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见穆苒神情凝重,几番朝自己看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他:“穆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穆苒低着头,似乎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卫若兰清查完了卫队人头,人数不差,也没有冒名顶替的,穆苒稍稍放心,只仍有一个疑团,横亘在他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因而不想就说出来,平白让北静王不安。
自己一向治军严明,这三名刺客又从哪里弄来锦衣卫的服色?
他们身手固然了得,却又算不上顶尖高手,授意者派他们前来行刺北静王,成功的机会可谓极低,这些都是为什么呢?
这时,随行的医官进来查看穆苒的伤势,幸而只是些许皮外伤而已,别无大碍。
这又更添了穆苒的疑惑,刺客能服毒自尽,为什么不索性在刀口涂毒,这样岂非更有把握?
莫非……莫非……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置北静王于死地?
穆苒胸口一凛,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只能命令锦衣卫加紧警戒不提。
自贾母来过,黛玉这几日心情格外好些,这日又起了个大早,用了早饭之后,照例净手焚香,坐在窗前准备抄经。
她将瓷瓶中的水倒在砚台中,拈了香墨正要研磨,望着那砚中之水,映着窗棂的影子,轻轻晃动,不由又想起,这方古砚是亡父之物,在北静王那里保存了十余年,没想到竟能到自己手中,世间的缘法,真是奇妙非常。
想到北静王,黛玉又没来由的有些羞臊,低头握笔,宁定了一会,心里开始怪紫鹃,都是这丫头,自那天晚上死而复生后,就变得大不正经,爱跟自己说那些轻狂话儿,北静王也好,慎亲王也好,又跟自己何干?
暗暗将自己和紫鹃嘲笑一番,黛玉的心绪很快澄静,墨汁润了笔尖,认真照着经文抄写起来。
才抄了几行,忽然来了个小尼姑,说是外头有一位自称是荣国府管事,旺儿媳妇的大娘,要见林姑娘,因此间是王府家庙,她身份卑微,不得主人允准,没敢贸然入内。
“旺儿嫂子?咦,她怎么会来?”紫鹃向黛玉投以诧异的眼神。
黛玉也同样感到意外,旺儿家的是王熙凤的陪房,在荣府家仆中,算是有头脸的,平日里架子大,只知巴结贾母和王夫人,几乎没到过潇湘馆的,这会子突然来了,能是什么事呢?
人既然来了,总不能就不见,黛玉便遣紫鹃,到莲渡那里请示一声,不多时紫鹃回来,转莲渡的话,说是林姑娘要见客人,只管随意,无须事事问她。
因到黛玉的住处来,要打前院经过,为了不扰到莲渡,她先让小尼将旺儿家的请到客堂,自己和紫鹃随后就到。
主仆俩才跨进客堂,旺儿家的赶紧起身迎上来,给黛玉行礼问安。
黛玉客气地说:“嫂子不必多礼,坐着叙话就好。”
旺儿家的连声推辞:“姑娘跟前,哪有我们下人的坐?”坚持要站着说话,态度恭敬得很。
紫鹃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阵阵犯嘀咕,心道真是作怪了,这旺儿家的倒像不怕姑娘和自己两个,而且瞅着还挺巴结?
尽管自己在贾府呆的时间不长,也能看透这帮奴才的势利眼儿,这会子突然对林姑娘卖好,八成就有问题,得多个心眼才行,别又让她们坑了林姑娘去。
于是不动声色的站在黛玉生后,仔细听,仔细看。
旺儿家的先道了来意,原来是贾母择定了日子,下月的初九是吉日,要接了林姑娘回去,琏二奶奶遣她来说一声,请林姑娘和紫鹃这里先做些准备,回来老太太、太太还会亲来,向北静王爷和莲渡师父道谢。
原本在莲花庵居住了这些日子,黛玉已逐渐心平气和,此刻乍然听见要回贾府,心头仍有阵阵激动,努力不在面上表露出来,只平静地说:“知道了,辛苦嫂子跑这一趟。”
她原意是想送客,谁知旺儿家的不明白似的,喝完了一盅茶,仍笑眯眯地望着黛玉,有些坐立不安,想说又不说的别扭样。
紫鹃冷眼旁观,一下子就认定,这活脱脱就是八卦女人的嘴脸,这旺儿媳妇肯定还有什么闲话要讲。
她也起了好奇心,故意拿话撩拨旺儿家的:“嫂子可还有什么交待的,不妨仔细的教我,也免得回头出错呢。”
旺儿家的忙堆起笑脸:“谁不知道,林姑娘身边就紫鹃姑娘你,最是周到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可教的,只有一句玩笑话,问了姑娘可莫要恼。”
话已说到这份上,黛玉纵然没兴致,也只能强笑说:“嫂子哪儿的话,我怎会轻易就恼了呢。”
旺儿家的把脖子伸过来,,压低了嗓子问:“姑娘是二月里的生辰,今年是十五岁了吧?”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首,蹙起秀美,似乎有些尴尬。
虽然旺儿家的也是女子,但闺阁少女的生辰、年岁本就是比较敏感的话题,突然被并不亲近的人提及,黛玉也难免羞涩。
旺儿媳妇又在座上扭了几下,像是心痒难挠,又仍有顾忌,还是没把话说透,只神秘兮兮地笑着:“姑娘在这庵里再稍住几日,等回到府里,便有好事来啦!”
说完终于起身告辞,黛玉自然求之不得,忙道了辛苦,又叫紫鹃送旺儿家的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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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走到半道上,紫鹃忽然停下;叫了一声。
“怎么了?”黛玉回头;只见紫鹃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似乎想起什么要紧的事。
紫鹃嘴唇动了动;神情有点儿犹豫,又向黛玉走进了两步,靠近她耳边,低声问:“姑娘,你觉不觉得;老太太那边,极有可能张罗着给你提亲了?”
黛玉一愣;随即满面飞红;伸手在紫鹃身上打了两下,羞恼地一跺脚:“你,你又说这些没正经的话!”
紫鹃却丁点儿玩笑的意思没有,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姑娘,好端端的,旺儿嫂子提你的生辰干嘛?必定是听老太太、太太她们提了,她们没来由又为什么提?”
“呸呸,你,你还说!”黛玉嘴上啐紫鹃,掉头就走,心头却有些摇晃了。
紫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先前凤姐就不止一次,拿自己跟宝玉的亲事玩笑,说都是老太太心头一等一的大事。
现在宝玉成亲了,老太太自然而然的,就该想到自己了吧。
况且,一个及笄之年的女孩子的生辰,的确不会随随便便就别提及……
黛玉胸口一跳,跟着便是一阵恐慌。
她父母双亡,外祖母就是最亲近的长辈,若是由外祖母做主,将自己许配给另一个男子,自己能够拒绝吗?
即便对宝玉再无幻想,她也不情愿就这样,嫁给一个全然无爱的陌生男子啊!
可是,一个闺阁女子,真得能够对自己的终身自主么?
除非,除非……一辈子都不要嫁人?
呵呵,这也未必就不好,跟莲渡师父借了这一角清净地,或者去栊翠庵和妙玉作伴,流云烟霞,暮鼓晨钟,可要比俗世浊男子好太多了……
黛玉脸色白了一霎,胸口沁凉,腰杆却挺得更直,任紫鹃在身后叫她,只是不答,反而越走越快。
进到她住处的院子,因为刚下过一场雨,青石湿滑,加上黛玉走得急,险险摔倒,幸而紫鹃及时扶住。
“姑娘,你不要紧吧?”紫鹃见黛玉面色苍白,很是为她担心。
她深知黛玉情伤犹在,最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就是她的亲事,奈何事情若真到了眼前,逃避也不是法子,与其身不由主,不如尽早筹划。
不管林姑娘愿意不愿意,贾母正准备给她提亲的可能性极大。
在这个时代,女人要是嫁错了丈夫,一辈子可算全毁了,就比如二姑娘迎春,自打嫁了孙绍祖那个混帐,整个荣国府上下,谁不为她叹息不值的,可又有谁能拿出一个救她的法子出来?
可见这女子要嫁人,就要在婚前选对夫婿,否则一旦嫁了过去,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不要你管!”黛玉甩脱了紫鹃的手,快步疾走进自己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紫鹃被她挡在门外,她了解黛玉的脾气,一旦小性子发作了,那是谁也不理,此刻断不会给自己开门了。
她只好背贴着门扇苦笑,开始事事为了林姑娘操心,只因自己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好歹得有个靠山,林姑娘要顺心了,“紫鹃”才跟着有好日子过。
可随着相处日久,了解日深,对黛玉的关怀,也愈加的发自内心。
在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纯净,如此性情,只愿活在自己的世界,半点不肯迁就俗流的女子。
自己对是同情,是欣赏,还是……羡慕?
或许,都有一点点吧。
总之,如果说林姑娘是一个洁净而美丽的幻梦,那么真希望她永远不要破碎,在能够呵护这美丽幻梦的人出现之前,至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
然而,那个人会是谁呢?他又要是什么样子的?
紫鹃也很头疼,毕竟她生活过的那个世界的道理,无法套用在这个世界。再说了,就算在那边,自己也是个失败者啊。
唉,算了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略疲惫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黛玉。
紫鹃正打算下去做事,身后的门忽然又开了,露出黛玉半张犹带怨忿的脸,眼神却柔软了许多,扁了扁嘴,悻悻地说:“你别做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了,我不吃。”
说完扭头又回屋内了,却留着门不关。
“知道了,姑娘……”紫鹃也扁了扁嘴,有点儿想发笑。
这就是林黛玉啊,哪怕她再不想听,有些事,总还是要提醒她知道的。
却说旺儿家的奉凤姐之命,来黛玉处传话,却莫名提起她的生辰,还说什么好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昨日宫里忽然传出喜讯,说是元妃娘娘有喜了!
原来前些日子感到不适,正是喜兆,知音脉象上尚不分明,未敢就确定,更不让外间知道,连贾府的家人也瞒住了。
如今太医正式给皇上道了喜,不止是后宫,连朝堂都为之振奋。
皇上春秋正盛,后宫充盈,可是只诞育了两位公主,还未有子嗣,如今元妃年逾三旬,却忽然有喜,岂不是家国社稷的幸事?
贾府上下得到消息,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况且对于贾母而言,还有另一桩喜事,那就是宝玉自清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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