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众人全都睁大了眼睛,那人不正是楚王刘枫吗?抬头挺胸,神采奕奕,哪里像是身受重伤的模样?
“殿下!你……你没事!?——不早说!吓人半死!哪有这样胡闹的大王?”
周雨婷喜极忘羞,捏起粉拳挥泪疾奔过去,似要揍他,又像要扑进他怀里。众人见此一幕皆是莞尔一笑。大王没事,他们已是阿弥陀佛了,哪还管这姑娘家使小性子胡闹失仪?自顾自地弹冠相庆起来。
眼看就要奔到,周雨婷却猛然止步,盯着近在咫尺的刘枫不错眼看,突发一声惊呼:“不对!你不是殿下!”
群臣大惊,忙围上来细看,没错啊,怎么就不是殿下了?纷纷激动得躬身行礼。唯独武若梅眉尖儿一挑,露一抹冷笑,不着痕迹退回原位。
周雨婷僵在原地,泪珠飞甩不住摇头:“不不!你们不要上当,他……他不是殿下……不是……”
她这话其实也没底气,更无法说清,尽管此人容貌与刘枫一模一样,可是给周雨婷的感觉就是一个陌生人——错不了的,他决不是刘枫!
闪眼去寻武破虏,却早已悠着步子走了,不由更加焦急,忽听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诸位大人看仔细了,此人不是殿下,是卑职用易容术伪装的。”
随声走来一名女子,正是红鸾。只见她右手裹着带血的纱布,用一根白绳挂于胸前,眼圈通红,神色黯然,款款步出后堂,说道:“能瞒得住各位大人,自然也瞒得住狄戎的细作!——明日,就让此人代替殿下露脸。”
见众位大人目瞪口呆,“刘枫”咧开嘴想笑,不料这一张嘴却露了馅儿,亮出一排通红血齿。
乔方武恍然大悟,骂道:“奶奶的,你是古越兰!”
“正……正是卑职”一口闽南方言暴露无遗。
红鸾登时变色,厉声喝道:“谁让你说话的!?——不对!你牙怎么啦?怎么红的?不早说!明日露了底,你担当得起吗?”
这个人正是夜郎县收复的那名山越族县尉古越兰,只因他身形体格,面部轮廓,都与刘枫有七八分相似,这才被红鸾挑来做替身,哪里想到他嗜吃槟榔,染了一张血盆大口,险些坏了大事。
身为亲卫将领,古越兰深知红鸾与楚王的私人关系,那可是半个女主子,只被骂得低头垂目,不敢吱声。
众人至此又复哗然。这才知道,说是商议,其实武破虏里里外外什么都安排妥当了,不由更加钦敬佩服。再看这替身,既对红鸾超绝的易容术感到惊奇,又想起真正的殿下仍在昏迷,心中难免都有些失落。
第223章 【王宫内外】
红鸾原是周家供奉,如今明面儿上的官位也远低于周雨婷,于是先向旧主行了官礼,起身又行家臣之礼。
周雨婷呆呆的,也不回礼,喃喃道:“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殿下……唉……”
红鸾偷偷看一眼周雨婷,满脸失望沮丧之色,心中也不禁感慨:自己的三大本领——学识、武艺,易容,其中就属这易容术最为高明,堪称天下一绝,这次又是伪装自己最亲近的人,当真称得上以假乱真,天衣无缝,可是……却瞒不住女人对情郎特有的直觉,看来七小姐果真深爱殿下,可身为亲卫的自己却没能保护好他……
“对不起小姐,婢子学艺不精,没能保护好殿下……他说不带护卫,我真该拦着他的……”红鸾低声说着,不禁又要落泪,深感自责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周雨婷将她拉到屋外,苦笑摇头劝慰:“别哭,怨不得你,你已尽力了,说到底……他也是你男人嘛。——这是殿下改不掉的臭毛病,从前当红巾大帅时就是这样的。他一心体察民情自也由着他,不带护卫却是过了,贵人不可轻蹈不测之地,可他偏是个属倔驴子的,谁能劝得了?哪个拦得住?”
说着,周雨婷压低了声音,问时不禁打颤:“他……他伤得怎样?宫里什么情况?——说实话!”
听见这一问,红鸾忍不住起了哭腔:“宫里已经乱了套儿,馨夫人疯了似的关在屋子里查典写方,配材熬药,姜主儿和紫菀妹妹又都是没主意的,只是哭。——我琢磨着夫人话里的意思,原本伤势虽重,性命却是无碍的,可是……可是金针刺穴最忌伤上加伤,三天后……三天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周雨婷一个惊乍“呼”地绷紧了身子,脸上已是变色,声音抖得厉害:“三天后……怎样?”
“三天后未必醒得过来……若是拖得久了,便…便再也醒不过来……我…我真该死!——小姐!你别吓我!”她赶紧扶住七小姐摇摇欲坠地身子。
周雨婷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四周景物天翻地覆转不停,一手搭住红鸾肩头才稳住身子。可她久经大变的人,片刻间已定了神,月光映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咬着下唇一笑:“他一定会醒!一定会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他这样一肚坏水,哪像个短命的?没天理了!——别哭……不许哭了!”
说罢,自己狠狠甩去两滴滚圆的泪珠子,望了望一钩冷月,正冠弹衣,径下阶而去。
※※※※※※※
这一夜,下起了雨。到了后半夜,忽吹一阵北风,霏雨里又杂了细盐似的冰粒子,沙沙索索地打在屋檐上,响成混茫一片。广信城的百姓都猫在家里,睡不着,搂着婆娘抱着娃,谈论着都城治安史上最恶劣的一桩凶案,也谈论建国以来广信城的首次戒严。
万籁寂静中,街道上蓦然乍响一阵马蹄,接着便是一连串刺耳的轱辘声。黑马套着黑辕,黑篷衬着黑夜,没有一丁点标记,也没有一丝色彩,整驾马车遁藏在夜雨里仿佛隐形了似的。有百姓闻声响开门探头看了看,见街上站岗的龙牙战士目不斜视任其自去,放心地又掩了门。
马车内,武破虏微挑竹帘,窗外无灯无火一片漆黑,没有参照物可供对比,丝毫看不出马车行进的速度,仿佛是在一团墨汁里颠簸。一阵冷风夹着冰雨夺窗而入,武破虏任吹不动,对面的武若梅却是激灵灵一个冷战。
“又不说?”武破虏放下竹帘,凶巴巴地瞪着自己的养女。即将重归战场,心中顽结未解,他走得不放心。
“不说!”武若梅一脸倔强毫不示弱,“爹爹活着回来,我才告诉你!”
“上回也这么说!——这都两年多了,你说了么?”武破虏瞪起三角眼,吹起一缕微须道:“爹就不明白了,你怀里揣着殿下手书的赐婚王令,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等什么?”
“我……我又没娘教,学院也不教这个,我等自学成才了再去嫁人!”说着,武若梅嘟嘴扭腰坐偏了身子,离着父亲远远的,掏出一卷《合欢决》装模作样翻了起来,却浑然不觉书拿倒了。
武破虏听得眉头直跳,心说自学成才?你自学成精了都。有名的房中著作都被你看了个遍,还没个完儿?
想想更觉不甘心,方欲板起面孔责斥几句,却听武若梅小声道:“这一次,我一定说。所以……活着回来!哪怕战败,哪怕亡国……你…你不要亲自冒险,活着回来,好么?”
武破虏一怔,沉声问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武若梅故作淡然地翻一页倒拿之书,“四方巡查司受命监督百官——爹爹贵为兵部尚书,却也在百官之列呢。又怎逃得过?——你在细雨堂调阅哪些情报,都是记档的!”
武破虏哦了一声,无所谓道:“知道了也好,剩得我学你,人走留信,没得叫人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
扔掉书,武若梅猛扑入怀,呜一声哭出来,嘶声哽咽:“为什么?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至于险地?上回这样,这回又这样?不,不要去,我不答应!”
武破虏心都化了,抚摸爱女的秀发,一双浑浊的眼睛想要望穿竹帘似的盯着一扇格窗,嘴里呼出一口白气:“不冒险,半壁江山是大风吹来的?”
“我不要江山,我要爹爹!”
“放心吧丫头,上回只弱旅三千,今有强军十万,还有援军,想要爹这条老命,二十万小鬼儿哪里管够?——这回啊,爹爹江山也要,性命也要,我还要看着你嫁人呢。——乖,不哭!”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大了些,打着车顶噗噗有声,水朦朦的寒气透窗而入,让车内的两人抱得愈发紧了。
好一阵子,武破虏才压下心头不舍:“吩咐你的事,都记得了?——殿下安危便是此战的胜负,都在你肩上!”
“爹你放心。”武若梅收声止泪,却赖在怀里不肯出来,猫咪似的打着滚不依不饶:“我在这,你别管这个,我单问你这回几成胜算?——不许糊弄人!”
“七成!”武破虏一脸正色,言之凿凿。
武若梅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嘴一撇:“骗人!”
“真的!七成!——你看着我的眼睛。”
“爹爹你少来!你说谎时眼神从来不动!”
“这丫头,那你再看一次。——七成!”
“好啊!目光闪烁,心中有鬼!——果然是骗人!”
武破虏没好气地闭上眼睛:“七成……”
※※※※※※※
一夜听雨的不止武氏父女,楚国不大的王宫内更是灯火通明,殿宇的滴水檐下尽插火把,照得白昼一般。
罗冠虎、常朝阳、古越兰、罗秀儿等一干近卫将领全都通宵当值,冒着雨,率领一队队重装甲兵往来巡察。王擎苍全身披挂,手执一对硕大的瓮金锤,神情严肃,咬牙切齿守在殿前,脸颊上淌着冰水,眸子里闪着火光。殿角飞檐上疾风队员脊兽般纹丝不动蹲着,伏在暗处的潜桩暗哨更是不计其数。
千军万马,天罗地网——便是宗师也闯不进来!来得走不得!
楚王的正寝大殿灯烛煌煌,人心更惶惶。重伤昏迷的刘枫已缝合伤口,各种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外敷内服,太医正林宏阳亲自下针疏通筋脉,已是诊治得妥妥当当。
可还是没人放心。
金针刺穴之法是个极端的法子,通过麻痹脑神经以达到镇痛增力的奇效,其实是破坏了人体自我保护机制,副作用自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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