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曲子是《鸿雁双飞南》。”
他扶定栏杆站在玉霜的身后,眉眼含笑,“好听,弹得真好。”
这个时候,他真的是随便说来的,那个时候闹革命,哪里会喜欢这种温润缓慢的歌曲,都是一些雄纠纠气昂昂的赞歌。
这个时候他不曾想到,就是因为他这样一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阿岚以为辰克看不见她,便向前倾着身子,努力地想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殊不知,以辰克的那个角度,恰巧能将此刻跃跃欲试的阿岚的窘态尽收眼底,于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玉霜看见这样的笑心神一漾,“将军喜欢听?”
辰克只是微微颔首。
玉霜眸中尽显欣喜之色,“那我以后每天都弹琴给将军听。”
这句话倒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阿岚的耳朵里,她撇嘴,有点窝火,啪啦一声将窗台上的花盆拨落在地,她吓了一跳,赶紧缩下了身子,弓着腰贴着墙壁绕出了大礼堂。
玉霜咦了一声,“是谁呀?”
辰克已经走了过去,推开门看见窗户下面撒着七七八八的鲜花,拾起来收好,又对玉霜道:“许是一只花猫,蹿掉了几支鲜花。”
***
玉霜不知为何,一向不喜她琴声的阿岚,竟然会缠着她教琴。
“阿岚,你不是一向讨厌这洋玩意么?”
阿岚垂着眼睑,“哎呀,就不兴我玩一玩啊,你赶紧教我啊。”
她可是没有想到,学这种洋玩意儿真的很难,再加上她从没有接受过音理的教育,更不会看乐谱。
“真是太难了,我不看谱子了,你就教给我弹一首曲子吧。”阿岚将乐谱反扣在钢琴的烤漆板上。
玉霜狐疑地看着她,“那你想学什么?”
阿岚其实心里早有了计较,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你不是有一首《鸿雁双飞南》吗?就教我那个吧。”
玉霜心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是还来不及捉住就被阿岚赶鸭子上架一样拽到了钢琴前面,只好用最缓慢的指法弹给她听。
“这是最难的,要不我教你另外一曲……”
玉霜的话被阿岚打断,“我就要听那个。”
阿岚坐在钢琴旁边,“真的很好听耶。”
“你听过么?”
阿岚猛然回神,“没有没有,你再弹一遍,我仔细看着。”
禁足的最后一个月,大帅南征,阿岚原本可以不再窝在院子里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竟然真的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
祥叔心下诧异,每每去她的院子里,隔得很远便能够听到一阵钢琴声,从起初断断续续一个一个音节蹦出来,到最终,连贯成一首行云流水般的曲子。
阿岚对于音乐是没有天赋的,只不过,她凭借着自己惊人地记忆,愣是将玉霜每一个音阶按第几个黑键第几个白键,一丝不差的背了下来,滚瓜烂熟。
***
李辰克出院这一天,恰逢是大雪封山,漫天的鹅毛雪花在狂风中肆虐。
他是提前出院的,临时决定。
因为这一天阿岚来医院看他了。
他后来就在想,其实,姻缘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不管你想还是不想,都是过不去的坎。
他深切地记得,阿岚那一天,穿了一件丛西洋引进来的毛呢格子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羊绒坎肩,黑色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插上一根白玉簪子,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他微微眯了眼,看见她在窗口探了一眼就要推门进来,便闭上了眼睛。
他听觉十分敏锐,能够听见她软靴底踩在地面上润物细无声,只不过隔了许久,在没有声音,他便睁开了眼。
阿岚站在窗边,有点呆愣的看着窗台上花瓣已经凋零的野花,她深切记得,这几束毫无美感只是纯粹颜色潋滟的花朵,那时候在深秋那种冷酷的天气开的旺盛。
原来,那一日他知晓。
她伸手去取插花的花瓶,身后突然一句话“还要送我花么”,她连忙转身,手指间白瓷花瓶一滑,便摔在了地上,霎时粉身碎骨。
也许这个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永远。
不管是第一次摔碎在地上的鲜花,还是现在打碎的玉净瓶。
“你吓死我了!”她小脸通红,用手拼命抚着胸口。
辰克笑,打趣道:“将门虎女,怎么会这样胆小。”
她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大,“你才胆小!我从三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征战了,你哪里晓得?!”
辰克坐起身来,郑重其事看她,“我不晓得,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阿岚有点羞窘,“嗯,阿岚,陈海岚。”
辰克唇齿轻碰,这样三个字就在他唇边旋转着吐出来,尾音轻飘飘的,异常好听,“嗯,阿岚我记住了,我叫李辰克。”
那一天,他突然就打算出院,在那样鹅毛大雪中。
虽然他的腿脚已经好了,只不过这些天天气变化太快,大学恶劣,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
阿岚抱怨,“真是不怕麻烦别人,这样折腾人,大雪天的。”
他笑看她,“就是要麻烦你,都是因为你。”
阿岚脸颊飞红,不是那句“都要麻烦你”,而是那句“都是因为你”。
***
苏恬私下里打探到,原来那位赵玉霜美人,竟然是赵政委的千金,她父亲的旧时好友。
人生真是无巧不成书。
所以,这段时间苏恬见天儿往赵玉霜那里跑,闲来无事唠家常。
“玉霜姐姐你脾气真好,哪家的小姐像是陈大小姐那样刁蛮,哼,她整天欺负你吧。”
因为赵玉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苏恬一心想要求得一个教洋油画的老师,跟玉霜略微一提她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倒让苏恬受宠若惊,拼命地捧她。
“没有啊,阿岚很好相处的。”玉霜已经调好了油画颜料,盘子里五颜六色,煞是惹眼,“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吵过嘴。”
苏恬撅起嘴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岔开了这个话头,“玉霜姐姐你喜欢辰克哥对不对?”
玉霜的手一抖,大红色的颜料就蹭在了雪白的手背上,她连忙扯了帕子去拭,“别……别瞎说。”
苏恬拍手,“呀,被我说中了对不对?其实辰克哥也喜欢你呢,我不骗你,那一次你摔落马下,他已经在马场边上站了好久,看见那个陈阿岚甩鞭子的时候眼神儿都变了,一下子就冲了过去。”
玉霜眸中水亮,“是……真的?”
“是真的,我和我哥都看见了,他愣愣看了你最起码有半个钟头呢。”苏恬一脸认真,不过这个时间着实是她胡诌的。
玉霜浅浅一笑,其实心里面已经像是浸了蜜糖一样甜蜜。
不过她们似乎都忘记了,那一天,马场上最靓丽最吸引人的,绝对不是赵玉霜,而是艳丽无双的陈海岚。
其实人心底有一种潜在的回避性,刻意的去避开那些比自己好比自己有能力比自己美貌的人,从而把自己拉向一个怪圈。
“好像辰克哥出了院已经又十几天不曾见过了,真是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苏恬支起下颌。
玉霜这些天也不曾见过,有几次去少将宅邸,却被管家告知将军不在,说是陪一名故人去了梅雪山。
但是很奇怪呢,她去找阿岚也不在院中。
***
十二月,接连一个月的大学过后,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李辰克在梅雪山有一座别院,便带着阿岚前往。
宽大的庭院,是一片梅林,恰逢此时严寒料峭,梅花吐蕊点点,迎寒独绽枝头,站在二楼临窗处,那是一片看不尽的红云,连成一片,将灰色的飘絮的天空都映出几分华美的色彩。
阿岚雀跃,“好美。你是如何找得这样一块风水宝地的,当真是眼尖的紧。”
“这是我母亲生前的长居之所。”辰克眸光黯了一下。
阿岚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辰克笑着揉她的发顶,目光落在窗沿落下的一层雪花,“我母亲走的很安详,她告诉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阿岚眨着眼睛,似是听入了神。
“阿岚,其实我没有父亲的,母亲一手拉扯我长大,我也是随母姓,”辰克拉着阿岚坐下来,想要抱她在腿上,却被她脸红地躲了去,便不以为意的笑笑,“我母亲提及父亲的时候,我能够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那个人,虽然我没有见过。”
“那你恨他么?”阿岚靠着辰克坐下。
辰克摇头,“不恨。”
“怎么会?”阿岚惊叫,“他竟然狠心地抛下妻儿,你如何不气?”
“他离开我母亲的时候,我母亲并没有告诉他,她已然有了身孕。我母亲很爱他,不忍心看他为难,才狠下心来让他走的。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但是很奇怪,我记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记得她说起父亲时那种欢喜的表情,所以我不恨他们。”
这些话一说完,一片静寂,静的只能够听见窗外呼啸的北风和窸窸窣窣雪花飘落的声音。
阿岚忽然抱住了辰克的腰,小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有我在啊,有我陪着你。”
这种十分稚气的行为,倒是让辰克心里面起了波澜,她的发丝挠在他的脸侧,就像是挠在他的心尖上,低头,触目就是那粉嫩的唇。
他忍不住,低头轻触,四瓣唇温柔相触,只是一秒钟,因为看见阿岚太过惊艳而错愕的表情,他便离开了她的唇,也轻笑出声。
阿岚怒目,红着脸,“你笑什么?!”
他摇头不答,却叹了一口气。
阿岚猛然就凑上唇去,狠狠地贴在了他的唇上,还不小心撞了他的牙齿,嘴唇有点疼。只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就这样嘴唇想贴,贴累了就分开么?
他却忽然笑了,贴着她的唇,暧昧道了一句“像我这样”,说完便轻轻撬开她的唇,灵舌巧妙地勾住她的小舌,一阵刺麻的吮吸。
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憋闷地似乎已经喘不上气来,辰克也有点慌,连忙就离开了她的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竟然有些无措,“我……我第一次啊,我没有弄疼你吧……”
她笑了,阳春白雪,“我也是第一次呢。”
从第一眼到第一次,没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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