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永年宫,循着笛声而去,展战在后花园里找到了欧阳萦,她正独自一人站在小湖边吹奏着笛曲,神色亦不像往日一般冰冷,隐隐透出一丝温柔。
“这么好的笛曲,怎么可以不用上好的玉笛吹奏呢!”展战忽然走到欧阳萦身边,右手握着玉笛,用那玉笛轻轻地敲了一下欧阳萦的肩。
欧阳萦猛然被吓了一跳,笛声戛然而止,回过头去看到展战,忙惊慌失措地说道:“展大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
“自灵儿住进夕花堂之后,我们没了秘密场所,少了许多联系。如果,我不跑到这里来找你,那你是不是就不和我联系了?”展战戏谑地说道,“依我看,萦嫔娘娘近来似乎很忙?”
“怎么会呢?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了,我住进了永年宫,永年宫里人多嘴杂,事事都得加倍小心,因此不敢贸然与展大哥联系。”欧阳萦辩解道。
“是哦,今非昔比了!如今你贵为萦嫔娘娘,总得有所避忌的。就像现在,若是被发现与我在这里私会,那可就惨了!什么皇恩浩荡,什么萦嫔娘娘,都将付诸东流了!”
欧阳萦当然听出了展战话语中的嘲讽,心中不悦,于是冷冷地说道:“展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懂得!”展战伸手将玉笛递到欧阳萦手中,继续说道,“还望欧阳姑娘不要忘记这玉笛是谁所赠!”
握着手中冰冷的玉笛,欧阳萦的心微微发抖,喉头亦哽咽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玉笛凌秋韵远汀,谁家少女倚楼听”(1)是呵,她怎么会忘记呢?当年,她如何迷恋着他的笛声,又是如何苦苦央求他,才求得他将这玉笛相赠!
“谁家玉笛暗飞声……欧阳萦此生都不会忘!”欧阳萦幽幽地说道。。是的,她此生都不会忘记孟宏烨和他的笛声!即使她选择了屈服于权势和富贵,选择了向皇后的宝座攀登,她亦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她要把他教她的这曲《江楼月》熬成一剂良药,以慰藉往后漫长的岁月中,艰辛的深宫寂寥!
“不会忘就好……”展战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幽幽地说道,“希望欧阳萦姑娘能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又是谁,让你得到今天这一切!”
“怎么会忘呢?”欧阳萦眼中泛起泪水,因为想起往事而难过,也因为背叛了爱情而自责,“若不是王爷相救,如今,我还是青楼中辗转漂泊的歌伎,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长兴县令欧阳固的小女儿?更不用说得以进宫,伺候君侧了。”
原来,欧阳萦本是青楼中一名卖艺不卖身的歌伎,遇上孟宏烨那年,她只是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天真烂漫,娇俏可人。她虽身陷泥淖,她却总是一副活泼乐观的模样,孟宏烨赏识她的音乐才华,亦心疼她的遭遇,于是将她从青楼里赎了出来。
后来,孟宏烨要远游天涯,于是便将欧阳萦托付在他的好友长兴县令欧阳固府中。欧阳萦乖巧懂事,又勤奋好学,在欧阳固府中被栽培了一年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欧阳固甚是喜欢,便收她为义女。于是,欧阳萦摇身一变,从一个青楼女子变成了县令家的千金。
后来,孟宏烨回到浙江,听闻浙江巡抚受太后之托正暗中为皇上物色绝色的女子,于是,他和欧阳固一起买通浙江巡抚,将欧阳萦送进宫来!
当初,欧阳萦亦知道自己只是孟宏烨手中的一枚棋子,知道自己进宫当细作的使命,然而,为了她的爱情,为了他的梦想,为了报答他的再造之恩,欧阳萦遵照孟宏烨和欧阳固的安排,义无反顾地千里赴京了!
进宫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寂寞,也才知道孟宏烨的梦想美好得如炫霞满天,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面对皇后之位的诱惑,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继续听从孟宏烨的安排,好好地做一枚棋子?还是背叛爱情和恩情,勇敢地选择自己的人生?
如果说,孟宏烨为了自己的梦想,将她献给了皇宫和皇上,让她陷入无助的绝望和无边的寂寞。那么,她自己的梦想呢?又该怎么去实现?又该靠谁去实现?她已经犹豫了许久许久……
“这些日子,欧阳姑娘的信少了,可有查到什么消息?”展战问道。
难道,展战是在试探她?想看她是否有尽职尽责地当孟宏烨的细作?欧阳萦暗暗想道,然而,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没有查到什么,不过。。”
欧阳萦故意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颇有深意地说道:“希望展大哥听我一言,少去夕花堂为妙!毕竟,这里是皇宫内苑……”而萧子灵,是孟宏煜的妃子!
听欧阳萦这样一说,展战心中略微不快。。难道,连他偷偷去看子灵的权利都要被剥夺了吗?!如果不能去看她,那他又何必呆在御林军里当御前侍卫!
欧阳萦或许已察觉出展战的不快了,于是柔声说道:“我也是为展大哥好……这段时间来,夕花堂附近经常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展大哥若常去,只怕会被发觉……”
“小太监?我怎么没见过?”展战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是自己太大意了吗?竟然连一个小太监也没发觉?
难道,他的意思是说她撒谎吗?欧阳萦心中不快,冷冷地说道:“总之,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
展战也听出了欧阳萦的不开心,忙解释道:“欧阳姑娘误会了,展某不是这个意思!谢谢欧阳姑娘的好意,往后展某定会多加注意的!”
欧阳萦这才露齿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着人暗中去查那小太监是哪个宫房的人了,只需静候几日便能知道到底是谁派人监视夕花堂,只是,这段时间,展大哥还是小心为妙!”
“有人在监视夕花堂?那么,你觉得会是谁呢?”展战嘴上虽是在问欧阳萦,心中却料想定是太后派人监视萧子灵,毕竟,太后一直都放心不下萧家!
“难道,会是太后?”展战将心中所想如实道出。
“太后?应该不是。”欧阳萦亦凝眉思索道,“据我所知,这小太监不是慈宁宫的人!”
“或许,太后另外派了人也未可知啊?她当然懂得掩人耳目了,总不至于派自己宫里的人去做此等事吧?”展战说。
“那也……未必可知。”欧阳萦模棱两可地说道,心中却在疑惑:难道,真的会是太后?如果真的是太后,那么,她又为何要派人监视夕花堂呢?
两人正兀自思索此事,忽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几声断断续续的叫唤:“萦嫔娘娘……娘娘……您在哪儿?”
欧阳心中一惊,忙示意展战消失。
展战正欲转身离开,欧阳萦忽然拉住他的衣襟,恳切地说道:“希望往后,展大哥一定别再这般突兀地出现在永年宫里!毕竟,事关咱俩的生死!”
展战对着欧阳萦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倏然消失于无尽的夜空中……
得到了展战的承诺,欧阳萦悬着的心也了下来,要不,她真的担心展战再这般无所顾忌地出入她的永年宫,早晚有一天会坏了她的大计!
宫女们寻来时,只见欧阳萦独自一人倚在凉亭上沉思。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走到欧阳萦身后,欧阳萦头也不回,便出言斥责道:“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回、回娘娘,慈宁宫那边派人来请娘娘去一趟,说是太后有、有急事相商。”那带头的宫女嚅嚅嗫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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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语出,李白,《黄鹤楼闻笛》
第19章 朱砂泪
接到宫女的通报后,欧阳萦便匆忙往慈宁宫赶去,进了广寿厅,只见太后端坐于灯下,定定地望着一盘棋局发呆,她眉头紧锁,埋头苦思。
欧阳萦走上前去行礼道:“臣妾见过太后!太后深夜召臣妾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看太后的模样似乎甚为苦恼,难道,她仅仅只是为眼前的棋局苦恼吗?
“坐下来陪哀家下这盘棋吧!”太后微微点头示意欧阳萦走上前去,“哀家已经许久没碰到这么难解的棋局了!”
欧阳萦心中了然,她知道,太后一定是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如今想和她相商,是有意和她一起去解开这“难解的棋局”呢!一想到这是太后对她的信任,欧阳萦心中暗暗欢喜。
欧阳萦依言坐了下来,刚刚捻起棋子,还未来得及看棋局,太后便按捺不住发话了:“之前哀家和你说过的事,你可还记得?”
“不知道太后说的是何事?”欧阳萦明知故问道。
“哀家说,想让你当上皇后……”太后索性连棋盘也不看了,只捏着棋子定定地看着欧阳萦,“你意下如何?”
“为何会是臣妾?”欧阳萦亦抬起头来,殷殷地望着太后,眼中有疑惑、有不解、还有一丝不信任。
“因为,瑶儿快不行了……”太后忽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说道,“方才太医偷偷来向哀家报说瑶儿的病情……瑶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没剩多少时日了……”
“怎么会这样?”欧阳萦心里亦是颇为吃惊,她只知道林月瑶长期失眠,精神不济,怎么何至于如此严重,连命也快没了?
“太医说,瑶儿忧思过虑,长期以来失眠心悸,一日一日地憔悴着。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恐怕,是不行了……”太后言语中的悲伤真实而恳切,她是真的为林月瑶难过。。或许,一切都是她的错,若非当初她执意要让林月瑶进宫,林月瑶便不至于为阴谋所腐蚀,一步一步地沦落到这般地步!
太后幽幽地说道:“也许……是报应吧!她做了太多错事了,因此才会心中不安……有些事情,可以放得下,有些事情,就算她想放下,也是放不下的吧!”
欧阳萦知道太后的话中有话,然而,她不敢多问!比如说,她想知道林月瑶到底做了哪些“错事”,但是,她静默不语。。如果太后想告诉她,那自然会说!
果然,太后喟然长叹,然后掩面而泣道:“哀家知道,容妃是瑶儿害死的……”欧阳萦心中“咯噔”响了一声……“柳如馨也是瑶儿害死的……”欧阳萦心中又“咯噔”响了一声……“或许,萧子灵早产之事也和她有关……”欧阳萦的心仿佛掉进了窟窿里,黑暗一片。。
没想到,太后知道的这么多,林月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