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青梅(9)
常晓春很是担忧,想联系张佳来,又不知道她的电话。
晚上十一点多,张妈妈来电话说:“我们佳来总是哭啊哭啊,哭的我们慌死了。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常晓春斟酌了一下说:“我们有一个好朋友今天死了,是癌症。”
“哎呦,年纪轻轻的就……”张妈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佳来这孩子啊,从小就特别善良,难怪她承受不了这种事。”
“是啊,阿姨,您多安慰她,她其实挺脆弱的。”
“是的是的,希望这件事能让她成长起来。谢谢你了啊。”
张妈妈连连感谢着挂了电话。
常晓春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开门声,以及微弱的哭声。
张佳来一家人直到过年都没有回来。
寒假,常晓春继续打零工,吴爽偶尔找她玩。高飞去了上海姑姑家。张佳来一直没有跟他们联系。时光照旧在春节前几天动身去了寺庙。
三十晚上,妈妈宣布要嫁给袁叔叔。
虽然当时觉得两个都是中年人了,又不是第一次结婚,还当着孩子的面兴奋成那样子很滑稽,但多年以后常晓春再想起那天晚上,心里只剩下酸涩的温馨。
那天晚上,常晓春回到家,叔叔也在。妈妈特意打扮过,头发挽着,穿了件只有重大节日才穿的改良旗袍。叔叔跟郑少秋是同一款的男人,稍矮了一点,穿了件西装,油亮的头发三七分。扑面而来的民国剧气息让她坐下时抖了一下。她一坐下,叔叔就递上了一个红本子。
翻开小红本,常晓春郑重其事地念出上面两个名字:蓝田、袁珏生。
妈妈原来的名字叫蓝小华。爸爸认识了妈妈之后,觉得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就想给她重取一个。山沟里的人认识字不多,为了方便妈妈好记好写,他给她取名蓝田。
蓝田日暖玉生烟。
他们当时一定是相爱的吧,爱到要为她重新命一个名字,爱到愿意让他改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这名字最终跟别人相配了去。
“恭喜你们。”
无论如何,常晓春还是祝福他们。
或许是她的祝福掀起他们幸福的最高潮。他们难以自抑地深情望着彼此——
“田田!”
“珏生!”
就他俩人目前的造型和充沛饱满的情绪来说,万事俱备只欠拥抱。
她猜对了。
拥抱过后,袁珏生对他们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发表了一通感想,他说的激动,但勾不起常晓春一点兴奋。
“常晓春!”
蓝田的怒吼一下把常晓春从放空中拉出来。
“叔叔说话,你听没听到?”蓝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听到了。”常晓春扶好被震倒的酒杯,叹息着凶婆娘你都做人媳妇了还这么凶。
“晓春啊,”袁珏生说,“叔叔要跟你道歉,没征求你意见就……”
“她敢有意见!不同意就给我滚出去!”
“田田,你不要对孩子这么凶嘛。”
“你管得着吗?她又不是你生的。”“田田……”
常晓春左看看又看看,暗暗纳闷妈妈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常晓春,”蓝田发话,“以后你袁叔叔就跟我们一起住。你叫他叔叔还是爸爸,随你便。我养到你大学毕业。之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钱。我也不指望你养我。”
有了男人底气就是不一样。常晓春笑笑:“给我个机会养你吧,以后等我大学毕业,一定挣很多钱孝敬您老人家,还有叔叔。”
“哼。”蓝田嘴角抽了一下。
“别抽,皱纹出来了。”常晓春故意的。
四、青梅(10)
“啊?”蓝田立刻捂住脸,“有吗?”
袁珏生掰开她的手仔细看了说:“没有没有,我们田田很显年轻的。”
常晓春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虽然妈妈骨架子小不显老,但也快四十的人了,加上长期酗酒,没得细看了。没有外貌,没有钱财,或许,袁珏生对她是真爱。常晓春想到这里,一阵感动。
“不过说实在的,”袁珏生说,“晓春,你和你妈妈长的不太像啊。”
“她像那个王八蛋。”蓝田绷着脸说。
常晓春沉默了。女儿生的比妈妈魁梧的,应该不多。妈妈155的个子,小脸细长的眼睛,丰满玲珑。而她初中就不止一米六了,苗条型,眼睛大,脸有点圆。张佳来说她要是不笑,看起来很清纯,一笑就很傻。
“田田,以后咱俩生个孩子,像你!”袁珏生充满期待地看着蓝田。
常晓春一下看到四周飘了很多小桃心儿。
“嗯……好。”蓝田的脸左绷右绷,绷不住了,娇羞了地笑了一下,立刻恢复原状。
“妈?”常晓春惊了,说,“妈,你再笑一下。”
“犯什么神经病呢。”蓝田瞪她。
常晓春几乎喜极而泣:“妈,我居然从来没发现,你笑起来有酒窝?”
“田田,你有酒窝?”袁珏生惊喜地捧着蓝田的脸,好像她不是有酒窝而是有了。
袁珏生说:“你以后一定要常笑笑,好吗?”
蓝田愣了一下,拍掉袁珏生的手,低下头,默默地,像个好孩子一样,一手扶着碗,一手拿起筷子吃饭。
常晓春看到一滴眼泪落在她的碗里。
守岁的传统让位给了妈妈的新婚之夜。常晓春关好门,关好窗,裹了被子坐床边发呆。
拜年的电话打来好几个,都是她的朋友。妈妈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戚,不交朋友,也不跟爸爸的亲戚来往。
时光打来,常晓春说了妈妈结婚的消息。
时光听出她不高兴,笑着说:“你还有我。”
常晓春空落落的心,一下就被填满。
晚上还是失眠了。她不愿意独自留在家里忍受心中不时冒出的酸涩,干脆起来穿好衣服出门散心。
没有犹豫,她背着一盒袁珏生带来的烟花,拿了钥匙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三十晚上的街道,不停地有烟花坠落。她急着步子,眼睛忍着不去看烟花,一口气跑到了开发区边上的高速路上。
车很少,很疾,很疯。她都没看清它们就掠过去了。
放眼望出去,路是灰白色的,细长地延伸到远方,末端连着一只叫做“星空”的风筝。路两边,高大的厂房和风车错落地站在广阔平地上,像一个个正朝着天空呼喊的巨灵。
原地旋转着看清楚天地的全貌,她错觉是站在了她梦里的那片荒原之上。
她很少半夜出门,更加没有在年三十出来过。第一次知道大年三十晚上的高速公路长什么模样。
把面前的景象牢牢记在脑中之后,她点燃了带来的烟花。
做人要学会哄自己开心。
假装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常晓春抱着膝盖坐在荒芜的草地上,欣赏天地间只为她一个人盛开的花火。
看不见人烟的原野里,朵朵烟花像第一次出门的精灵,欢呼着,惊奇又喜悦地蹿升至天空。
灿烂火光映照在脸上,常晓春想,她一定要把时光带来这里看看,她要牵着他的手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一步一步地幸福下去,永远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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