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祁景年看起来似乎还是一如往常的成竹在胸,其实他此时也不如平时那般冷静。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林伊身上,即便被林伊发现了也没有。
简单来说,或许他此时看起来更加镇定,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脸皮更厚罢了。
多可爱的女孩儿啊,祁景年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还会害羞呢,真是有趣。如果林伊知道祁景年此时心里是这样想的,一定会大跌眼镜地看着他,从此在林伊心目之中祁景年的形象一落千丈。
又沉默了一会儿,祁景年终于想起作为挑起这种沉默的罪魁祸首,作为一个汉子,他有必要打破冷场的局面——其实更重要的是,粥已经见底,再不找点什么来说,大约他就要说再见了……
所以琢磨了一会儿祁景年说道:“身体不好就得多注意,今天也是,怎么不早说呢?”
多么正常的一句关心的话啊,可是明显,林伊天生就是冷场的高手,居然听到这话的林伊能够脱口而出地反驳道:“我不是一早就在程少爷让我喝酒的时候,说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似乎……是这么回事?
可是这酒场上的话又有几句能信呢?客户请你喝酒,就算这客户再不重要,你再不想喝,也不能当面拒绝。实在推脱不过了,总得找一两个像样的借口,比如说身体不舒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几乎是最保险的招。
她那时候是说了,可是真的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信呢?
许多时候,假话说多了,真的,也就变成了假的。
祁景年想起了程思俊的脸,心中莫名地不悦:“所以,如果当时你不是不舒服,那酒就真打算喝了吗?”
林伊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那些难堪的,不想回首的过往,过去了就不会再想起。
而此时被问起,她不得不沉思:真的不会喝吗?
其实喝酒对她来说早就成了工作的一部分,既然是工作,除非是会要了自己的命,否则还是会答应的吧?
那种情况下,虽然喝不喝的接过都是一样的,可是如果只是身体状况好的时候的一杯酒,至少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是?
林伊思索着,点了点头:“可能会吧。”
“那么,你不觉得委屈吗?”祁景年又问道。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委屈?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林伊的心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生生地发疼。
或许祁少从来不知道,对于林伊这样的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多大的委屈。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有的人在塔尖俯瞰众生,而有的人只能在塔底背负着一切沉重。
林伊自认为自己或许没有混得差到在最底层,却也远远不是顶层那样碰到一点点小的不如意就会觉得委屈。
只是既然祁少发问了,她就该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已经多久没有因为工作的事情而觉得委屈了?林伊偏头看向窗外,委屈这个词陌生地好像是初次见面娆。
夜凉如水,虽然已经入春,可是夜里依旧冷的让人发颤。幽暗的路灯发出晦涩的光,仿佛路灯的存在不是为了照亮,而是为了显得这夜更加深沉。
林伊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莫名地感到寒冷——这鬼天气,到底还要不要转暖了?林伊还是看着窗外,仿佛看得很远,其实茫茫然的,什么都看不清。
委屈吗码?
她想起自己刚调来对公业务的时候,每天都觉得可快乐了。对比起做柜员的时候,对公业务简直是天堂一样。
不用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不用每天吃午饭都担心吃太慢影响柜台效率;更不用避免自己少上洗手间而尽量不喝水。柜员的生活,简直是磨砺,人人都以为银行高薪又轻松,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自己隔着玻璃窗骂骂咧咧的小姑娘们的压力有多大?
那时的林伊最快乐的,就是再也不用担心每天晚上的结算了。不会钱比帐多的时候一笔一笔去核算,更不会钱比帐少的时候,还要把自己工资倒贴进去。
这样的快乐持续了不长的时间,终于在林伊和范子健第一次出去见客户的时候终结。
那天是个盛夏的晚上,因为很热,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想起来,那个客户挺好的,并没有刻意刁难过谁,也不是贪杯好色的主。甚至之前一直项目进展得都挺愉快的,这算是林伊名下的第一个项目,数目在往后林伊的项目里绝对能够排倒数。
林伊都已经不大记得客户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的不算猥琐,也不是什么帅大叔,普普通通的,只是眼神很锐利而已。
这种长相,过了一年两年,哪怕他当时给你的印象再深,在路上碰到也不会再记得。
她也活了这二十几年,长到那么大,最多也就喝过一点点红酒。是谁说过,从来没醉过的人其实不可信,因为他心里有太多秘密,连醉都是不敢的。
因为多少算个小庆功宴,一开始,大家喝着聊着都挺好的。直到客户那边笑眯眯地给林伊到了一小杯白酒然后说道:“这一段小林为这个项目付出挺多的,我敬你一杯。”
林伊错愕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白酒杯,又求助地看向范子健,她的手里紧紧地捏着面前的红酒杯,很想问问能不能用红酒代替。
她是真没想过自己也要陪客户喝酒,“陪酒”这个词,在她眼里并不太算入流。甚至当年还有些天真的她觉得,只要自己够专业,根本连和客户吃饭都是没必要的。
可是范子健的眼神告诉她,不可以。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杯酒,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理由拒绝,又凭什么可以不喝呢?而中国历来的酒桌文化,在这个时候,将这杯酒的意义凸显到最大。
就在林伊迟疑地这会儿,场面的热络已经凉下了不少,仿佛全场的热闹都因为她一个人而凉了下来,林伊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压力两个字。
压力之下的她慌张地堆起一脸不知所措的笑容,连迟疑都不敢再有,忙乱地双手举起面前的酒杯,诚惶诚恐地看着对面的客户,然后说道:“王总过奖了……”接着迅速地将一杯酒灌进自己的嘴里。
林伊的动作很快,快得让她没有时间后悔,没有时间害怕,一股浓重的酒精味就从她嘴中直奔鼻腔。平心而论,这个王总对她已经十分宽容。时至今日再想起时,林伊觉得,这王总是个千真万确的好人。
因为以林伊现在的判断力,当时的她就是不喝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让她全身而退。可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所以范子健选择让她喝,只有迈过了这道坎才算真正地入行。
那时她还不懂这些,全心全意地只觉得委屈。酒还在嘴里的时候,她已经觉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要流出来,她知道那是眼泪。却不知道是因为酒辣得,还是因为自己的难过。
是啊,那酒可是真辣啊,整个口腔仿佛都要麻了一样,她光是含着就觉得害怕。这么辣,这么冲,怎么能喝得下去呢?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甚至对于自己父亲每晚吃饭前必须喝一口小酒的习惯产生了莫大的质疑。
有那么一瞬间,林伊很想把嘴里的酒吐出去,然后装一大满杯水漱口去。可全场的人都还看着她呢,笑吟吟地,等着她说些什么。她不能吐出来,不是因为这个工作,工作而已,大不了丢了就算了。范行之前对自己帮助那么大,如果就因为自己的小纠结,让他没了面子,自己还怎么对得起他呢?
她只能硬着头皮,就像吞药一样,一咬牙一闭眼把这一口酒全部咽了下去。
仿佛是一道火龙从食道呼啸而过,所过之处都又辣又烫。林伊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感觉确实如此,至少在往后时常需要喝酒的场合里,她再没有这样的感觉。林伊捂着胸口,还强装着笑容,看着所谓的王总,似乎那个本来就记不清的长相变成了有重影的两个,她说:“谢谢王总抬爱。”
范子健此时才缓缓地出来打圆场:“王总,这可是林伊这丫头第一回喝白酒,就冲这个,您以后也得好好照顾她才是。”徔;夢—电‘子~书。论+坛
酒桌上其乐融融,林伊却已经是晕头转向。这口酒好像是一剂立竿见影的特效药,让她瞬间两颊通红,不但食道和口腔,整个人都好像被火烧过了一样。后来宴席怎么散去的她都不记得了,自己朦朦胧胧地跟着范子健走到了地下停车场,在他那辆车前,林伊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扶着车门“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她晚上吃的很少,根本没什么东西能吐的,才一会儿就已经难受地直往外吐酸水。她知道自己是醉了,就连毕业散伙饭那会儿都没醉过,这回她第一次尝到了醉的滋味。
真的很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刮着胃壁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刮出来一样。林伊知道范子健还在身边,这让她更加不想抬起头来,只想着能吐死就好了。就这么吐着,逃避着现实,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瓶水和一包湿纸巾出现在林伊面前。
拿着水的手,白白嫩嫩的手指纤长,无名指上一枚闪闪的钻戒。林伊疑惑地抬起头来,虽然认识不多,这个人,她是真的认识的。
因为她刚进对公的时候,就是因为有空缺才去的,而那时跟自己交接的就是这个女子。林伊从小到大,头一次亲眼见过这么优雅又睿智的女子,温柔地像一汪春水一般。
“杉杉姐,你怎么在这里?”林伊奇怪地问道,她记得她辞职是因为要嫁人了,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巧合吧?林伊又看了看范子健,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来接你和他回去的,喝了不少了吧?”路杉杉温柔地挽住了林伊的手,“其实,我刚做这个业务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不明白。作为一个逃兵,我现在依旧没有立场来安慰你。但是,他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想,我说给你听或许更加有用。”
林伊困惑地看着路杉杉,路杉杉笑着把她扶上了副驾驶,自己坐在了驾驶座:“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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