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丽颖没见过易安,但见陈昌平态度,心中已然明了,不过陈昌平不给她介绍,她也只得询问陈昌平:“经理,你看这事?”
陈昌平看了一眼地上摊着的碎片,暗叹:自从酒店建成后,这花瓶就摆在这了,好些年都没事,要不是这小子跟那小姑娘在门边拉拉扯扯,怎么可能打破?不过,易安是大老板,这花瓶也是人家送她的礼物,主人都不在意,他们这些给人打工的还能说些什么?
“先把地面收拾干净了。”又顺着易安的意思解释:“既然我们从事的是服务行业,顾客至上就不该是空话,就算是再细微的隐患也该考虑到,这花瓶,是我们疏忽了。”
关丽颖点头,安排服务生过来打扫。
易安低声跟陈昌平说:“这孩子我认识,他是莫黛那边的人。”又说:“和汪律师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给我十分钟,这事我来处理。”
陈昌平应了声。
易安这才又正视原祈,并主动向他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易安,这家酒店的法人,可以耽误你点儿时间么?”
原祈回过神来,只是盯着易安的表情有点奇怪,不过还是握上了易安递过来的手:“你好,我叫原祈,那只花瓶……”
易安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见原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问号,她的笑容更加温和:“去那边大堂吧坐一会儿?”
原祈盯着易安的笑脸,老半天才想起还握着她的手,讪讪收手,喃喃自语:“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样低的声音,连距他最近的易安都听不清,可随后的这句,他却压得更低,近乎唇语:“很重要的人。”
手心空了,易安下意识的收拢手指,似要抓住那抹残留的温暖,待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涩然一笑,缓缓放开,又去看兀自愣神的原祈,出声询问:“喝点什么吧?”
“呃……随便。”
“绿茶可以么?”
原祈很爱惜自己的嗓子,平日里对饮品很有一番讲究,听易安问他绿茶,倒是对他口味,点点头:“嗯。”
易安笑着对关丽颖说:“麻烦你给我们送些内山明后的六安瓜片,一壶八十度山泉水,我自己泡,谢谢。”
听了易安的话,原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竟点了六安瓜片,是他极喜欢的,而这种绿茶,不少五星级酒店的大堂吧都缺货,这里居然会有?
没热闹看了,大家自然该干嘛的干嘛,陈昌平领宋文博先熟悉熟悉环境,关丽颖去给易安取茶和水。
原祈落后易安半步向大堂吧走去,他闻见她身上散着的清淡药草香,很特别,也很好闻。
她带他来到一处位于隔断后靠窗的雅座,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跟他隔着茶桌,面对面坐下。
等茶时,她的视线扫过他的衣着。
他穿了件红色的运动型休闲外套,内衬白色T恤,搭着黑色水磨牛仔裤,很寻常的打扮,看着却格外精神。
不多时,关丽颖端了一方竹茶盘走过来,茶盘上布着盛了六安瓜片的茶荷、玻璃茶具、茶匙等物,她身后跟着个穿制服的年轻女子,手中提了个水壶,这位才是茶吧的主管。
两人很客气的跟易安打过招呼,放下东西,悄声离开。
易安目送她二人退去,转过脸来直视原祈。
棕红色的染发在阳光的散射下,闪烁着亮眼的金色光芒,略长的碎发刘海将那双明澈的眼睛半遮半掩,他的皮肤白皙细腻,衬得嘴唇红润饱满。
这真是个漂亮到耀眼的少年,难怪让莫黛心存疑虑,要知道,时代不同了,祸水早就不分男女了,甚至,太过招眼的男色,比美女更坑人。
其实,她早该知道,他是这样的好看。
收回探究的目光,拿过玻璃茶壶,揭开盖子,端起茶荷,用茶匙拨了适量的六安瓜片进茶壶,放下茶匙和茶荷,倒水泡茶。
一套动作下来,娴熟优雅,加之大到茶桌,小到茶匙,色调搭配得恰到好处,原祈看在眼里,这一幕就像是经过大师导演的茶道纪录片,如此的赏心悦目。
看着看着,他渐渐放松下来。
易安见他不再局促,才开口:“那些伤当真好利索了?”
他再吃一惊,又想起先前她说她知道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却还是拘谨的回答:“嗯,好了。”
易安看他的眼神迷茫中透着审视,她安抚的笑笑:“我想你大概对我没什么印象,我是莫黛的朋友,上个礼拜,我在她的酒吧里见过你。”
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个时候,就是你帮我解得围。”微歪头看向她的脚,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想了想,有点尴尬的问:“你脚底的伤好了么?”
“不碍事。”
他松口了气,接着急忙解释:“我不是要赖账,欠你的医药费,我会赔的,还有那只花瓶,我也会尽快赚钱赔给你。”
易安的笑容一点点变淡:“莫黛是我的朋友,那事既然是发生在她酒吧里的,我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不必在意,至于那只花瓶,我刚才就说过了,是我们摆放的位置有问题,你没受伤,我已感到十二分的庆幸,赔偿什么的,真不必再提了。”
原祈自知理亏,跟着来时,短短几步路,就想出了好几种应对之策,却没想到易安是真不要他赔。
将近半年的人情冷暖,让他深刻的体会到: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俗语说滴水之恩涌泉报,如果今日受了人家的涌泉恩,这么大个人情,将来要是让他还报,还不得把他这条小命都搭进去?
看清原祈眼底猜忌,易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低下头,端起茶壶,先给他倒了杯,接着又给自己倒了杯。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就像不曾注意到他的心思:“有时候想想,习惯真是种可怕的行为。”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又笑起来,只是看上去有点飘渺:“有个故人,尤其喜欢这茶,所以年年都要备一些,从制作过程上来选——手工的,机制的;从产地和采茶时间上来选——内山明后,外山明后,雨后的……应有尽有。”
一杯袅袅香茗,伴着娓娓动听的嗓音,让他再次松缓了神经。
易安说了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见他喝完,直接问:“怎么样?”
被茶水浸润的唇,如滚着露珠的花瓣,娇艳欲滴,他浑然不觉,只是腼腆的笑:“口感醇厚,回甘明显。”
易安的笑容回复灿烂:“不用胡思乱想,你是莫黛那边的人,我和她很要好,既然你来到我这里,我总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过今天事不凑巧,我和人有约,你第一次来,也只能请你喝杯茶。”
边说边自包里掏出一个便签本,快速的写下一行字递给原祈:“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常年飘在外头,有时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芸芸众生皆是路人,名片那种东西,自然更不会有。
原祈接过去,易安看他只顾低头看她写的纸条,便说:“我赶时间,有机会再聊,那么,就先再见了。”
见他渐渐放了心,表情也不再那么沮丧,她走得也很放心。
她不知道,自己一转身,原祈就抬起头,一直盯着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背影勾勒得典雅曼妙。
直到看她不见,原祈才呢喃出声:“真的很像。”
那个时候,他也想不到,多年后的自己,最是惶恐的,便是听她说上一句‘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空等
先前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钻进来,心情却是激动澎湃的。
随后他被酒店员工客客气气送出门,心已空落,愁肠百结。
漫无目的的穿街过巷,或许还存着一点幻想,可以和他的囡囡不期而遇。
其实他很清楚,那概率实在太低,晃荡一天,最后竟停在了莫黛的酒吧正门外,抬头看着牌子上醒目的‘等待’二字,他踌躇了。
突然有人自他背后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他一跳,回过头去,对上黄毛嫩脸小虎牙的青年:“贺哥。”
来人正是酒吧乐手贺久彬,他斜睨着原祈说:“耶?我眼神还挺好使,真是你小子。”
原琦赧然,揉着被拍疼的肩膀,讷讷的说:“要是没认出我来,你下手能这么黑?”又抱怨上一句:“你吓到我了。”
贺久彬大咧咧的说:“咋没吓死你这小没良心的。”
原祈讪讪地笑:“贺哥真爱说笑。”深吸了口气:“我想见见莫姐。”
贺久彬从他身边绕过去:“莫姐去看她朋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是进来等,还是怎么的?”
原祈跟上两步:“我在这等她回来。”
说话间走进门来,贺久彬直接把原祈带到他们平时待着的休息室,放下身上背的乐器,给原祈端了杯白水,嘴上还不饶他:“我说你小子真不厚道,姓苏的那个小娘儿们的事是你惹出来的,都还悬着呢,你丫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扔下一个烂摊子,让咱莫姐给你收拾,眼下她不在,就是去替你还人情了,她现在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我瞧着你这祸害的小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真没天理了。”
原祈耷拉着脑袋,捧着水杯,一言不发——贺久彬说的不错,这事是他考量不周,处理的太差劲,贻人口实,他无可辩驳。
而他等着的莫黛,此刻正和易安在她酒店的餐厅里吃晚饭,就坐在陈昌平之前指给易安和宋文博看的位置,视野果真像陈昌平说的那么好。
莫黛看着易安眉目间泄出的一点笑意,忍不住调侃她:“破了大财,居然还欢喜成这样,你丫脑沟短路了吧?”
易安毫不客气的回击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当初你我一见如故,由此可证,你的大脑构造也非比正常。”
莫黛翻了翻白眼,喝了口水,才又诚心的问:“那么好的花瓶,你一点都不心疼啊?”
易安远目原来摆着花瓶,如今空荡的位置,似假还真的说:“记得头回见它,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哇——好大一只,真叫人眼晕。”
莫黛撇撇嘴:“不知怎么的,这话听着咋那么猥琐呢?”
易安摊手:“淫者见淫痔者见痔。”
莫黛又白了她一眼,还不死心,继续问:“要是我没记错,那花瓶是池教授送的吧?”
易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