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妩呜咽一声,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对着宋之徽的脑袋,用力地捶下去:“宋之徽,你这个流氓,给我滚!”顿时砸得他眼冒金星。
宋之徽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良久,听着她的呼吸声,慢慢地细密平和起来,才缓缓从床边的软椅上起身。
顾妩的卧房宽敞明亮,一副木格子长窗上,糊着大幅的淡紫色纱绢,纱绢上用深紫丝线,绣着一支一支,枝叶连着藤蔓的紫藤花,色泽极浅极浅。
夕阳的余晖敞亮敞亮的,从纱绢间透进来,照得窗边俱是落满隐隐绰绰的光晕,整个房间似在紫藤花雾下。
宋之徽推开半扇窗户,窗前的灌木丛,依然青碧碧的,余光瞥见书架稍微有点凌乱,顺手就去整理。
从小时候起来,他就养成一丝不苟,容不得杂乱的脾性。
只听见“啪啪”一声,从书架中掉落一张画像。
宋之徽俯身拾起,可不正是自己画给顾妩的,天知道,它多么幸运,意外摆脱了被顾妩当成箭靶的宿命,竟然没有被顾妩蹂躏成千疮百孔……
多么幸运,他的心,也没有被蹂躏成千疮百孔,依然完完整整。
完完整整得,可以拥有着这闪耀的金子般的日子,可以想象并期待明天的每一寸光阴。
宋之徽把这画像重新卷起,搁回书架中间,他知道那个时候,顾妩有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只是在他,从顾长驾车送着她到来宋府起,心中已是狂喜,只想事事顺着她的心,如着她的意,再没有想不依从她的时候。
她被他囚禁,宋之徽被自己的心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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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徽殿内殿,宋之徽手上握着狼毫笔不停,挥笔如飞,还空出心思,对着旧仆宋一吩咐:“顾小姐应该进宫了吧!去,你再去看看”
这一日,却是佑嘉太后的千秋生辰,因为上一次佑嘉太后特意出宫,并主持了顾妩的及笄礼,宋之徽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顾妩进宫一次,以致贺仪。
一方面是礼节,一方面是宋之徽的私心:“要是进宫了,待小姐跟跟太后娘娘说过话,你就请她过来与我一起午膳!”宋之徽话虽是这样说,却是搁了手中的笔,“算了,我去接她!”
看,他时时刻刻,都想与她厮守痴缠!
入冬以来,佑嘉太后换住在不近水、暖和一点的“明凰殿”。
因为这一日,是她的千秋生辰,佑嘉太后身穿九重明黄华服,头上的冠冕明珠璀璨,静静接受文武百官内眷命妇的跪拜。
华妆丽服之下的,佑嘉太后贞静秀雅的典范,一举一动,堪赞美不胜收。
顾妩到得迟,入宫,待到的明凰殿的时候,典礼已经结束,命妇宫眷们,不过散落在明凰殿的各处角落交谈。
明凰殿正殿,贵胄千金无数,三五成群一堆聚集着,正有说有笑的,嬉闹玩笑,只不过时不时地,似是不经意打量一下顾妩,也没有人搭理她。
这本就不是顾妩熟悉的场合,她就习惯了孤独,也不理,向佑嘉太后行礼致谢,献上自己的贺仪以后,就兀自一人退到大殿角落发呆。
这一座宫殿起势高,顾妩透过半开的大幅长窗,可以看见殿门口的一片雪白台阶,台阶之上,宋之徽正在迈步而上,姿态说不清的散漫从容。
旋即,正门突然洞开,顾妩听见一阵蜂拥过去的娇笑声,知道宋之徽已经进得殿中。
“是宋大人,是宋大人!”
“对,摄政大人也来了呢……”
…… …… …… …… …… ……
竟是无比喧嚣起来。
宋之徽的确当得起人群的中心,权势滔天之外,出身才具无一不美,除却养了一只金丝雀,把她宠到无法无天,让人诟病,或者生性脾气稍显冷淡,此外,再没有一点不足之处。
不过幸运的是,他也没有嫡妻,清河宋夫人的尊贵位置,还是大有盼头的。
人群中,空出一条两人宽的空隙。
宋之徽穿过簇拥的人群,对着佑嘉太后行礼:“臣,贺太后娘娘千秋鼎盛!”稍稍应酬几句,就带笑陪罪,“臣先告退了!”
满殿姹紫嫣红中,他一眼就看见顾妩。
她穿一件天青色软缎长袄,衣襟袖口间装饰着一圈通红的皮毛,呼气间,细毛时不时地拂到她的脸上,神态懒洋洋的。
奇怪,就姿色而论,她并不算最倾城,但是他就只能够看见她!
顾妩一动不动,只等着宋之徽朝着自己走来,有的时候,她就是如此的做作,露 骨的矫揉造作,让人鄙夷的惺惺作态,几乎就存了炫耀的心,恨不得艳羡死满殿的千金。
人群中,突然挤出一个紫裙的丽妆少女,她不过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段袅娜,雪肤上一张芙蓉脸浓色艳丽,却是顾妩从没有见过的美人。
这少女顾盼之间美目流转,姿容绝色得让整个京都名门的千金都失去光彩。
顾妩听见她笑语一声:“宋大人!”
宋之徽回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神色一动,却又转头,再打量了她几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哦……是敏之呀,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
——却是宋之徽小时的启蒙恩师颜煦的孙女,尚书千金颜敏之。
“嗯。这两年都在外祖家,前几日才进得京!想不到今天就见到了宋大人!”颜敏之的音色又清脆,又娇俏,说话极快,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语笑盈盈之间,俱是风流妩媚,“今天也是祖父的生辰,祖父说下午您也会来我们家是吗,之徽哥哥?”
宋之徽下意识地就去瞄顾妩,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总觉得顾妩已经板起小脸,像是要恼的模样,就有点亏心起来。
他又是对“哥哥”两字,极其敏感,生平他若最喜欢“顾妩”两字,那么必定最厌恶“哥哥”这一个词。
宋之徽微微笑:“敏之,你这个傻孩子,在老家呆了几年,就变得糊涂了!我与你爹爹同朝为官,你要叫我一声叔叔,可不要乱了辈分!”转身就去抓顾妩的手,半拉半扯着她走出了正殿。
——却是四两拨千斤,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人。
宋之徽只怕顾妩要恼。
果然才出了明凰殿的正门,顾妩已经甩开宋之徽的手,轻哼了一声嘲讽:“哼……之徽哥哥,敏之妹妹,果真是天生一对,般配得很!”
台阶湿滑,宋之徽抓了顾妩的手不放:“再休提哥哥两字,叫起来好不恶心!”
明凰殿外内监宫婢众多,他也不知道避嫌,紧紧地环着顾妩不放,垂首在她的耳畔低声:“你乱吃得哪门子的醋?谁要与她天生一对?般配?前天夜里,我与你,难道还不够般配?”
顾妩顿时翻脸。
宋之徽喜欢饮食素淡,清徽殿的侧殿已经摆了一桌的素菜。
宋之徽一进殿,看见年仅七岁的小陛下,也坐在饭桌边,大感意外,语气不免有点不善:“陛下,陛下怎么会在臣这里?真是的——”
偏偏小陛下一看见宋之徽进来,因为觉得有一点怕,就忐忑不安起来,战战兢兢着从椅子上起来,端端正正地站好:“母后,今天太忙碌了,顾不上我。朕,本想与宋大人,一起用膳的!”
顾妩对着宋之徽呲牙怒目:“就说——宋之徽你平时太凶巴巴了,看,连孩子都怕你!”她示威似的,伸手就抱着小陛下坐在自己膝盖上。
欧阳写曾带着这个年幼的陛下,去宋府玩了好多次,顾妩早就熟悉这个可爱的孩子。
“不是孩子,是陛下!妩妩,你让陛下坐好!”宋之徽冷着脸,纠正她,“你要是喜欢孩子!将来总有抱到你不想抱,腻烦死的一天!”
宋之徽的话里,“夹枪带箭”,大有深意。
顾妩觉得,他实在太过于可恶。
宋之徽看着她气呼呼的脸,心情愉快,突然虚虚搂过她,似笑非笑:“……不,黄脸婆才抱孩子呢,我喜欢你抱我……”
情绪低落的小陛下,看了这歪腻的两人一眼,嘴角扯动,用力地鼓着腮帮子,越发显得稚气可掬。
顾妩摸了摸他的小脸,安慰他,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宋之徽——你不觉得陛下与你,长得有一点相像吗?一样都是大眼睛,鼻子也挺,额头开阔,睫毛又长又密!”
大约是这一日,宋之徽与陛下都穿了朝服,打扮略有相似的缘故,顾妩真觉得小陛下是小小的宋之徽。
她悄悄地贴到宋之徽的耳边,低声碎语,柔软唇瓣,时不时地刷过宋之徽的耳畔:“宋之徽,陛下,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宋之徽白了她一眼,觉得怪模怪样的她,实在可恶,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记:“说起来,陛下与我,算是远亲,我斗胆,勉勉强强可以叫一声陛下侄子,与他长相略有相似之处,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顾妩一边呼痛,一边继续:“……不过,宋之徽你的唇太薄了,唇薄的人,容易显得刻薄……”
“你听谁说的——这没有根据的论断!”宋之徽的眉头,微微皱起,伸手就把顾妩的脸转过来,让她直视自己,语气大不善:“怎么?你嫌我的唇太薄,吻得你不舒服,是不是?要不要试一试?你找死,顾妩!”
宋之徽低低俯首,恶作剧,作势就要吻她,余光隐约瞥见年幼的小皇帝——
小家伙正愣愣地盯着他们两人,看得入神,眼睛一眨一眨,浓密长睫,像蝉翼一样覆覆合合。
宋之徽恐吓他:“小孩子不许看——乖,捂住眼睛,陛下!”
年方七岁的小陛下,乖乖的,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唰”地一声,伸出掌心,把自己的眼睛严严实实地捂起来,雪白碎米一样的牙齿,咬在唇上,语气可怜兮兮的:“宋大人,朕,突然不想和你一起吃午膳了!你们动不动就调情……”一边碎碎念,一边退出清徽殿侧门。
宋之徽的习惯了寝可语,食不言,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午膳。
他看着顾妩放下筷子,就携着她的手,从侧门进入内殿。
内监奉上香茗,满室顿时充溢满茶香,天冷茶热,案几之上白气袅袅。
宋之徽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妩,她同样呵气如雾,长睫之上,沾着一点水气,脸色柔润得不成模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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