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曼迪从来对这种行政会议没什么兴趣,刚才她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晚饭做什么吃的问题。听到陈院长这么隆重的把自己推出来了,她才缓缓把头抬起来,一双清澈毫无杂念的眸子亮晶晶的面向众人,没有一丝胆怯。
“既然乔市长要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解释,”她停了一下,心里打鼓这副市长是姓乔吧,看看大家似乎没什么异议,才放心的继续说下去。
“核电站和原子弹都是原子裂变的链式反应,不同的是,前者是慢速可控的变化,而后者是急速不可控的,因此才有极大的杀伤力。”
“而要想让核电站的原子反应慢速可控,就必须及时降温排热,地震和海啸导致福岛核电站的冷却水循环系统瘫痪,新的发电设备又没能及时供上,内部温度急剧升高,便导致了爆炸和泄露。”
费曼迪三言两语,没有一句废话的回答了乔思远的问题,在座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心中暗暗佩服。这年头,把简单东西说得异常玄乎异常复杂是“砖家”们彰显自己的通病,其实能把复杂的东西说得简单明了、匹夫皆懂才是真本事。
乔思远心中亦是赞叹,这正是他心里的答案,在国防部工作了三年,对这些问题他又怎么会不懂。他本意是借着这两个问题把今后所有会议“务实不务虚”的精神传达下去,没想到却钓出了一个美女核专家。他突然觉得,在J市的日子或许会有点意思。
之后乔思远又问了各个单位对进一步加强安全控制的策略,听了Q大的监测系统平台建设计划,整个会议便在踏实务实的走向中结束了。
会后,乔思远看看表,招呼大家说,“今天是重新立项的日子,按惯例都要一起吃个饭联络沟通一下。不过,最近中央提倡节约,就委屈大家在我们机关食堂的小餐厅里吃顿便饭,都没什么别的安排吧?”
这话听起来是商量,其实则是命令。这顿饭众人都是早已做好思想准备的,再说又有什么安排会比副市长的邀请还大呢?
就在大家纷纷热络的点头称是,收拾皮包穿外套的当口,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乔市长,陈院长,晚上的聚餐我就不去了。”
一时屋里安静下来,目光重又聚到费曼迪所在的角落,同样是惊讶,这次却带了点“到底是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味。
费曼迪又岂会介意别人的想法,见乔思远目光带着探寻,她便进一步解释道,“我要去幼儿园接我儿子。”
听到“儿子”二字,乔思远承认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更让他吃惊的是,当她不卑不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那样子竟会让他觉得有种模糊的熟悉感。
费曼迪,费曼迪,脑海里反复搜索着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开新坑了~亲爱滴们请不吝啬的撒花收藏保养吧~
、前尘
顾磊接到乔思远电话的时候,正跟一桌子的人兴致勃勃的喷着自己的新商业计划。
“你丫儿这么快就想我了,不会真有奸情吧?”顾磊上来就是一贯的口无遮拦。
“少废话,我有正事问你。你那儿怎么这么乱啊?出去接。”乔思远几乎是命令似的,顾磊也不介意,这么多年,他们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他一边嘻嘻哈哈的跟一桌人打着招呼,一边按着听筒踱了出去。
“说吧,难得你有事要问我。”从来都是顾磊去烦乔思远,他主动打电话给自己问事情,还真是少见。
乔思远一向废话很少,直入主题,“发挥你那惊人的记忆力,帮我回忆一个人。咱们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班里转来个女生,就呆了一个学期就走了,名字叫什么来着?”
顾磊一听就哭了,“哥哥啊,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十几年前一个才处了半年的女生你要我想她名字?”
乔思远也笑了,他自己的记忆力一向也很好,他只是需要多一个人帮他确认,“好好想想,磊子,我对你有信心。”
顾磊见乔思远是来真的,开始握着电话苦思冥想,嘴里还碎碎念着,“哪年的事来着,初一下学期?应该是个还挺漂亮的小姑娘对吧,要不你丫儿也不会还惦记着,可小时候好看现在说不定已经长裂了啊。才呆了半年就又转走了……哎!是不是叫狒狒的那个啊?”顾磊终于想起来一点了。
“等等,狒狒这外号还是谢明森给起的,然后我记得廖承轩又给补了一时间定语,Sunday,Monday,Tuesday……对了,Monday!礼拜一的狒狒!费曼迪!”话一出口,顾磊一身轻松,脑子还没锈,可喜可贺。
“行了,谢谢哥们儿,挂了啊。”乔思远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便按断了电话,剩下还等着刨根问底的顾磊一个人对着嘟嘟的听筒,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
放下电话,乔思远把身子埋进了座椅,原来真的是她。
那个从不参加集体活动,那个读不懂空气,不知道什么叫“随大流”的小女孩。那么小的时候,她就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她理直气壮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想法的样子,到今天都一点没变。
他还记得初一下的时候,费曼迪突然转校到他们班,一屋子的人都很好奇的望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小,不只是因为个子矮,更因为她确实比其他人小了三岁。换句话说,费曼迪是跳了好几级来和他们同班的天才少女。
新人总是备受关注,费曼迪又因为个子小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乔思远坐在后面总是能有意无意的看到她。她很安静,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即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人故意找茬,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通常就是找茬欺负人。
谢明森那会儿好像就有点喜欢她,那家伙就好学习好的女生这一口儿,偏偏费曼迪第一次的月考就考了全年级第一。
谢明森给她起各种外号,在她铅笔盒里放毛毛虫,乔思远就在后面默默的看着她毫不慌乱的应对着这一切。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真的是一个比他们小三岁,本来还应该呆在小学里的女孩吗?
不过这些事还不足以让乔思远记住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春游那一次。
自从他们班来了费曼迪,集体活动就再也没全勤过,至少有个“狒狒”不参加,连老师都没办法。但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全员参加,让负责人乔思远还小小的得意了一下。他还记得谢明森懊恼的说,狒狒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就你组织的活动她参加。
那个时候,心思沉稳的乔思远就已经不会对这些事随便发表自己的想法了。但平心而论,他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直到后来看到那一幕他才明白着实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春游地点是邻市的滨海,活动内容就是在海边自生火烤鱿鱼烤对虾吃。大家分组忙活的当口,乔思远却发现同组的费曼迪不见了。当然,把她和自己安排在一组,也是他利用“小权力”的有意之为。
他没敢直接报告老师,而是借买东西之名先去寻她了。沿着沙滩往上的公路一直走,直走到看不见他们班做饭的炊烟,直走到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的海边上有小小一个点。
费曼迪蜷缩着坐在沙滩上,离得太远,不知道在干什么。乔思远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心里也有点火,难得来参加一次集体活动,就无组织无纪律的玩失踪,这算怎么回事!
他往她的方向走过去,想说说她的,却在接近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费曼迪,她在哭……
这么一个对各种欺负,各种恶作剧都平静对待,甚至从没皱过一下眉头的小女孩,竟然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失声痛哭。
她哭得那么大声,那么用力,乔思远都担心小小的她能不能承受,更惊讶于这小小的身体里竟会有如此强大的能量和爆发力。
一时间,他就这样定格在一旁,静静等待了她十几分钟。直到她哭累了,停下来,发现旁边还站了一个乔思远。
费曼迪抹抹脸,很快平静下来,没有一丝的难为情。她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有点挑衅的望着面前的乔思远,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想笑话我就随便笑话吧,我无所谓。
乔思远当然没有那样做,沉稳的他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回去吧,等会大家饭做好了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费曼迪已经做好了“防御架势”,对方却什么也没说,她恍惚了一下,点点头,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回去的路上,乔思远在小卖部给费曼迪买了一瓶冻成冰的矿泉水,指指眼睛,“这个消肿很有效的,我们打球扭伤了都用它。”
印象里,那是半年中,他们俩唯一一次单独相处,也是唯一一次说了那么几句话。
回来以后,乔思远嘲笑自己竟然想那么多。他明白了这小丫头片子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春游,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就是打定主意要到海边去痛哭一场的。
那之后很快就是期末考试,进入暑假,乔思远和他的“四人小团伙”玩得不亦乐乎。再开学回来,却惊讶的发现,坐在第一排的费曼迪同学,又转学不知去了哪里。
谢明森重重的叹口气,“我还想打场持久战呢,没想到人家先撤兵了。”
乔思远笑笑没说什么,望着前面那个空空的位子,内心里却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一样。再后来,日子越来越忙,他们都越来越大,这如昙花一现般的过往,也就真的成了过往。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乔思远再次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竟然不无感慨的想,岁月模糊了多少往事,而那个小小女孩对着大海用力痛哭的场景却如此鲜活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大概是那一幕太震撼了吧,才会在他的心里抹上重重一笔,乔思远对自己如此解释道。
***
第二天下午,所有昨天参会人员的档案资料已经被调过来,整齐的码放在乔思远的办公桌上。乔副市长要看,本不需要理由。但若要理由,那也是天经地义的。这么重大的项目,涉及国家安全,必须对直接参与人员的背景做进一步调查。
不过显然,乔思远感兴趣的,只有其中的一份,那就是费曼迪的资料。
在个人履历那一栏里,果然有Q大附中的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