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太后问道。看他的神情,应该不会是有什么紧急的国家大事,然而,如果不是有什么心事,他也不会这般深夜来访。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寒冷的雪夜!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突然想来了。”孟宏煜喝了一口热茶,停了半晌,然后继续问道,“方才,母后可也听到笛声了?”
。。原来是为此事!太后心中明了,知道他为何而来了。于是,她点点头说道:“听到了。”
“母后可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孟宏煜继续问。
“裂石穿云,玉管宜横清更洁。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1)太后悠悠地念完这小令,然后淡然说道:“怎么会不记得呢,这是你四弟自己谱的《江楼月》。”
“是啊,那时候四弟很喜欢这首元曲小令,因此便根据曲中的意境谱了这首《江楼月》”孟宏煜幽然喟叹道,“当年,四弟最喜欢这首曲子了,每逢下雪之夜,定要吹这首曲子,也不知道是哪学来的坏习惯……”想到这里,孟宏煜不禁哑笑。
“怎么?今夜忽然听到这曲子,你‘思念’你四弟了?”说到“思念”二字时,太后心中不禁有一丝担忧,语气中亦多了一丝嘲讽。
。。是呵,多么可笑啊!当年,因皇位之争,他们兄弟之间早已无情地斩断了血缘亲情,如今,他还能说“思念”吗?因此,孟宏煜只得掩藏好心中的一丝感伤,瞬间变为那个冰冷无情的帝王:“不!儿臣并非思念他,只是听了这笛曲,忍不住心中担忧。”
“担忧什么?”太后疑惑地问道。只不过是一首曲子罢了,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这曲子是四弟自己谱的,未流传到坊间,因此,知道这曲子并懂得吹奏的人屈指可数。母后可听到了?方才的笛声清澈流畅,并无一丝凝涩,可见吹奏这笛曲的人似乎对这首曲子颇为熟悉,儿臣心想,莫非是四弟回来了吗?”孟宏煜将心中的疑惑娓娓道来。
“那么。。你是希望你四弟回来呢?还是不希望他回来?”太后故意试探性地问道。
是呵,他是希望孟宏烨回来呢?还是不希望他回来?孟宏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想知道!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这就够了……儿臣……并不希望他回来!”孟宏煜终于还是逼自己做出了回答。。就让他继续浪迹天涯吧!至少,这样,他还能活着……
“那皇儿到底在担忧什么呢?”太后问。
是啊,他在担忧什么呢?虽然知道自己早已坐稳了江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然而心中终究还是隐隐地担忧。。担忧孟宏烨会回来,担心他会觊觎他的天下,甚至他的女人!
“是啊!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孟宏煜安慰自己,“朕贵为天子,稳坐天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既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那就陪哀家下盘棋吧!”太后欣慰地说道,“你已经许久不曾陪哀家下棋了。”
吩咐舒文姑姑摆上棋盘,他们母子俩便在明亮的灯下下起棋来……
。
思业院(2)里,书房的门紧紧关着,只有欧阳萦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她静静地站在窗边,微微扬着头望着满天煜煜的繁星,从远处看起来,她似乎是在赏雪景赏夜色,其实,她正偷偷地在和展战对话呢!
展战藏身于窗边的翠竹丛后,他轻声地开口和欧阳萦对话。欧阳萦站在窗边,展战站在窗外,他们之间其实只有三步之遥,然而却没人发现展战,因为,夜色和竹丛很好地将展战的身姿隐藏了。
展战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根玉笛,那是方才他从欧阳萦手中夺下。若非自己及时赶来夺下了她的玉笛,此时此刻,她定已被陆遥找到并扭送到皇上跟前了!若是孟宏煜知道了欧阳萦竟然会吹奏《江楼月》,那么,他会作何联想呢?……更不幸的是,若他们的事被发现了,届时,多少人要命丧黄泉啊!想到这里,展战不禁吓得手脚冰冷……
“欧阳姑娘切记,万万不可在宫中吹奏这首曲子!进宫前,王爷也早已交待过你了……”展战仍是放心不下,这都不知道是叮嘱欧阳萦第几遍了!
“展大哥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再犯这般粗浅的错误了!”欧阳萦将嗓音压得低低的,轻声安慰展战,“即使真被皇上发现是我吹奏笛曲,我亦有办法应付,断然不会连累到他人!”
“那好!这笛子……暂且由我替你保管吧!”展战紧紧地攥着玉笛,一股凉意从手心传来,让他不禁心中惊悸。。还是暂时“没收”欧阳萦的玉笛吧,省得她又被雪夜引得起了相思时,会再犯这样致命的错误!
“不要啊……”还未等欧阳萦把话说完,展战便窜出竹丛,纵然一跃,瞬间消失在高墙上……欧阳萦只得愣愣地站着,无能为力地看展战带着她的玉笛消失……
哎,罢了!欧阳萦恹恹地关起窗,回到桌边坐下,盯着桌上那轻快跳跃的烛光,渐渐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只因下雪,她忽然便想起“他”。。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这样寒冷晶莹的雪夜。她卸了妆正准备就寝,却听到了一阵清澈的笛声,那笛声中浮动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循笛声而去。
桃林里,她看到了一抹飘逸修长的背影,那背影和笛声一样,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禁莫名地悲伤起来。笛声戛然而止,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于是,她看到了他俊逸非凡的脸,翩若惊鸿,她不禁看呆了。。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那笛声,是一缕缘分,将他们牵扯在一起。
他对她礼遇有加,视她如朋似友,然而,她却不知不觉沦陷了一颗芳心,爱上了他的哀伤和笛声。和他相识久了,她才渐渐了解到他便是那个浪迹天涯的“风流王爷”孟宏烨,也明白他并非如流言中所传“花名满天下”,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痴情男儿!
每逢雪夜时,他都会于雪地上吹奏这曲缠绵哀婉的《江楼月》,笛声幽幽,如泣如诉,泣的是无尽的哀思,诉的是他坎坷的身世。她的玉笛,是他所赠,她的笛曲,亦是他所教。
傍晚时分,突然想起了今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将人间装扮得宛若天堂,也勾起了她无尽的相思。她忽然想起孟宏烨来,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飘逸的身姿,想起他缠绵的笛声……于是不知不觉的,她竟然拿出小心珍藏的笛子,吹奏起他最爱的那首《江楼月》……
她的笛声,怕是整个皇宫都听到了吧!
在这样静如空谷的雪夜,在这样辽阔的夜空下,她的笛声定会被寒风吹送得很远很远,想必整个皇宫的人都听到了她的笛声了!因此,虽然展战及时赶来夺下了她的玉笛,让她侥幸逃脱了陆遥的追查,但是,她知道,暗夜笛声之事,并不会就这般了结。要知道,孟宏煜可是个小心谨慎、心中没有一丝安全感的人啊,他必定会继续追查下去!
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她自有办法!
注:
(1)金末元初,白朴,散曲小令,《驻马听?吹》
(2)欧阳萦住在刘宛若曾经住过的思业院里,刘宛若和楚天是一处伏笔,下文将继续写到他们的故事。
第2章 送香囊
光轮飞转,时间过得可真是快,转眼之间,林月瑶的儿子就满月了。依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小皇子满月这天,宫内要摆满月酒,宴请五服之内的皇室宗亲。
满月酒安排在午宴,吃过早膳后,内务府便派人来问贵妃娘娘是否赴宴,子灵爽快地应承了。。去!当然是要去的!这样热闹非凡的场面,这么有意义时刻,她怎么可以缺席呢?况且,她还准备了一场好戏呢!
见子灵答应赴宴,玉奴甚是担忧,忍不住对子灵说:“小姐,您若是不想去,就别勉强了。”毕竟,她家小姐的皇子刚刚夭折,人家的皇子却要大摆满月酒,此情此景,子灵怎能不触景生怀?若她受不了这般大的打击,那可如何是好?
“前几日,我吩咐你依样裁制的香囊,你可准备好了?”子灵望着玉奴,眉眼中都是笑意,并不回答玉奴的担忧,却不着边际地问起此事。
“早已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去拿来。”玉奴说着便往门口走去,欲去房中拿那些香囊。
“不必了!”子灵出言阻止玉奴,因为,她并不想看到那些让她无比痛恨的香囊,她吩咐玉奴,“让筱如去太医院要些艾草来吧,就说是我要的。”
半晌,筱如从太医院领了艾草来,子灵让玉奴将艾草装进先前裁制的香囊里,并吩咐玉奴午宴时将那些装了艾草的香囊也带去凌华园。。午宴安排在凌华园里。
子灵颇为用心地打扮了一番,精心地挽了一个凌虚髻,簪上一枝蝶翼步摇,再无其他装饰。望着镜中的自己,平凡却不失典雅,普通却不失灵气,子灵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带着玉奴和筱如便欲往凌华园去赴宴。
“娘娘您……就穿这身衣裳赴宴吗?”迟疑了片刻,筱如终于还是开口了。因为,子灵穿着一袭素洁的白衣,白衣白裙,白鞋子白腰带,这样朴素的穿着去赴小皇子的满月宴,终究还是不妥的吧?万一惹皇上和太后不悦,那可怎么办?
“怎么?这样穿不好吗?”子灵淡淡地问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筱如赶紧跪下,慌忙解释道,“奴婢只是怕您的穿着过于素洁了,万一惹皇上和太后不悦……”
“人家的小皇子满月,我的小皇子却已夭折四十九日!难道,要我这为娘的贵裳加身,穿金戴银,欢欢喜喜地去为他人祝贺吗?”想到此,子灵不禁悲从中来,声音也哽咽了,“别人可以安心,我如何安心?”她口中的“别人”,自然是指那个无情无义的孟宏煜!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被子灵这般误解,筱如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地辩解。
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和眼中的泪水,子灵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上前去扶起筱如:“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心中难受。”
筱如这才松了一口气,哽咽着劝慰子灵:“娘娘,您别难过了。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