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门口一堆的木屑和门板残骸,还有闯祸以后,正灰头土脸地闪在不远处“呸呸呸”的宝儿,他剑眉一拧,直接抓过一旁放置的布袍披上,转身道:“恩人,深夜来访,可有什么要事吩咐?”
这厢李宝儿脑门上刚挨了几下砸,嘴里又吃了几口木渣尘土,什么旖旎心*思早全被毁得一干二净。此时听这陌生男人竟然先声夺人问她这个主人的来意,便极不高兴地回道:“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
男子一愣,答道:“在下彦朗。三天前被恩人从艳青坊救了出来,是您叫我在这里住下的。”
三天前?!艳青坊?!
脑子里一激灵,宝儿顿时明白了这就是那个她惹上了甩不掉的丑八怪。
虽然那张脸着实吓人,可这身材……啧啧……
“恩人,彦朗卖命不卖身。”被她那色迷迷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彦朗终于再次出声,同时暗暗把袍边拢得更紧。
宝儿眼睛循着声音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月色下他皎白如玉的半张脸。
剑眉蓝眸挺鼻薄唇,在暗夜中美得像雪山上的神祗。
“你其实长得还……”
后半句话被男人一个撩发的动作轻轻松松堵死在嗓子眼,宝儿再次惊得心里一抽,倒退三大步,差点跌坐在地。
格老子的!还是他娘的刺激!
见她这副见了鬼似的样子,彦朗蓝眸闭了起来,淡淡道:“样子很丑。”
宝儿僵了僵,突然觉得很有点良心不安。
这彦朗命已经够苦的了,她怎么能再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这便两眼一闭打了个哈哈,讷讷道:“其实……就是长得还挺提神的……”
彦朗蓝眸里藏起一丝蔑,接着直挺挺地单膝跪下,甚是郑重的样子,“恩人,这几天朗身上的小伤也无甚大碍了。以后你若外出,朗便跟着;你若入睡,朗便守门。定尽力护恩人安全无虞。”
宝儿浑身一抖,想到今后要日日面对这张脸,连入睡都不得安宁,不禁一阵胃抽腿软,面盈菜色,“别……咱别介这样……行吗?”
彦朗跪立的身子不动如山,“守护恩人是朗自己的事。假如恩人执意不要朗跟着,那么按族规,朗唯有一死还命!”
“别……别介……”宝儿脑中一阵眩晕,低头揉揉额角道,“你愿意怎么……就怎么吧!人能活一次不容易,别再这么不珍惜生命!”想了想,接着道:“那你以后也算是我家里的人了,有什么需要就去跟忠叔讲,他会帮你打理的。”
家里的人……
男子密长的眼睫微颤了几下,似是被这四个字所触动,那微光却很快被扑灭。
“是,恩人!”
宝儿噎了一下,这会才注意到他对她用的称呼,一直是“恩人”!
从没有听人用这种叫法喊过她,有些别扭呢……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喊恩人,叫我宝儿吧!”
“朗卑贱之身,怎配直呼恩人名姓?不叫恩人,朗便唤恩人为主人吧!”彦朗一脸的恭肃,语气甚是坚决。
“哎,你……”听他这口气,宝儿无奈。
既然一定要带个“人”字……
她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道:“不唤名字,那你以后便叫我‘美人’吧!”
彦朗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抖,发上跌了几滴水珠子下来,头颅终于僵硬地点了下去,艰难发声:“宝……儿……”
“唉,这不就对了!哈哈!”终于达到了目的,宝儿得意一笑,接着突然想到……
“你不会是打算今晚就开始给我守门吧?”
“是。”
“那……能求你一件事不?”
“不可与朗用‘求’!恩人……”
听到他叫错,宝儿眼刀又杀了过来。彦朗一顿,狠了狠心,还是改了称呼,“宝……儿,提什么要求,朗都万死不辞!”
“那……你能不能以后找个东西,把脸遮起来啊……”
“……知道了。”
宝儿这才放心地迈起小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呼唤喜鹊来再备一桶水洗去身上残留的木渣泥迹,她终于有了困意。
正准备就寝,吹了灯后,就看到门外映进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彦朗吗?”宝儿扬声。
“是。”门外的男人应道。
这还真是……
宝儿摇摇头。
本想着救了个可怜人,没想到添了个牛皮糖。而且还不能赶,不能说,软硬不吃!
无奈……既然他执意如此,那便由他去吧。
宝儿躺在床上,那晚旷野独自一人的余悸犹在,今夜有人在门外守着,心倒是真安下了不少呢……
神经放松下来,不多时,宝儿就熟睡过去。
门外的男子戴着一顶帷帽立在柱旁。黑纱在夜风中轻摆着波浪,一晃一晃地撩动着人心。
家人……?
呵,他哪里有什么家人,早都死光了呢……
空气里突然多出了几分幽甜的香气,似兰非麝,让人心神不由迅速为之恍惚。
彦朗掩在纱下的眸底一阵紧缩。
这是……
他身子靠向门柱,缓缓滑下,之后便一动不动。
不久后,月下走来一人,黑衣覆面,看不清形容。
他迅速移近,看了看摊睡在门边的彦朗,长眸一诧,却也没打算多做搭理,径自掏出一支细致的金属薄片,往门缝中探去。
“还要继续吗?”
一丝起伏都没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黑衣人顿了一下,就感觉到颈侧的一线森凉。
“你是何人?”低沉的怪嗓从黑衣人的覆面下发出,仿佛是拼命压抑挣出来的声,难辨其原音。
“你又是何人?”彦朗反问,手里的剑锋静静抵着黑衣人颈上动脉,只待其微有动作,便要一招致命。
冷凝。
不久后,黑衣人轻轻笑了一声,打破沉默,“想知道我是谁吗?”
彦朗持剑的手依旧不动,定定站着并不答话。
“我想你应该认识的……”说着,黑衣人便抬手去解脑后的覆面绳结。
彦朗的臂僵硬了一下,扣着剑刃稍往旁边让了些,看着他的动作。
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抬起的手迅速从脑后移下,不待彦朗动作,已两指成禅钢夹一般地死死钳住剑刃。同时一道强劲的内力挟着必碎之势蹿过剑身,直射向彦朗的面门。
彼时夺剑已是不及,彦朗只得松手一个侧身,险险让过那攻击主势。
趁此,黑衣人另一手迎势而上,再撒出一片香氛。
这次,彦朗没有防备着闭气,一下吸入一大口,身子立刻软了下来,半跪在地,摇摇欲坠。
黑衣人蹲下*身,一掌掀掉他的帷帽,看到那半合的蓝眸,眼神顿时一凛。
他猛地伸手卡住彦朗的脖子,“说!是谁派你来的?”
“呵呵,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 彦朗背部抵着墙,强撑着不叫自己昏睡过去。
黑衣人的长眸攸地眯了起来,另一手伸来直接卸了他的下巴,将一粒黑色的小丸弹进了他喉里,压抑着嗓低声道:“我不杀你,今夜之事你也不可说出去。这是混了我的血的锥心蛊,你没有什么企图最好。一旦被我发现任何不轨,就算千里之外,我也能取你的狗命!”
“呵……”彦朗嘴角艰难地扯动一下,似乎颇不以为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昏睡过去。
收回卡在他颈间的手,黑衣人顿了顿,扯开他的前襟。
果然在胸膛靠心窝处,一个血狼的图腾栩栩如生。
“哼,果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这次到底是谁,在耍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要说:蹭蹭亲们~~基友说那人终于道歉了,也放弃抄袭。我不想追究了,现在好多了。
☆、群花扑蝶
自打知道了有暗卫这回事情,宝儿便是浑身糟了虱子似的不舒服。再加上屋里彦朗前脚贴后脚的跟随,那身心的压力更是如泰山压顶:
“朗啊,你喝水时候帽纱撩太高了……”
“……”
“朗啊,你吃饭时候下半脸都露在外面了……”
“……”
“朗啊,你刚沐浴完忘记带帽子了……”
“……”
“好吧,算了。你在家里不用戴了,我看习惯了……”
“……”
就这么闷在家里三天,再丑的男颜都习惯得如摆设一般,宝儿惊觉自己的审美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如此下去可不行啊……
今天一定要出去看美人换换眼睛!
反正兰小雀那厮说,只要不出韦京,暗卫就不会动作。那么去东街逛逛,应该没什么事吧。
打定主意后,换了男装,稍做易容,宝儿就往大门走去。
突然驻足,她一回身,果然看到依旧死跟着的彦朗,不由一阵胃抽。
“咳……要出门可以,你别跟得太显眼,还有……把帷帽给我带上!”
“……是。”
就这样终于出了大门,彦朗只是远远地跟着,宝儿按着往常的习惯,往鸣翠阁走去。没想到在阁外不远处的一处墙根下,却发现了身着男装,正闭着眼纠结得快要挠墙的夜幽兰。
呦!这可稀奇了。
百善书院她也就小幽这么一个朋友,深知她的脾性是能不出门就绝不露面,出了门也甚少来这种酒臭肉腐的地界,更难得舍了女子装饰而离经叛道地乔装成男人的样子……
结合以前那么多年的经验,宝儿想,小幽这样肯定是受了什么非人的刺激。
“小幽啊……”看她脑袋往墙上试着虚虚碰了两下,宝儿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上去一把把她拉下来,“出什么事了?你别想不开啊!”
夜幽兰瘫着脸,终于涩涩开口,“那个……今天午时时候,明简夫子要在鸣翠阁与学生聚会。”
明简夫子?
宝儿眼皮颤了两下。
就是当初在百善书院最为不羁,认真宣扬礼教世俗为粪土,人生得意须尽欢,以至于三天两头被院首大人拖去训诫的、教授诗词文法的那个明简夫子吗?
据说他年轻时文才斐然,诗名动天下,更是百善书院前院首之子。继任院首为显示其对前任院首拔擢的感激之情,将当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前半生,以致后半生生计堪忧的他礼聘入官学,希望他能将所长教授给学生,发扬光大。
不过现任院首大人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明简其人,比起诗文,更加擅长的便是饮酒寻欢、风流天下。
直到他进院了三个月,院首才发现他课上美其名曰陶冶情操,实际带学生饮美酒品美人,导致酒色成风,百善书院内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