心意,朕便受了你的谢意,倒是最后这番话说的实是甚得朕心,朕该好生嘉奖一番才是,爱妃若有所求,直言便是。”
裴嫊没想到弘昌帝今天居然如此大方,想到她惦念许久的那件事,便小心翼翼地道:“臣妾确有一件事要求圣上的恩典。”
“爱妃但说无妨。”弘昌帝语气里的慷慨让裴嫊的胆气也壮了壮,“圣上的那张焦尾琴,臣妾很是喜欢,想请圣上能赐给臣妾。”
弘昌帝哑然失笑,“爱妃就只要这么一张琴?”似乎嫌弃她要的太少。
“臣妾心中所念,唯此琴而已。”除了这张琴,裴嫊还真不知道要再跟天子要些什么,便是这张琴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弘昌帝的心上人,郑蕴秀。在她看来,只有帮弘昌帝讨得了郑修仪的喜欢,她才算是真正偿还了点欠弘昌帝的恩债。
“准了。”弘昌帝说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可以滚蛋了。
裴嫊才不在乎他怎么突然一下子又变了脸,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她早就习惯这位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变脸绝活了。
她现在一心只想快些把那张焦尾琴送去给郑蕴秀,不过她再心急,一想到这样一张好琴从此后便归属她人,自己能再摸到它的机会恐也不多,回到静室后便弹了一整晚的琴,先过足了瘾再说。
第二日早上又抚弄了一会焦尾琴,等和裴嬿一道用过了午膳,才抱了这琴,特意带了橘泉和瑞草,从后门而出,往南熏殿寻郑蕴秀去了。
却不想,她前脚才出门,弘昌帝后脚就到了静室。
春柳和春樱在心里替她们昭容惋惜,却乐坏了起身相迎的裴嬿。她正在这里坐困愁城呢,不想弘昌帝就从天而降一般的立于她的眼前。
弘昌帝看着孤零零跪在他面前的裴嬿,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姐姐呢?”
“姐姐去给郑修仪送宝贝去啦。”裴嬿说完,还撇了撇嘴。
“平身吧,你姐姐送什么宝贝去了?”
裴嬿嘟嘴道:“便是圣上昨儿才赐给姐姐的焦尾琴,姐姐明明喜欢的什么似的,昨儿还弹了一夜,没想到今天转手就要送给别人,虽说那郑修仪善琴,可我姐姐的琴艺也不比她差啊!这么好的宝贝,又是圣上御赐的,不说好生留着,反倒巴巴的送给旁人。”
裴嬿虽然不喜欢琴道,却也见不得自家的肥水流到别人的田里去。何况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在圣上面前多说几句,给姐姐和那姓郑的上点儿眼药,真是对不起今天的这份好运气。
果然弘昌帝的面色难看起来,“朕本来还想听听这焦尾的琴音呢!却不想——”谁喜欢自己送人的东西转手又被借花献花给了旁的人。
裴嬿察颜观色,忙上前笑道:“若是圣上不嫌弃的话,嬿娘愿为圣上弹一曲琵琶以畅心怀。”
弘昌帝不置可否,转身走了出去,既然没见圣上反对,裴嬿自然当他是默许了,乐颠颠地紧跟在他身后。
等裴嫊回来,春柳忙跟她禀了下午弘昌帝来过的事,还说了裴嬿主动请缨要去给弘昌帝弹琵琶。春柳一气儿说完,见裴嫊听了,反倒面有喜色,忍不住道:“奴婢瞧着下午圣上多半是来看娘娘的,娘娘要不要这会子去前边含章殿给圣上请个安。”
裴嫊自然是不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