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重重包围,可他只要守住一阵子,整个益州都要大乱了。这一点,逐寇军已经做出了榜样。
前天,察合津驻京使臣递牌子请见,主动推迟八王子鄂尔兰与长公主绮兰的婚期,这让陛下着实松了口气。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陛下与乌良哈都恨不得亲手掐死对方,可毕竟同为草原儿女,在动摇国本的大祸临头之际,都是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的好兄弟。该合作的地方,双方都是有诚意的。
耳边又传来了海天那令人不安的咆哮:“你们懂不懂治理天下的道理?你们知不知道,如今的形势早就不是开国之初了,我鞑靼族勇士不过百万,全族人口五百万,汉人们比我们多着二十倍呀!他们不是没力气造反,而是没逼到这个份上!如今可好,有人挑头了,打了个开门红,这才多久?两个月!天下就乱成了这样!你们!你们居然还敢嚷嚷着加税增赋,还想可这机会大发国难财?你们铁了心要逼汉民起来造反吗?大狄国根基尚浅,还能再架住你们这样胡闹?官逼民反!官逼民反!连这点普通的道理你们都不懂,还想着……”
普颜笑了,因为他遥遥望见了黄罗彩绸的凤辇缓缓驶来。终于等到救星来了,他知道,大伙儿这回有救了。
不待鸾驾停稳,普颜已猫着腰一溜儿跑去,公鸭似的嗓子扯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人早已跪倒在地,膝行爬至下踏处一趴,刚好赶上皇后的一只金凤履,稳稳落在了他的背上。
察丝娜立稳了身子,一身大红盘金团凤袍拖着长长的尾摆,两边宫女赶紧替她提溜起来,轻轻一抖一扯,理顺了褶皱。只听她笑道:“又是哪位大人犯了龙颜?着急着把本宫找来救场么?”
她不是头一回干这个了,每次皇帝当庭发怒,左右相国瞧着不妙,便会派人知会一声,但凡皇后娘娘出手,三言两语必能平息雷霆之怒,重罚的改轻罚,轻罚的改训斥,训斥的改得屁事儿没有,甚至反获忠直敢言之赞,面子实在大得很。这法子屡试不爽,总是能挽回天意的,不少触犯龙颜的臣工吏员都受其恩惠,逃脱了厄运,直把她看做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至此再没人嚷嚷**不得干政,否则必遭口诛笔伐,群情汹汹,下场惨不堪言。
面对皇后轻描淡写地询问,普颜满头大汗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这回可大发了,如今叛军四起,剿贼不力,国库里的银钱也吃紧了,三十多位大人联名请奏增税平叛,陛下忽然就龙颜大怒起来,已骂了小半个时辰了……陛下最听娘娘的话,您赶紧劝劝吧,再这么气下去,伤了龙体,那可怎么得了呦?”
察丝娜黛眉微敛,没再说话,也不着急进去,就站在殿门口静静听着。普颜赶紧从车上抱下一杆青罗伞盖,唤过一名金瓜武士,“来!赶紧的,金瓜放下,撑这个,可劲儿的撑,日头毒着呐,可不能把皇后娘娘晒坏咯。”瞧见金瓜武士突眉瞪眼,怒掌巨伞,他这才顶着烧卖似的笑脸,跑到皇后下首,低头哈腰,小意地伺候着。
殿内的风雷愈发凶厉,话题却越扯越远,只听海天怒道:“忽兰多、巴尔思,都算是宿将了,说败就败了,还被叛军直捣黄龙破了豫章,豫章啊!岭南门户,南下咽喉之地,就这么没了!还有更离谱的,堂堂建安城守,葛禄氏的万户,手握万骑之众,望见叛军大旗,居然就夹着腚逃了?这样的懦夫!混账!到底怎么成为城守的?啊?你们收了多少金银,将朕的建安卖了?啊?你们说!说啊!”
没人敢回答,海天也没想让人回答,他紧接着吼道:“拟旨!”
“诺!”一边儿的司礼监赶紧应诺,颤抖着摊开黄绫绢轴,提起了笔……
第161章 【南国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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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口称拟旨,司礼监赶紧应诺,颤抖着摊开黄绫绢轴,刚要提笔,却被人在肩头一推,摔了个滚地葫芦,抬起头一看,竟是皇帝站在跟前,又补一脚,将他远远踢开,“滚开!朕自己来写!”说着伸手抓过一支狼毫,蘸饱了血一样红的朱砂,在圣旨敬空处劈下一笔狂草。须臾而就,掷笔于地,喝道:“念!”
司礼监淌着鼻血爬地过来,高举圣旨,一咏三颤地念诵了起来:“制曰:朕惊闻建安之事,怒怒怒,愧愧愧,大狄之万户竟弗如汉家一走卒,贪生惧死,临阵畏敌,舍城防百姓于不顾,弃望族声名如敝履,昭昭白日之下,竟有此等咄咄怪事?
此朕之过也!朕即改之!着扬州统制夜于罗收捕此顽奴,所部千户以上一体拿问,速处极刑,示惩天下,以明族规、正军法、扬国典。另,如此鼠辈何能窃据高位?建安重镇作价几何?着夜于罗明白回奏!
兹事体大,朕心实痛,苟以天下之大,此等谬误岂止一处哉?故兹诏示,咸使闻知,着兵、吏二部即日起,广收地方任免之权,严考天下将吏之能,布告天下,著为永例。望此等谬事再勿见诸于世,莫使朕贻笑于天地,祖宗蒙羞于九泉。钦此。”
殿内群臣噤若寒蝉,殿外皇后却格格娇笑了起来。接着,她转过了身,“启驾,回宫。”
普颜急了,赶上一步道:“娘娘!您这是……”
察丝娜掩口回头,笑道:“普颜,你跟着陛下多久了?”
老太监脱口就来:“回娘娘,老奴福气好,四十六年了!”
察丝娜格地一笑:“真笨!你这都看不出来?陛下啊,他压根儿就没生气……”
皇后的判断是正确的。大狄幅员辽阔,兵强马壮,虽是四面乱起,除却岭南逐寇军外,余者却是疥癣之疾,远没有到动摇国本的地步。至少,目前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相反,皇帝海天早将这汪浑水一眼看到了底。
这场围剿确实是败了,海天再疯狂也不会以兵事为戏。相反,五岭战役他已动员了虎狼二军最大的力量,以最高规格的礼遇迎接霸王的回归……然而,他依然败了。
败就是败,可枭雄之姿岂如常人?所谓胜不骄,败不馁,败中求生,借力转乾坤,说得就是海天这样的人。
海天御极登基以来,做梦都想收回分封之权,真正做个一言九鼎的皇帝,而不是大草原上协调各部的盟主。如今借着这场祸乱,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败,败得好啊!造就了一个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天赐良机!
察合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自顾不暇,再不敢轻捋虎须;七大兽军乱其五,剩下的龙猿二军中,战力最强的雍州龙军是他本族人马,由他的御弟海兰坤执掌,最是忠心不过,而豫州猿军娄罗族是皇后娘家,大狄国丈、猿军大督帅于勃罗也是个坚定的保皇派,两大精锐军团齐心联手压制各州人马,又有谁敢轻举妄动?
这一场朝会,他借故兴波,佯怒下旨,做了一出好戏,无非想投石问路,结果竟是威压朝野,庙堂无声,各部勋贵高官谁也不敢出言抗辩。此时此刻,他们没有实力、也没有底气这么做。
海天一着得手,虽怒容满面,却暗喜在心。天时已至,他,终于可以推行胡汉一体的集权新政了!
至于平叛进剿之事,他也自有安排:着猿军于勃罗居中策应,各路藩军谨守本辖,加紧征剿。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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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城内,虎军大督帅夜于罗捧着玉轴黄绫的圣旨反复端详,两条浓密的横眉渐渐竖得笔直,目光一厉,一双大手狠狠扭动起来。身后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赶紧抱住,“撕不得!父帅!那是圣旨!”
夜于罗一把推开儿子,死攥着圣旨恨声道:“这个……这个混……”
“慎言!父帅!慎言呐!”摩柯尔赶紧截口劝道:“父帅!半州沦陷,烽火遍地,这当口儿您可乱不得呀!”
夜于罗挣开儿子双臂,呆立片刻,渐渐平静下来。眼风一扫,“都退下!”帐内卫士侍女立刻低头倒退出去。
眼见素来沉稳的父亲愤而失态,摩柯尔惊呆了,用发颤的声音劝道:“父帅!阿赤儿这无能之辈败了就败了,咱们收拢势力还可得十余万精锐,整军再战便是,您不是总教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么?您这是怎么啦?”
夜于罗啪地一声将圣旨砸在帅案上,迈着大步在帐子里来回转磨,像条受伤的呲着牙的老狼。
“你不懂啊!青莲教的势力早已跨州而来,丹徒、曲阿、江乘……凡是靠近徐州的地方都已冒出青莲邪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还能抽调出多少兵力?混账朝廷作壁上观,尺兵不派,摆明了要借此机会削弱各藩!此战过后,无论是胜是败,我葛禄一族必将元气大伤,今后在朝堂上也再没有叫板的底气……你,不懂啊!”
摩柯尔挨了一通训,也只能忍气吞声道:“父帅,您的意思我懂,可如今叛军来势凶猛,扼守了咽喉要地,我们唯有趁其立足未稳,以雷霆万钧之势重夺豫章,打开岭南通路——岭南九郡都有守备军,听闻强援将至,必能死战御敌,叛军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夜于罗看了儿子一眼,心中暗暗点头,这小兔崽子到底是长进了。看到他,忽又想到了阿赤儿,怒由心生,重重哼声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全力一战了!——传我帅令!九江、庐江、丹阳三郡,集结部队,十日内赶到陵阳取齐,由本大督帅亲自……”
“报————!”
他话没说完,一声急促的禀报已将他打断,“禀督帅!溧阳急报,有一路叛军骑兵绕城而过,一路向北飞奔,兵力不下数千人!”
“什么!?逐寇骑兵!?”夜于罗大吃一惊,几乎跳了起来。
溧阳县地处丹阳郡北部,已接近扬州治下的最北端,数千规模的骑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扬州腹地,不!几乎贯穿了扬州全境!这真是欺人太甚了,难怪他夜于罗暴跳如雷。
“混账!真是混账透顶!从五岭山脉到溧阳县不下一千五百里!沿途诸县都是瞎子聋子吗?”
摩柯尔突然一个激灵,跳上帅案,在成堆的文书中翻找起来,一会儿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