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下山水土不服?可这也并非初次下山,要发作早该发作,怎会等今日?
“……那个,风公子等等。”
在我第十三次叫停的时候,风承安已经在我出声前便顿住了脚步,温声道:“罗姑娘,若是身子不爽,不必勉强为之。”
这般下去定只能拖人后腿,我的确不能再勉强为之。
我撑着沉得不能再沉的脑子摇头:“抱歉,我想先休息一会,若是实在不行,我便下山,择日再来。”
他果然不再勉强,只是就着附近的植物看了起来。我本就不愿在这样虚弱的时候叫别人看见,他一转身便忍不住捂着脑袋蹲下。耳边恍恍惚惚有人在唤一个名字,觉得像是在叫我,又像是叫别人。
……霄……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我依稀去辨认,脑中也只得一模糊的影,一道银白的面具在我脑海闪现,胸口一下便紧的透不过气来,不似昨夜那样撕裂般的剧痛,仅是揪紧着,然后麻木,再麻木,就像一具空壳。
比疼痛更加让人难耐。
耳边仍然是那个人低低的呼唤,逐渐的在我耳边清晰起来:“霄儿,你若醒来,我带你去看雁落山的凌霄花,现下正开着,火焰一般的绚丽,你一定喜欢。”
我想动,眼前却全然一片漆黑;我想说话,全身却一分力气也使不出;只有那股空洞的感觉真真切切的包围着我。不想看,不想动,不想听……不想活。
那个念头出来的一瞬我便被自己吓到。可那样的念头却萦绕在脑中,无论如何都散不去,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
那个男人还在道:“霄儿,你若是恨我,就起来杀了我。你还有兄长在等你,你爱的人也在等你,我放你走,我放你走,你不要再这样气我……”
不是气你恨你,而是……已经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如是想着,我脑子里一片混沌,眼角却忍不住滑下泪来。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抚上我的眼角,然后慢慢的落了下去,那人颓然道:“我死了,你会醒么?”
不。
那个声音忽然贯穿般在我脑中划过,那样尖锐,我疼的几乎崩溃。此时忽然有人将我的手拽住,耳边熟悉的温润淡雅的声音中带着三分焦急:“罗朱槿!”
方才的场景如潮水般迅速褪去,我迷糊着抬眼,风承安那张好看的脸就在眼前,脸上有淡淡的担忧。我挣扎着站起来:“没事……”尾音未落,整个人朝他一倾,迅速的委顿下去。
……
……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人已身在软榻,腕上有着冰冷滑腻的触感,我微微偏头,发现阿青细软的身子缠着我的腕,见我醒来,亲昵的吐着信子发出咝咝声。
我抬手摸摸它的头,然后一顿,又慢慢的按上自己的胸口,所触坚硬温润的凉意,却会让人有一瞬间的刺骨,正是梦中那样的感觉。
果真是冷翠凝。
我不晓得这段时间我昏睡了多久,只记得这几日的梦像是茶楼里唱的别离戏,来来回回的重复着。依旧是黑暗,依旧是男人日复一日的在耳边的低喃,然后是那股虚无空洞的感觉,好比人溺水,挣扎着再起来,一口一口的灌水,在力气用尽之前皆是折磨。好几次我几乎溺毙在那样绝望的感觉里,就在连我自己都要放弃存活的念头时,胸口总是有刺骨的寒意传来,冻得人全身发颤,但却让我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那个昏睡着的女子,尽管这之后,我又很快的被卷进梦境中。
循环往复像是没有尽头,到底不是真的无尽。我睁开眼睛,眼前不是那个一直呢喃着的男人,感官知觉身体掌控权全数归于自己,加上腕上的阿青,怀里的碧玉,即便风承安不在旁边,所处房间亦是陌生,但我仍然能分辨出此时此刻此地,我真是罗朱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饶是如此,我仍旧费了近两个时辰才好好的将我混乱的思绪整理起来。恍惚着下了榻,一路轻飘飘的挪到大堂,不比当日中了水云香好上多少。下台阶时更是煎熬,步子一软几乎就要滚球般下去,此时一人急急将我从后腰抱住,声音好听的妖娆,满是风尘味道:“哎呀呀,姑娘还病着,若是就这么走了,你兄长可是要责怪我的。”
兄长?我迷迷糊糊着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兄长,像是有又像是没有,混乱的紧,因此也说不出否决的话来。那女子忙将我扶下楼去,声音关怀殷切,倒似比我还紧张:“姑娘睡了三天,可把冯公子吓坏了,守了好些时日呢。冯公子这会出去了,托我好生照料着你,冯姑娘你先坐会,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冯公子?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应是风承安的化名,比往日都慢上半拍。老天,做个梦而已,真要把自己脑子都做坏了,回去会被罗白檀笑死的。
我神志不清的想着,那女子已回来,殷殷勤勤的为我布筷添食,然后还不忘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家客店的老板娘,人称骊娘。到此为止是对我而言有意义的信息点。而此后她的各种家庭状况和生活经历已不属我想听范畴,故此略过不提,只知道这又是风承安的另一朵霸王花无疑。
对于这个妄图做我“嫂嫂”并企图给幺舅当情敌的女人,我自然存不出什么好感,只是到底是她方才出手相助,是以只冷淡的打断她:“这是哪里?”
骊娘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她的悲惨经历企图博得我一丝同情,不想被我中道打断,张着一张妖艳红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可见脑子比现在的我还不好使。隔了好一会,她才结巴道:“……黎城。”
黎城算是距离紫麟山最近的一个城镇,隐在山沟沟里无甚出名,只因紫麟山和出过一个江湖名人才叫人知晓。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地医馆驿馆样样皆有,人若是途中病了,此地临时调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也难怪风承安会将我带到此处。
其实比起这点更吸引人的莫过于出于此处的江湖名人,不过叫什么来着?
我思绪在脑子转了三个来回也没想起来,宣告放弃。一旁的骊娘眨巴着一双媚眼看着我,媚声媚气:“妹妹再添碗糖水?”
此刻已改口唤我作“妹妹”,下次是该管风承安叫“郎君”了不是?我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然后再笑盈盈的扭过头来瞧她,一面拉着她的手亲热道:“姐姐手艺好,若能做我嫂嫂,实在是我的福气……”
她满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谦虚两下,我便叹了口气,悠悠道:“只可惜我不姓冯,无福消受了。若是对冯公子有这么大兴趣,不如今夜寻他秉烛夜谈可好?”
前秒骊娘还满脸桃花春风含笑,此刻僵的眉眼扭曲,笑意未散,怒容未达,委实滑稽。我十分从容的站起身,还拿捏了个十分矫揉的姿势拍了拍裙子,施施然方要出去,立马便被身后凶性暴露的母老虎抓住手腕:“说清楚!”
我凉悠悠的瞥了她一眼。
骊娘是市井女子,还是个混江湖的,招呼客人媚态十足,招呼歹人亦是重手十足,是以一个孤女子才能撑得起这客栈的门面。但我罗朱槿又是什么人,虽说这天下没人晓得,但我爹一手万华枪法舞得游龙惊鸿,惊才绝艳;我娘刀子飞爹虽不太准,但一刀飞出去,十数里外那只苍蝇会被钉住翅膀而不伤其身半分,可见其武艺之精湛。我虽不如罗白檀那小子一脑袋全心扎进武术里,但也杂七杂八学了个遍,对付寻常人并不在话下,骊娘这手劲虽大,却未能动我分毫。
片刻之后,骊娘花容失色,惨叫着松开我的腕:“蛇……蛇蛇蛇……蛇!”
阿青攀在我的腕上,直起上身朝她做了个威胁性的姿态。
男人怕蛇,女人通常比男人加倍的怕蛇,除了某个老和我抢鸡腿的。这句话是罗白檀在饱受我及阿青摧残后为了挽回颜面后的断言,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真实性。
我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继续默默地更,明天迎接最后一场考试
8
8、第四章 。。。
黎城地方小,东西倒不少,其集市最热闹的地方倒也不逊源城那样的大城一星半点,应是旅游胜地的缘故。本身就是个有典故的地方,一路过去还是紫麟山,仙缘人缘俱在,来往的人便也多。我一路百无聊赖的逛着,买了几块豌豆黄当零嘴,还没来得及吃完,耳边又是那人低回婉转的悲唤:“霄儿……”
我手一抖,零嘴掉了一地,下意识便抬手捂着额头。那卖豌豆黄的摊主见我难受,两手在襟上抹了把便过来问我:“姑娘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馆?”
我强撑着摇了摇头,待脑海里紊乱的思绪平复一些,才道:“老板,此地有没有一个叫凌霄的夫人?”
那摊主愣了半晌,细思了番才道:“凌霄姑娘倒是有,但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赎了身啊……”
……
……
按着那家摊主提供的线索,我终于在黎城所谓“堕落一条街”上找到了那里唯一一家青楼——红花楼。
一看这店名我就有种掉头回去的冲动,可觉得就这么走委实亏了,便在楼前踟躇了会。
女儿家是不能出入风月场所的。这点曾在我爹嘴里念念叨叨了好几回,生怕我一个觉得好玩便扎了进去,同时还大方利落的替我解疑:什么是逛窑子,什么是找姑娘,他们在做什么等云云,其后果自然是我和罗白檀听得趣味十足,幺舅听得面红耳赤,然后我娘的鞋干净利索的砸到某人保养良好的俊俏面皮上。
所以我很识相的换了身男装,而且伪装完美,连声音的压得十足十的公子模样,真要得益于我那对奇葩一样的双亲,一个擅易容一个擅换装,也不知隐居前是干什么江洋大盗之类,放着好好的脸皮不要,偏偏要把他们遮起来。
“诶呀这位俊小哥是初次来吧?可惜这会来得太早,姑娘们还没上好妆,不如小哥等等,晚些再来?”
那风尘味更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一个朵浓妆艳抹梳着高髻的矮胖妇人,故作妖娆的拿着美人团扇扑扑地扇着,那彪悍直赶老娘烧火时加火的力道。耳边别着大红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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