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那一日还多亏了孟询冲进火海,这才没让他一番心血化为灰烬。那日孟询受了烧伤,虽算不得多严重,但皮肤的伤让他好一阵不能出来见人,如今伤势大好,他也不愿意出来了。孟理后来知道了前因后果,不由感叹道,“那王洙,也是可惜了。你去查查她还有什么在世的亲人,咱们不能明着赏赐,暗中提拔还是可以的。”
孟理也是过后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一个女孩在宫里装了十几年太监,也真是天方夜谭了,不管有什么隐情,这奴才是断断留不得的。如今,这女孩也死了,根本就没用他动手就服毒自尽了。可是这女孩让他死的很别捏,一则这女孩是他弟弟的心上人,二则这女孩曾让孟理出宫给他送信,后来又自请面见太后,想出用昭贵妃挟制老四的法子,是自己即位的功臣,三则这女孩帮他杀了他自己都不敢动分毫的老四。他最重名声,就算逮着了老四,把老四千刀万剐的心都有,暂时也不能动老四,怎么着也不能担了残害手足的罪名。这场胜利是注定的,但他一直头疼该把老四怎么办,结果就冒出来个王洙直接把老四捅死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王洙捅死的,那一刀并不致命,抢救及时人是能救过来的,可他不想救,当即就宣布老四死了。然后他又犯了难,杀了老四的王洙对他来说是个大功臣,可对大祁律法而言是个罪人,杀她赦她都不能够,然后这女孩儿又仗义了,她被人团团围住之时,嘴里吐出一口血,太医说她服毒自尽了,真是善解人意,不给人惹麻烦。这下好了,老四和她一块死了,其他人也就无所谓了,他还留了昭贵妃一条命,落得个宽厚的贤名,反正,他的难处都解决了。
只是苦了他们家老七,好不容易醒了知道了王洙的事,差点没发了疯。
孟理一股脑把罪名都推给了那个王洙,到现在都不敢面对老七。
萧狄应了个是,孟理又说,“清明到了,朕放老七几天假,你暗中保护着,叫他出去散散心。去哪朕不管,他就算要给王洙上坟,朕也由着他。叫那个给咱们开城门的人,叫什么青树,叫他也跟着,听说老七和他有私交,反正老七高兴,怎么着都成。你如今是朕的心腹,分寸你自己衡量。”
孟询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将脚放在桌子上,捧着本书看,又晃着椅子,一副旁若无人的悠闲样子。
“殿下,您就出去散散心吧,好歹也给王公公上柱香啊。”青树苦口婆心说了好几遍,孟询也不理他。
“王公公可怜见的,到了阴曹地府没钱打点,被孤魂野鬼欺负了可怎么办,殿下,您真的不管王公公了?您不去,奴才可自己出宫祭奠王公公了?”
孟询横他一眼,“你说够没有?”
“殿下别气。”青树接着道,“奴才错了……”
孟询一下子跳起来揪住青树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那三个字试试看!”
青树不知道怎么又让孟询暴跳如雷了,“哪……哪三字……”
“‘奴才错了!’你他妈再学她说话,本王宰了你!”孟询怒喝,这真算得上是他这段时间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明明是四个字……”青树掩住嘴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孟询这才放手,把门打开,“你给我出去!”
青树讪讪的离开,孟询就像一头暴躁的狮子,顺手拿起一个价值连城的花瓶想砸,忽然想到什么,很挫败的又放下了。
他舍不得离开皇宫,舍不得离开这间书房,这里装载的是他和王洙满满的回忆,他的王洙就是从这间书房消失不见的,如果时光可以倒退,他多想没脸没皮的冲进来,那样的话她也就不会被人抓走,也许现在还能在他的身边。
如今,众人都有了好归宿。母后病好了,当了太后;大哥顺利登基,大赦天下;萧狄立下大功,升任锦衣卫正指挥使;谢元修成了大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使;青树得了一大笔赏赐;而他,也随着兄长称帝被封了庆王,只有他的小太监成了罪人,孤苦伶仃的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还有可能被蛇虫鼠蚁啃噬了躯体……
他还记得他的王洙也害怕蟑螂,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
孟询夺门而出。
☆、奴才不依
清晨,瓦蓝瓦蓝的天空云雾缭绕,周围的景物一片朦胧。青树在迷雾中走了一会儿,太阳终于从东边冉冉升起,雾也渐渐消失,村子口那间茅舍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青树咧嘴一笑,快跑了两步。
王洙端着盆走出院子,豪迈的将盆里的水往外一泼,恰好泼在了急急赶来的青树脚上,她“啊”了一声,脸上绽出笑脸,“你来了!”
“我来了,你就这么欢迎我嘛!这水是什么水啊,别是洗脚的吧?”青树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王洙见了却觉得很亲切,笑着回他,“谁大早上洗脚,德行。”
两个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王洙是寻常农妇的打扮,长长的头发盘了起来,青树绕着王洙转了一圈,啧啧咂舌,“两个月没见,你这一变身我都认不出你了。谢太医给你找的地方可真是好山好水啊,我来了都不想回去了,怪不得把你养的气色这么好,哪还像原先那副弱鸡的样子啊。”
弱鸡是王煜隔壁家李大婶对王洙的固有称谓,一听这话,王洙就知道青树去看过她弟弟了,“王煜怎么样了?”
“他好得很,圣上感念你的功劳,派萧正使暗中调查你在世的家人,萧正使权量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把你有个弟弟的事和圣上说了。圣上发了恩典,牵线搭桥让王煜做了葛先生的门生。”葛先生是本朝最负盛名的儒家学者,他轻易不收徒弟,这次卖了皇帝面子破格收了王煜,王洙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有这么高兴么,又不是你拜入葛老先生名下……”
王洙兴奋地手舞足蹈,王煜拜入葛先生名下,就算不能金榜题名,好歹也能考上秀才,也算是给他们王家争光了。“你不懂,王煜可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他出息了我能不高兴吗?我这辈子没别的追求,就盼着我弟弟好了,现在圣上给了恩典,我心里这块大石头也放下了,总算没愧对我爹临终对我的嘱咐。”
青树听的心里不是个滋味,这个傻丫头,一心就想着别人,这辈子都是在为别人活着。她多么疼爱王煜这个弟弟啊,如果当初他没把王洙卖给王家,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她视为唯一的亲人一样珍重?可惜啊,一步错,步步错,永远不能挽回。只要她心里高兴,谁是她真正的亲人又有什么重要呢?他一个小倌,有什么资格与她相认,她现在不缺人疼,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她落难困难时他不在她身边,这要发达时自己巴巴贴上去算怎么回事呢?不过是耽误她的前程罢了。
有些事注定是要埋在心底一辈子的,只要她以后能一帆风顺就好,认不认他这个哥哥不重要。
“你怎么了?发什么楞啊!”王洙注意到青树的神色,觑眼看他,“怎么?你不会是嫉妒了吧?”说着,王洙大喇喇的将胳膊搭在青树肩膀上,颇有称兄道弟的亲密感,反正她也不拿青树当男人,肢体接触根本不算个事儿,“别着急,你的好运也很快会来的。京城这么多达官贵人都有那方面的爱好,你看上哪个了就直说,以你的本事还怕勾不到人么?”
这话要是别的人说或者半年以前说,青树说不定还能有点洋洋得意,可是此时此刻听自己的妹妹拿这话揶揄自己,他可真是臊死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丫头真不愧是男人堆里长出来的,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满嘴胡说,青树故意治她,便道,“看上了你们家殿下,你给么?”
王洙当即变脸,在青树胸口捶了一下,“说什么呢你,殿下又不是断袖,你别勾搭他。”
“是么?那可不一定。”青树眯着眼坏笑道,“殿下前些日子在养伤,可能是怕丑,一直不敢出门,清明节那会儿可算踏出了景德宫,打那之后他就活分多了,经常流连于京城的茶馆酒楼,身边还总带着一个少年。说不定……”
“啊?”王洙眉毛打了个结,“谢夫人明明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纪桑田已经成了谢夫人,她短时间内服了两颗骨络丹,大大伤了身子,谢太医夫妇便为她寻了一块不一样的天地,一是让她将养身子,二是让她避避风头,毕竟这世上已经再无王洙王公公,她需要时间和皇城撇清关系,皇城也需要时间忘记这个人。
她假死的事情只有谢太医夫妇和青树知道,为什么没告诉孟询呢,一是因为孟询也受了烧伤一直昏迷着,二是因为孟询这人喜形于色,如果叫他知道王洙还活着的消息,这戏就没法在皇上面前演下去了。
谢夫人每次看她都为她带来了不少孟询的消息,他的康复情况,他的情绪,他为她的死产生的种种反常的举动,王洙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恨不得马上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她身子太虚弱了。骨络丹伤身,服用一次就像是把全身的骨头打散再重组,她可是一个月内连着脱胎换骨了两次,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双腿才有力气下床。她也不想叫孟询看见自己这模样,本是想痊愈之后再活蹦乱跳回到他身边,可是青树带来了什么消息?他身边跟了个少年?这不会真要断袖了吧?
孟询有断袖的前科,王洙对他太不放心了。她曾经腹诽:做孟询的王妃一定很累,又要忙着吃女人的醋,又要吃男人的味,真是太辛苦了。想不到当时的冷嘲热讽如今全报应在了自己身上,王洙真是欲哭无泪了。
青树这话不是说假的,他虽然相信孟询对王洙的真心,但是孟询近日确实和一个少年走的很近,他怕自己妹子再不出现,孟询就真的被哪个男婊砸抢走了。他之前还想亲自会会那个男婊砸,但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孟询,只能先把信报给王洙了。
为了帮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