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
“不记得了,就是有些眼熟,也许是看错了罢……”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两人开始了闲聊,不作声地将脸偏了过去,靠在树上不语。
车瑶颇为诧异地虚了虚眼。
所以他这是……别扭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是……怎么遇到那些刺客的?”
“不记得了。”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依然扭着头。
车瑶微微叹了口气,兀自揣测道:“你之前……是不是想去客栈找我来着?其实我也有话想问你,你是不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些人?”
邱逸闻言,侧首望了望她,继而撇开眸子,低声道:“不记得了,我失忆了。”
“……”
车瑶扶了扶额:你不要这样……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望着他纹丝不动的姿势,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经意地想起,他们来到京城这么多天,除了第一次在客栈遇到刺客围攻,其余的日子还真是过的清闲。可她虽是清闲了,从他的伤来看……那些想杀他们的人根本就没有罢手的意思。
心中霍然间洋溢着一丝酸楚,令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抬眸之时望见了他手边还沾着血的长剑,银色的剑身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却是透着诡异的寒光。
这么多年来,唯一伴着他的……大约只有这把剑了罢?
她不知他这般高强的武功是从何处学来,亦不知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只是每每想到这一点,一颗心就像被揪成了一团。
“你小时候……是不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她讷了良久,“我记得你母亲当年身体不好,你就从来都没有去过学堂,可是……你又是怎么和庞小胖子他们有过节的?”
邱逸默了一默,似乎是因为她这番话而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顿了许久忽然笑笑,问:“在你的记忆里,我是什么样的?”
车瑶歪着脑袋,绞尽脑汁却记不起他儿时的脸孔,只好老实道:“我记得你总是穿着黑衣服,你们家的窗户也都是黑黢黢的,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里面没有住人。”
邱逸闻言一笑,眼底却是拂不去的酸楚,“那是因为我娘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站在阳光下面。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终日在家里陪着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老师和师兄。”
车瑶曾听闻过,邱逸当年进按察使司是因为阴差阳错遇上了廖敬之,因此平安镇的乡亲们皆言他是走了好运,却没有人知晓这背后的故事。
“那时我不愿进京,只想留在平安镇当一个小捕快,结果因为助衙门查办了一个大盗,入职公文还没交上去,就被师兄死缠着进了按察使司。我的武功以及功课,都是他与老师教给我的。”
听得此言,车瑶又端详一番他手里的剑,回忆起在平安镇时,他总是手执衙门配的刀,却从未将它拔出过,不由问:“你先前带着那把刀……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邱逸怔然片刻,随即笑而摇头:“那是任知县送给我的,我便拿着了。可我从小学的就是剑法,不会使什么刀法。”他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在进入按察使司后,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治好我娘的病症,可她不久后还是去世了。”
当年的情况她不甚了解,再加上对邱逸这个人的印象本来就不深,连他是什么时候搬走的也忘记了;但她却明明白白地记得,至始至终,邱寄明都没有出现在平安镇。
听着这般叙说,她忽然有些能够理解他的怒气了。
想她的老爹死的那般壮烈,有时她在穷到只能喝粥的时候也会埋怨两句,他怎就那么爱管闲事,不管闲事不就不会死了么,不死她不就不会家破人亡了么。然而抱怨归抱怨,车恒的死她打从心底里还是敬重的,可邱寄明却并非如此。
当朝太子太傅,又是连续辅佐了两任太子,家中不说家财万贯,好歹地位也是无人能撼动,却留下孤苦无依的母子俩在平安镇这个小地方,多年来连看都不来看一眼。邱逸不愿去京城……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到此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纠结了半晌,方问道:“当年你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个问题还有后半句,先不提他那抛妻弃子的老爹,光是他在朝中当太师的爷爷,就断不能对他不管不问,全靠他自己打拼。
然而邱逸却没有再次回答她的意思,提着剑便起身,示意她此地是郊外,他们两个人独处委实不妥,遂决定先将她送回客栈,自己再回到员外府。
车瑶听了他的建议,跟着他回到客栈中去,本是想要目送他离开,可方一回头便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这一天,他与她说了很多话,却始终没有解释,他当年……究竟是为什么,要与庞呈大打出手。
***
车瑶回到客栈之后,已是暮色四合,黄昏暗淡之时。
这天过的很快,京城里的不少铺子早早打了烊。在段铭珂的安排之下,邱寄明也住进了客栈里,房间还正对着安叔那一屋,令他很是头疼。
他一天赖着不走,安叔就要接受多一天的盘问。既然是明察暗访,不可能什么也没查出来就回去复命。
车瑶很快注意到,石听雨从昨日开始便不知所踪了,一问才知是被他在京城的哥哥给绑回了家,准备与一名大户人家的小姐择日成亲,叫破喉咙也没从石家逃出来,只留下孤苦伶仃的石管家早晚以泪洗面,站在客栈门口像个望夫石似的等待他家少爷归来。
邱逸的身上仍是有许许多多的未解之谜,只是现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遂仓促准备了一下便出了门,直赴段铭珂的宅邸。
出门前,初菱似乎很是好奇为何她这么晚还要去别处,遂跟上她道:“阿瑶,你要去哪里啊?”
车瑶幽幽望了她一眼:“你怎么跟出来了?”
“我不放心你啊。”
“我有事要去询问段大人。”
“那正好了,我也陪你一起去,我想去看看小晗了。”
“……”
车瑶蹙了蹙眉,忽然想问她是何时与段晗处的这般好了,转念又一想,初菱的人际关系向来打理的好,这一点在平安镇也有所体现,遂作了罢,只好带着她一同去了段铭珂的家中。
如先前所见,她虽然称这个地方为“宅邸”,却真真只是一间小破屋子罢了,连她都看不过去,这也难怪段铭珂要将女儿送去姑姑家。
她在屋外静待良久,才等到段铭珂前来开门,似乎很诧异她的到来,却是有些尴尬道:“车丫头,你们怎么来了?”
车瑶低头一看,段晗正死死拽着他的鞋子一并挪了过来,想必是因为如此才会间隔那么久才来开门。段铭珂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抓着脑袋笑笑:“明天就要把小晗送回去了,她有些舍不得。”
听到这句话,本是低着脑袋的段晗倏然抬起头来,却还是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地盯着父亲,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车瑶不觉一叹。
第一次见到段晗时,她只觉得这个孩子性格孤僻,且不太懂礼貌;而今仔细观察一番,她才意识到这个孩子连眼神也不太对,且过于惧怕生人,也很少说话,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算一算,四年前孙文菁去世时,段晗应该只有一岁多,尚不懂事,按道理说母亲的死对她来说不会有那么深的影响,所以……让她变成这副性格的,应该是后来的事?
不等她想明白,段铭珂已经邀了她们进屋来,拖着段晗进屋给他们倒了一杯茶,坐下来望着车瑶,笑道:“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太医院的案子?”
车瑶颇为礼貌地揖了下手,“这件事我的确有意询问段大人,不过……也是有件私事。”
一听此言,段铭珂来了兴趣:“哦?”
“段大人上次与我说,你不知晓邱逸与邱太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据我的观察,你与邱太傅的交情匪浅,想必……是知道的吧?”
段铭珂虚了虚眼,凝视她片刻,忽然笑出声来:“不愧是车老先生的女儿,瞒不过你啊。”他将有些疲惫的段晗抱进了房间里,又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问:“你真的想听?”
车瑶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笃定,段铭珂也不好再作推辞,便将茶杯放下,神色渐渐肃然起来。
关于这个故事,需要追溯到十七年前的腊八,也就是邱逸四岁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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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外」·七
在邱逸尚未出生之前,他的爷爷邱肃便已是当朝太师,官拜正一品,手中实权在握,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那时的邱寄明尚且年轻,又不愿随父亲的意入宫辅佐皇帝,遂只留在京城里开了间私塾,过着清贫的日子。
当年先帝沉迷古玩玉器,虽不至昏庸无道,却也放纵了朝野,使得邱肃与首辅在朝堂之上平分秋色。与先帝关系最为亲密的弟弟是当年的瑞王,为防此二人将大权夺去,一直带领众多官员辅佐先帝,因此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朝堂中乃是一派三足鼎立之象。
邱肃怒于儿子不争气,空有一身才学,却未能在朝中获得威名。邱家祖上历代为官,他自然不会放任邱寄明继续在民间游走,因此意欲与皇室结亲。
可这个想法,却很快被扼杀在摇篮里。
邱寄明于世家出生,相貌堂堂,学富五车,亦不用担心任何金钱问题,遂在京城随意找了块地盘,劈了间院子,就这么开起了学堂。
京城不似平安镇,穷苦人家并不多,因此起初来免费上学的孩子只有寥寥几个。可到后来,不知是因为他教得太好,还是因为街坊邻居宣传得好,不多时这学堂里就挤满了人,每日早午两课,场场爆满,老少妇孺一旦有空皆会跑过来听课。
邱寄明一瞅:不行,需要间大院子。
于是他又重新找了块地盘,开了间比原先要大十倍的学堂,终是有了空余之地。左邻右舍皆知晓这太师府来的少爷是个善人,不但免费授课,还包吃包住,很快这间学堂就成了半个旅社,办得有模有样。
因邱肃并不准许这件事,他便只能带着贴身的两个家丁出来,可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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