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抽旱烟,只是不急不缓地吐了几口烟圈,轻声道:“让小庄去吧,这次好好和锦媚说话,女孩子是要用哄的。”
于是,刘婶把鸡汤递到了庄明皓手里,谢一帆脸上倒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只是说:“那我先走了。”他被安排在别家住,而在刘伯家吃饭,当然是他背地里和别人换的。
庄明皓端着有些烫手的瓷碗来到锦媚的房间门口,踌躇了一阵,还是腾出一只手去敲了敲门,不知是因为心绪起伏,还是刘婶把鸡汤装得太满,使得碗里的汤溢了出来,流到了他的手背上。
锦媚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谢一帆给她送晚饭来了,自然而然就回道:“进来吧。”
可是,当门一被推开,锦媚就傻眼了,居然是他?!她本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脸上的笑容当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明皓看到锦媚一见到自己就板起一张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之他知道平时给锦媚送饭的是谢一帆,看见明明前一秒还是笑意盈盈的她,在看到自己以后瞬间就冷下脸来,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端着汤静静坐到床边,用嘴对着碗里的汤吹了吹,然后就拿汤匙舀了一勺递到锦媚嘴边。锦媚岿然不动,也不张嘴,只是张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俩人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直到庄明皓觉得举着汤匙的手有些酸了,锦媚看了看他端着碗的手,才终于张嘴将那口汤缓缓喝下。
庄明皓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锦媚清清淡淡的声音,说道:“院子里面种着芦荟,去弄一点来将汁液抹在手背上吧。”
庄明皓这才注意到,原来刚刚被鸡汤烫到的手背,现在已经红了一片,却只是偷偷牵起嘴角,然后舀了第二勺鸡汤,一边递到锦媚嘴边,一边说:“我知道了。对了,我听刘婶他们说,你每天都不怎么吃饭,晚上也是只喝一点汤就完了。这样下去身体吃得消吗?我看你都瘦了。”
锦媚才把第二口汤喝下肚,听到庄明皓如是说,又是一愣。
庄明皓见她又呆愣愣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继续喂她喝汤,一边说:“锦媚,对不起。我今天匆匆赶到,心里面又是害怕又是着急,说话语气太冲,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我......我知道,其实根本就不能怪你,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庄明皓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垂着眼不敢看锦媚,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突然一双柔弱的小手轻轻落到庄明皓的头上,锦媚的声音翁翁地在他头顶响起,“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是我太任性了。”
庄明皓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进他短短的头发里,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却看见泪流满面的锦媚,这才惊觉,失去了这个孩子,锦媚比起自己承受的痛苦何止千倍万倍。
他心疼得紧,忙放下手中的汤碗,用手指将锦媚脸颊上的泪抹去,然后将她轻轻揽在自己怀里,用手摩挲着她的秀发,轻声安慰道:“小傻瓜,别哭!我们还年轻,还......”说到这里,似乎觉有不妥就没有再说下去。
锦媚的身体在庄明皓的怀抱里明显一僵,然后就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将头埋得更深。
庄明皓继续喂她喝汤的时候,她都觉得还有些害羞,于是小声说道:“我自己来吧。”
庄明皓却怎么都不肯,只说自己是将功赎罪。锦媚听后哑然失笑,也就不再坚持了。
见鸡汤还剩下一半,锦媚就是一副胃口不佳,不想再吃的样子。庄明皓问:“怎么了?不好吃?不想吃了?”
锦媚微微撅着嘴,低低应了一声,“嗯。”
说完以后,又有些羞赧地抬起头来,用半是撒娇半是委屈的语气道:“明皓,不是我太挑食啦!我也知道现在我是这个家里吃得最好的人,可是无论吃什么东西,都只是放一点油一点盐,又怎么会好吃?!我......”
庄明皓听后一愣,然后就着碗里的汤喝了一口,很淡的味道,是不怎么好喝。他突然想到锦媚是那样喜欢吃辣的人,以前和她一起吃饭一天三顿至少有一顿是有辣椒的,现在突然却只能每天吃这些清淡的东西,所以她才会不想吃饭的吧,完全是食之无味。
锦媚的情绪有些低落,庄明皓哄着她,才又一口一口把鸡汤喝来见底了。守着她睡下以后,直到听到锦媚均匀的呼吸声,庄明皓才掩上门出去。
她真的瘦多了,别人天天不是吃就是睡,多多少少会胖,她却偏偏瘦了。庄明皓心里一时有点忧虑,躺在床上都在翻来覆去地想怎么能让锦媚明天多吃一点。
第二天,不对,不止第二天,接下来的每一天,庄明皓都让刘婶帮忙每顿炒一两个清淡的菜,然后再弄一个蛋汤什么的,庄明皓就在锦媚房里支起一张小桌子,每天盛两大碗米饭,然后陪着她一起吃。
先开始,锦媚不愿意他陪着自己每天吃那些几乎都没有味道的食物,但是庄明皓很是坚持,锦媚也就由着他了。不得不说的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真的比一个人吃饭吃得更多更开心,再加上不愿白费庄明皓的苦心,锦媚每顿都能吃下大半碗米饭了,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庄明皓说:“以后,等你生了孩子,还要过一个月这样的生活,到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陪着你。”
锦媚觉得脸红,还好没有外人在,他总能把这种事情说得好像“今天我们吃番茄炒蛋好不好”一样自然。
这天,正吃着饭,庄明皓忽然说:“锦媚,我想送刘伯他们一份大礼,你说好不好?”
锦媚一愣,然后疑惑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突然出现制止之意。
庄明皓却仿佛安全懂得她的小心思,安抚道:“我不会直接包一个红包给他们,我像是那样直接送钱的俗人吗?!”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等着锦媚回答。
锦媚腹诽,“你不像我最像!”嘴上却说:“当然不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庄明皓听后笑得别有深意。
锦媚真的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也不觉得天就塌了,可是当他又真的每天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会真真切切地觉得每一天都是幸福快乐的。就像她的日记里写的一样,每一天都一样,每天又不一样。
突然就记起以前看到过的一段话,真正的爱情是,当那个人出现时,你会觉得更幸福;而当他没有出现,你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果然就是这样吧,虽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不可替代,至死不渝,可是,至少现在,此刻,我想要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这份简单而平凡的小幸福,一个人无法拥有的小幸福。——摘自锦媚日记
可是,好像也并不是没有问题的。而是,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刻意忽略了一些问题。至少,在锦媚看来是,庄明皓没说她也就没问。
本来,锦媚休养半个月就可以了,结果,庄明皓说什么反正还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索性就多养几天,愣是养够了二十天才允许她下床自由活动,要不是锦媚和他使性子,绝对会被他要求躺足一个月的。而且即便是这样,每次都还必须得穿那种带着帽子的衣服才给出门。锦媚嘴上老说烦他,心里却还是欢喜的。
之后,锦媚每天除了帮村民做检查,就是陪着庄明皓在村子里闲逛。再没过几天,就到了他们这群医疗志愿者准备出发去下一站的时间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作为一个超过四分之三的人口都是少数民族的村子,大家为他们这群好心的医疗志愿者举办了篝火晚会。
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晚会十分的热闹。大家围在一起唱歌跳舞,其间竟还成就了一两对有情人。锦媚和庄明皓坐在稍稍远离人群的地方聊天,那边围着篝火的人们却突然手拉手跳起极具民族特色的舞来,然后跟着就有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
谢一帆终于在离开人群某处安静的地儿寻到了锦媚,然后就来拉她一起去跳舞。锦媚被谢一帆拉着站了起来,看向庄明皓,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他伸出手去,问道:“要一起去吗?”
庄明皓笑着望她,眼中染上篝火的颜色,却只是摇了摇头,柔情备至地说:“你去吧。”
于是,谢一帆迫不及待地就带着锦媚离开了,庄明皓看着谢一帆拉着锦媚的手,心里哑然失笑。说一丁点儿都不介意是假的,看来谢一帆真的说到做到了,怕会真的成为他一辈子的情敌了。
庄明皓也算是想明白了,当谢一帆和锦媚一直这样要好,甚至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时,他不就是他一辈子的情敌了。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在意谢一帆究竟对锦媚是什么心思,他只要可以肯定,锦媚是只拿那小子当同事或者朋友的就够了。
看着不远处,锦媚被篝火映衬着的灿烂笑脸,看着她那种不禁修饰的肆无忌惮的快乐,庄明皓根本就再看不见其他,只是在半是光芒半是阴影的脸上勾勒出同样的笑容。
晚会结束,锦媚和庄明皓一同往回走。快到刘伯家时,锦媚终于还是问出了她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问的问题,“明皓,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下一站。你......”
庄明皓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想她这样沉得住气,现在才问,于是笑着说:“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顿了顿又道:“我先回去,在家里等你。”说完就直直地盯着锦媚看。
听到他如是说,锦媚虽说没觉得意外,却莫名有点失落,眼中的恋恋还来不及掩饰,就被庄明皓窥了个干净。
庄明皓心里一甜,将她揽在身边道:“你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我会在家等着你回来。”
锦媚将头轻轻往他肩头靠了靠,心下稍许安慰了一点。
庄明皓将她送到房间门口,两个人竟然都是依依不舍的模样,庄明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