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作看不见,探头望了望:“凌霄夫人呢?”
“外头风大,没让她出来。”他低声道,手无意识的抚弄着袖口绣纹的沙蝎,从容淡定,却有压迫人心的魄力,是我记忆中他每每要下狠手时常做的动作,譬如当日处死流辉。此刻他重复着这个动作,声音沉沉,像是初夏压城的黑云:“你们是什么人?”
我挑挑眉,这果然是来清算的。
风承安闻言只笑:“两派交战,城主怕也难有余闲来陪伴夫人,城主觉得我们是七水阁的人,还是天灵教的人?”
三年后的记忆,即便诸多改变,不变的仍是那场令江湖人胆寒的七灵之争,仍是血雨腥风包裹起来的斗争和死亡。
他看着我们,目光愈发森冷,不发一语。我二人便也坦坦荡荡对上去,左右看看不会死,就是眼睛酸。
隔了半晌,他终于松了目光,转而望天:“你们不是,即使是,也只可能是那个人的。”
我想了想,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或者他觉得我们是寒凌霜的人?这么想着,嘴里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说这雇主现下不晓得有这么一托。
他很久都没说话,最终只转身要朝屋里走去,我跨一步上去叫住他:“敢问司城主,凌霄夫人在你心中,是何地位?!”
他步子一顿,转身看我,一字一顿:“以命呵之,以命护之。”
我道:“若有朝一日你伤她负她,令她心死呢?”
他看我许久,目光沉稳,竟无一丝动摇,像是要在我脸上挖个坑出来。
忽然一笑:“怎会?”
随即头也不回踏进屋内。
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巍然如山,同他方才说出的那些句子一般稳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承安伸手过来,容阿青从我颈上攀上他的腕,他沉默了会,才道:“阿槿今夜,有些反常了。”
我摇摇头,没法同他解释。寒凌霄这件事,与我而言有切肤之痛,真真感同身受。即便那些并非我经历,心脏抽痛紧缩的感觉到如今依旧残留,使我看到司祇,尤其是看到司祇同寒凌霄一道,便无法冷静下来。
他唇边挽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说:“只盼如他所言,以命呵护。”说完咬住唇,这些,早已是过去式,如今一切,不过是凌霄记忆中的幻境,她心中的那个人,在记忆里,至少是真心爱她。
风承安只站在身侧,伴我吹了一夜冷风。
……
……
在凌霄小屋中小住三日,一切安好,仿佛一切就这样结束。我与风承安都觉再扰无益,便要告辞众人。
小意一听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汤倾翻,被旁侧的流辉眼疾手快接住,沉稳的摆在我们面前。
小意咬着唇,脸色有些发白:“风公子这便要走了?要到哪里去?”
风承安尚未开口,一旁的寒凌霄已经掩唇取笑她:“小意这丫头,也到了该出阁的岁数。”说着又看了眼司祇:“不如你给这丫头做个媒,让她早早嫁了。”
“小姐,姑爷!”小意俏脸通红,垂着头有意无意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又偷偷的抬眸飞快的看了风承安一眼。我慢慢推了碗起身,轻轻拍了拍风承安的肩道:“你比我适合留在这里。”说着便要出门,眼角余光却瞥见风承安几在同时猛然起身,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朝旁闪了一步,耳边随即传来小意的尖叫。
我脸色此刻白得不行,只觉得冷汗缓慢的从额角滑下来——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我也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从我身前略来,若非他速度快,我此刻便是没死,也绝不可能毫发无伤的站在此处。
风承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三分急促:“你怎样?有没受伤?”
我摇头,然后退开几步,回头看见身后原本完好的桌案碎了一地,寒凌霄被好好的护在司祇怀中,小意也被流辉拽到了一边,看起来惊魂未定。
流辉放开小意,下一瞬轻身便要追出去,被司祇唤住:“别追了,是天灵的人。”他指了指一地碎屑,道:“若不是‘风’,谁有这个本事?”
寒凌霄脸色亦是惨白,听到“天灵”二字更是全身一颤,紧紧的抓着司祇的衣袖:“怎会?他们……他们怎会发现?”司祇只将她抱着,不发一语。
我却在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眼却见司祇已经开始吩咐流辉:“你带着夫人她们速速离开,不要逗留,当心莫被人发现踪迹。”说着不顾寒凌霄的反对,已令小意将她推进屋内收拾东西。随即又看向我们:“虽说本不该……能劳烦二位替我保护她么?”
这样急切担忧,竟是连流辉相护都不能安心。风承安看着他,脸色凝重:“在下有一事相问,请城主务必告知。”
见司祇没有拒绝,他道:“城主是否,暗中对七水阁施以援手?”
司祇脸色一变,牢牢的看向风承安,风承安亦不退缩,二人就这样对视片刻,他终于开口:“是。”
我心中一颤,那个不好的预感,果真成了事实。
风承安皱眉:“因为凌霜堂主?”
司祇只道:“我不能令她心伤。风公子,我能请你,替我保护她么?”
“这不是废话么?趁天灵的人还没过来,我们赶紧带夫人……”我实在受不了这两人到这种时候还在磨叽,拽过风承安就要走,手却反被他紧紧的握住,拖不动半分,只听他素来温润淡雅的嗓音仍旧淡雅:“这个,恕在下不能够。”
我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看他,风承安俊秀的眉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刚要骂人,直觉胸口的冷翠凝骤然冰冷,四周的景象顿时扭曲,烟雾般又要散去。
顿时便知道风承安要做什么,我一把拉住他:“不,你不能这样,这样寒凌霄会死!”
他看着我,唇边挽出笑意,眼底却无半分表情:“你要留下,死的便是你。这个记忆即便不能令寒凌霄圆梦,我们再来一次便罢,不要将自己赔进去!”
他说的这些全都没错,可我就是不甘心,比任何时候都不甘心,仍旧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不……不能就这样回去!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们不插手,求你让我看完结局,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点意外……昨天没能回的成家,结果存稿也忘了。唔……算是请一天假?
19
19、第十五章 。。。
这样不甘心,其实来得实在没道理。明知道接下去我已不能插手,却偏偏觉得哪怕是让我看到结局,我都觉得甘愿。其实这个时候,风承安便是不让我看,我恼过这阵子便也无事。但他只是深深看我一眼,轻轻一叹,抽笛在唇边吹出几个音,画面已逐渐又变得清晰,好几个区域,我能看见司祇匆匆赶回幽冥执掌教务,能看见寒凌霄在小意流辉的催促下登上马车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能看见尾追而来的发眸异色的人,一把火烧了凌霄的住处……仿佛同台表演的不同戏码。
司祇回到幽冥,调动全教全面向七水阁倒戈,暗中进行,在暴露前已先将天灵的好几个盟友教派拉入陷阱,其中包括他其他两位夫人的娘教——长生门和离安堂。他下手那样狠,丝毫不顾及往日情面,雷厉风行到令人胆寒。
画面中被押在地面的发髻散乱的哥舒丽琪满脸泪痕的看着他,同时也是满脸的恨意:“司祇,你这个叛徒,我便是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司祇仍旧淡淡的抚弄袖口的沙蝎,充耳不闻,只微微抬了抬眼。身后便有人将哥舒丽琪押了下去。
耳边传来的是哥舒丽琪逐渐远去的厉声咒骂。与此同时,寒凌霄一行人已经到了一个小镇歇脚。小意搀着寒凌霄在客栈房内的榻上坐下,流辉守在一旁,面色均是凝重。
小意发着抖,挨近了寒凌霄:“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往哪里去?”
寒凌霄秀眉紧锁,不发一语。流辉道:“城主令属下带夫人去七水阁寻凌霜堂主。”
“兄长!”寒凌霄黯淡的眼眸亮了一瞬,复又暗了下来,犹疑道:“我们去找兄长,此去七水阁至少七日行程,可有这般顺利?而且,司祇他……”
她说了一半,并未再说下去。
那一日的异动,终究还是彻底惹怒了天灵教的人。哪怕此时教内近乎分崩离析,秋使死,春使疯,冬夏皆不在教内。教主瑛还是亲自到了幽冥城,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已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到司祇面前,他冷笑着看他:“我给你好处,你却偏要背叛。从你选择我教那一刻开始,就当知晓背叛该有怎样的下场!”
司祇只是慢慢的站起来,抬手拂去剑刃上的残血,抬眸看着他,淡淡一笑:“我并非因天灵教选了她,而是因她而选了天灵。”
话音才落,手里的剑锋如破空闪电,直直朝秦岚瑛刺了出去。
我直直的看着,忽然转过了视线。我想我已经知道司祇的结局。
耳边传来的是血肉被利刃刺穿的钝重声。我咬着唇,半晌才抬眼,看到一地的血,司祇一身玄衣在血中染得更深,眼眸却已空茫无光,独独唇角带着笑,秦岚瑛踏过他的尸体,不知前往何处。
过了一阵,风承安道:“司祇能在秦岚瑛手下接住二十招,已是当世少有的高手,整个江湖能胜他的,也不过十人。可惜他要为寒凌霄争取的时间,委实太短。”
我一愣,下意识便朝着寒凌霄所在的画面看过去,他们果然已被天灵人马团团包围,可画面中仅剩寒凌霄一人捂着腹部冷冷的看着众人,满脸泪花。地上倒下的……是小意和流辉,如若风承安不将我强行拖走,也许这里还会多出我们二人。
寒凌霄冷笑道:“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妇道人家,值得教中出这样大的阵仗,实是无上荣光!”
领头那白衣女子一头雪色长发,纯金的眼眸亦是冷冷看她:“寒凌霄,你怪不得谁。司祇已经伏诛,你且乖乖受死,我会让你痛快些。”
寒凌霄全身一颤,眼中却仍是冷然,唇边忽然浮出一抹笑:“是么?”说罢反手一抬,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匕首,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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