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筌推了安远一下,安远缓过神来,“小兔子,家里门关好了吗?”居然问了这么一句,安远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其实那时他正想着,自己其实不是什么城墙砖,严晓军他们才算。自己应该只是一道防盗门,更或许,他没有那么钢筋铁骨,充其量只能做一把防盗密码锁而已吧。
虽然后来他才明白,那时的自己把耔阳的话想得太过浅薄了。
“你累吗?”兰素曦接起电话的刹那,脸就唰地充了血,脑子也嗡嗡直响,她没听清安远的问话,只是急匆匆地想把上次没问完的话问出口。
“呵,我家小兔子都知道疼人了!”安远觉得心里温暖得一塌糊涂。
“累啊,真累。资本家真是太残忍了,累得我吃不下睡不着,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安远嘴里嘻嘻哈哈地说着,眼睛渐渐湿润了。
兰素曦的心被安远那些无厘头的抱怨抽紧,酸酸地疼。她不敢再犹犹豫豫地说话,生怕再迟一步他又听不到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几秒钟的挣扎,她脱口而出的是:
“那就早点儿回来吧。”
于是千里之外,举着电话、预备了一肚子甜言蜜语准备随时往出喷射的安远同志,被他家那只又白又嫩的小兔子华丽丽地电到了。
“好啊好啊!”外酥里嫩的安远拼命点头,也不管兰素曦看不看得到。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喜滋滋地转过头,发现连冷面籽阳都挂着松弛的嘴角,就更别说梁筌那小子了,早蹲一边捂着肚子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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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这章的标题是能愿,铅华只是想说,国家,其实不只是一个名词,更是一个能愿动词。能愿,代表,你能并且你愿。
第九章 愿望
安远对着屋子里的两个人耸了耸肩,“我老婆想我了。”
一晚上的憋闷,烟消云散。他迈步就要往工作室奔。
“先吃饭。”籽阳拦住了安远,给梁筌递了个眼色,梁筌转身拿饭去了。
梁筌走后,屋子里瞬间陷入空寂。
安远用手狠搓了几下头发,对籽阳说:“系统我一会儿正式开始做,三天时间应该差不多。剩下的时间给你留着,不过,最好,你也能帮我压缩着点儿……”安远没忘,籽阳的训练计划还有两大本儿没完成呢。不过现在,他对籽阳这个人不再抵触了。
“你做的东西,会有专人用至少长于你三倍的时间去检测,所以,你没那么轻松回去。”籽阳慢眨了几下眼睛,屋内空气似乎能穿过他的身体而自由的流动,安远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嗯,刚才那段话,似乎意味着——晴。
晴,就是一种默许,而籽阳的默许,又可以理解成一个建议,比如,你可以再缩短你的设计时间。
“OK!”安远很佩服自己的悟性。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见籽阳要走,安远一步跨到籽阳面前说。
籽阳停下脚步,平和地注视着安远。
“你觉得值得吗?”
安远深信籽阳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知道,“幽”们是怎么说服自己面对这一切的。因为,他们知道的、看到的内幕,肯定更为真实而残酷。
如果和“幽”相比,安远知道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他有朋友,有家人,有工作,有自由。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街道上任何一个人交谈、享受任何一个美妙的相遇,他可以被人惦念或者被人忘记。
他可以放纵地去爱,放肆地去恨,平静地接受,淡漠地拒绝。
他可以因为自己从这个国家、在这个社会中所获得的任何一点物质或者情感去依赖、去感激,并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去追求、去奋斗,甚至去牺牲。
但“幽”们不能。
安远是在上次“钓鱼”任务中知道“幽”的。
“钓鱼”任务源自“幽”的一次“灭畜”行动。
那时,幽“天冲”部的一名队员在完成任务后意外缴获了一枚绝密芯片,但当他把芯片就近送交到靳教授手中时,芯片表面的生物病毒已经入侵到他的脑组织。疼痛让他全身生理性痉挛,他的眼神中却始终宁静祥和。
在那名队员闭上眼睛前,靳教授问他是否还有遗愿。他用颤抖的声音缓慢地说:
“我没有父母,没有牵挂。所以,只要在这片土地上,我死在哪儿都算是回家了。回家了,还能有什么遗憾呢。只是十年前我答应了一个女孩儿帮她找爸爸,她的愿望我还没帮她实现呢。”他扯动嘴角微笑,而后神态安详地走了。
也正是那名队员的牺牲,消除了芯片表面的第一层防御。
安远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带着芯片来北京“实习”的。那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任务,他把芯片小心地藏在“记忆盒”中,和林汐妍那根白发放在一起,等待着大鱼出动。也就是这个原因,安远出事之前,从不让林汐妍去宿舍找他。
那段日子,记忆盒里,是当时的安远生命中最最宝贵、最最神圣的两样东西。
也正是在那时,他初步了解了这个国家最机密的组织——幽。靳教授给他的解释很简短:“幽”成员没有身份,执行绝密任务。
安远闭上眼睛,想到那名队员平和的眼神,很受触动。
他不由得根据靳教授的解释去推断:
没有身份,这就意味着除了他们的直属领导,没有人知道他们活过,自然,不会有人留意他们是否已经死了。
没有身份,就意味着他们是永远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人,他们的存在只有以任务为参照物才会被证明。任务结束,他们便是空气一样的透明。
为了保证他们身份的绝密性,除了他们的指挥官,他们和队友之间恐怕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比过去单线联系的地下党员还要孤绝,因为他们不曾在这个社会像个,人,一样,活过。
他们没有机会享受亲情、享受爱,他们的淡然平和源自他们对奢华或者贫穷都一视同仁——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丰富情感上的知觉。他们如同路边的某一棵树,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心里全是旁观者的孤独。
所以当安远对自己的使命、对自己的价值产生质疑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去问一下籽阳,想听听他怎么说,更想用他的思维方式,开导自己。
“假如,你是一个荒山破庙的屋顶上残留的一片瓦砾或者一簇茅草,大雨来时,只要你愿意坚持,你就能为你身下那些避雨的过客们撑一片干爽,假如你放弃,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在雷雨中奔跑,茫然而无助。你会怎么做?”
“雨停后,他们便会离开。没有人欣赏过你的存在,甚至他们会用抱怨的语气说,刚才躲在一座漏雨的破庙里,真糟糕!即使他们感谢,感谢的也是那座庙,因为你被假设为理所应当的存在,而且总有人会抱怨,你的面积不够大,你挡的雨不够多。那么,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做?”
籽阳回答安远时,语调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只在简单地叙述今天是个晴天那么简单。
“你不是想问为什么是你吗?”籽阳目光与安远平视,只因为那目光太过平静,安远有种被直摄心肺的感觉。
“除了你猜到的那些原因,还有个很简单的理由,因为你在绝境里选择了继续生活,选择去保护一个比你更加弱小的人了。”
安远愣住。他设想过千万种选择他作为牺牲品的理由、选择继续蹂躏他的理由,是的,在很多瞬间他都是这样强烈地抵触地思考过。但是籽阳的回答让他很震惊。
籽阳轻抿了一下嘴角,绕过安远继续往门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你的程序如果送审不合格,你就要打破原有思路把任务重做一遍。向东当年重做过七次。”籽阳回过头,继续慢眨着眼睑,眼神淡淡地在安远脸上扫过。
“现在外面天气怎么样?”在安远看鬼魂一样的眼神中,籽阳平静地问,一边问一边走。
“阴!阴险的阴!”安远对着籽阳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这人会读心术吗?怎么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太恐怖了!
籽阳突然回头,正撞上安远来不及收回的一脸狰狞,他继续以谈论天气的语气说:“毁灭性入侵端口,设置两个。你锁一个,我锁另一个。”
安远又一次惊呆了。
毁灭性端口,这是当入侵者无法正常破解系统时,使用恶性入侵软件使整个系统崩溃的入口。正因为每个系统都存在最最薄弱的一点,毁灭性端口就是用来掩护系统软肋的端口。
一直以来,为安全起见,毁灭性端口都只设置一个。而向东之所以惨死,正是因为对方要在他口中逼出毁灭性端口的位置。多一个端口,只会让多一个人陷入危险中。
“不行!”安远大声拒绝。你不可以不信任我作为一名国安人员的忠诚!如果有那么一天,向东可以,我一样也可以!
“这是命令!”籽阳语气冰冷,眼中却闪着慈悲的光芒。
安远恍然。
“不!你的命比我值钱多了!”安远跟上一步。
“你的牵挂也比我多得多。”籽阳唇线扬起一个弧度,他在笑。他笑起来,如同和煦的阳光。
没有谁的命一定比谁的值钱。其实,死,才是最轻贱的东西,相比于为“活着”而做的那些坚持。
安远,你还太年轻,你需要慢慢懂。
籽阳走了,又一次消失不见。安远的任务用了三天半完成,那三天半他没合眼。
梁筌会按时来给他送饭,然后看着他吃完。
他累的时候会对着空气说话:“哎!你说,明天什么天啊?”他知道,籽阳那个幽灵一定听得见。
安远的任务没有返工,只是送审后发回了一些修改建议。
籽阳后期对他的培训虽然严格残酷,但都以保证他不会出现肢体表面的伤痕为主,所以,安远都笑称“毛毛雨啦!”
当然,除了两项——抗痛感的训练和抗药物训练。这两项训练中安远又往鬼门关逛了三圈儿,和阎王爷喝了茶、聊了天,他自称那趟自助游很爽。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在抖。
籽阳教给安远的防身技术更不算高深,除了训练他怎么提高体能以便迅速逃跑以外,其他的防卫技巧一般体质好、反应灵活的人都能做到。安远想把梁筌的电动点穴笔要来,梁筌朝他瞪眼睛:“你找死啊!”
是啊,任何高精尖的东西在安远身上出现,就如同安远突然使出出神入化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