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到底,他还是一个领兵打仗的武夫。
刘枫和武氏夫妇却不一样,他们考虑的是全盘大局,是万里筹谋一战逆乾坤的宏伟战略!不计较城地得失,不在意局部胜负,不担心耗日持久,谈笑摆布,天下为棋,这才是真正的用兵大家,这才是真正的谋主风范!王者气魄!
于是,就在这间不起眼的签押房内,四个人,一席话,楚国第二次卫国战争的整体战略就此敲定!
李天磊和武若梅告辞出去,各自安排出征事宜。
刘枫独独留下了武破虏,笑着问他:“你智计过人算无遗策,知道我派你南下的另一层涵义么?”
武破虏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闪动着晶亮的光芒:“殿下……要我带走哪位王子?”
刘枫有些丧气地垮了肩膀:“真没意思,果然瞒不过你!”他肃敛了笑容,犹豫一阵,才说:“王长子,明轩。”
武破虏眉头一跳:“不是世子?”
“哪来世子?世子……已经废了。”刘枫语气低沉,似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殿下起了易储之心?”
“世子之位虚悬,便是尚未立储,何来易储之心?”
揣摩上意,并且当面求证,也只有武破虏、乔方书等几个最亲信的人才敢。
此刻听了刘枫的回答,武破虏目露异色,心里掂量这几句话,好一会儿才从容下来,说:“可在很多人眼里……睿王子依然是世子。”
“所以,他要留在襄阳!”刘枫有些狡黠地笑了,悠悠说道:“本王征战前线,都城不能没有‘监国’坐镇,这个小小的误会……就让它存在一段时间吧。若过得去这道坎,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武破虏皱眉想了想,说:“殿下的顾虑,臣明白。就眼下的情势看,这样安排确实是最好的。请不必担心,真到了那一步,破虏知道怎么做,也定然做得比前人好!”
“就要你这句话!”
刘枫叹了口气说道:“先王当年,若是让我跟着屠天煜……罢罢,这都是命,只可惜了屠老——你知道么?我查出来,屠天煜不是自尽的,而是被刘柏暗赐毒酒鸩杀的!多少英雄豪杰闻名丧胆,几番惊涛骇浪屹立如山,最后却死在自己用一生保护的人手里,一世英雄落得这般下场,人到这一步真叫没法说!”
这番话说得痛心疾首,武破虏也自神往,也终于吃透刘枫的话外之意,心领神会地劝道:“殿下无须难过,屠老天下奇才,却也是个痴人。这世上甚么都讲究个缘分,一勉强就出错儿的。这个道理,他却不明白啊。”
第300章 【凶兽出闸】
(今天是300章纪念!发的有些晚,老书友都晓得,周末是家庭日,接了老婆女儿happy一下,见谅哈!——另外,《逐寇》下周要上三江酬勤榜了,虽不是正榜,但好歹也是三江,这个机会阿鱼很珍惜的,大家为我高兴吧!)
这一夜,刘枫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丧事!
上至皇帝,下到疾风卫,中间还有那么多先王旧臣、逐寇老将。大臣的尸体、将军的首级都要收敛入棺,皇帝更要入梓龙穴。
他们中有自己的哥哥、舅舅、师父,有从小看他长大的刘家屯老人儿,也有第一批投入麾下的逐寇老将……记忆中那一张张鲜活而熟悉的面孔,如今成了眼前香雾缭绕的块块灵牌,太庙前大广场上空阔的祭灵碑一瞬间刻得满满……
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是非功过,尽赴云烟一笔勾,纵有万般罪过,他们终究是自己的亲人和部下啊!
这一夜,刘枫是在皇宫太庙内度过的。他有很多话,很多委屈,很多心事,要对父母在天之灵娓娓诉说。
竹帛留白,史笔九曲,历史的真相从来都是模糊的。李行云的临终馈赠,让他可以粉饰一切,欺骗天下人,甚至可以掩盖千年百代……可他骗不了自己,杀心一起,视同手戮,是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嫡亲大哥!
曾几何时,自己心念父母之名指天发誓,国恨家仇一力报之!这是誓言,也是信念,更是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自己走过九年来的风风雨雨。尊兄为帝退居藩篱,战略所需的背后,未尝没有一份私心一份亲情隐于其中。身为皇太弟,他有得是时间、机会、办法,让刘柏在黄袍加身后带着至尊至贵无疾而终。可他没有这么做……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明白,甚至没有人相信,杀人如麻的乱世枭雄,心如铁石的开国英主,在心底最深处,竟会藏着这样的一份执念、一道底线!
——珍惜每一个家人!
如今,这一切被打破了。自己亲手……打破了……
——皇帝失德,荼毒百姓;昏庸无能,失政乱宫;治国无方,任用匪人;忠奸不辩,妄撤藩篱;临敌弃军,殆军误国……大道公义天理人情,无一不在刘枫这边,举国上下全军全民,无不奔走相告拍手称快!
似乎,杀对了……杀得痛快,杀得好!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跪在父母的灵位前,面对自己的本心,千般苦衷,万种理由,无法改变铁一样的事实——弑兄了!篡位了!从今往后的每一天,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他永远是一个犯上弑君的乱臣贼子,一个害死兄长手染亲人血的衣冠禽兽!
百年之后,九泉之下的父母众将会如何看待自己?他们会不会说出这三个字:杀得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绮兰是对的,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一样!
一种悲哀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悲哀,已渗透了整个灵魂。
“嘿嘿嘿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守在殿外的卫士们,他们听到了一阵笑声,那笑声由低到高、由轻到响、由悲怆到无奈、由无奈到疯狂,笑声从刘枫的胸臆喷薄而出,仿佛一串滚雷卷过晦暗的夜空。
这一夜,高天繁密,有星无月,夜黑风高,格外苍凉。
次日,也就是靖乾四年十月十三日清晨,集结在襄阳的楚军主力开始行动了。
黎明时分,天刚微亮,襄阳城门大开,庞大的军队开始出动。数以四十万计的步骑兵马从城门里滚滚涌出,雪亮的盔甲在稀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条银鳞巨蟒悄然出洞无声蜿蜒。——勃勃杀机在寂静中悄悄萌动。
在襄阳城南,一个叫半里坡的交叉路口,如同磅礴巨流突然叉开支流,大军在此分道扬镳。
整整十八万骑兵转道向东,独列一阵,马头攒动,嘶声如雷,骑兵们铁甲锵锵,马刀雪亮,枪刺如林。
看着这十八万骑兵,刘枫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楚国虽然陷于内乱,可郡守们对中央的联合抵制却保住了南方的大局稳定,虽然在豫州失去了一半的军队,可楚国的根基还在,综合国力依然强盛!尤其是人口和农业,两年来天下动乱,楚国却在轻徭薄赋、辑兵养民。
疆域辽阔,江山太平,足以吸引数量惊人的北方难民。自开国以来,户部籍册上的数字每年都要翻一翻!——七千万!这就是楚国目前的人口!这就是力量的源泉,强国的底气!
眼下遭逢大败,虽然只剩下70万左右的在编军队,可要不顾一切的全力动员,短时间内募集百万绝无问题!一年时间,全民进入战时状态,庞大的国家机器超负荷运作,足以将这支新军武装到牙齿!
可是,那全是步兵!
楚国地处南方自身并不产马,所有战马多靠俘获或购买,加上这七八年来老马死去,幼驹未熟,马种退化……眼前这十八万骑兵,已是整个楚国能够征集的极限,除了铁骑军的无颜、忠武两支特种骑兵外,统统都在这里!
——放手一搏,存亡一举!
近卫统领李天磊催马出列,在刘枫面前颔首躬身:“殿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枫眼望远方,神色惆怅,似在浩瀚的回忆中翻找那珍贵的一页,良久他才沉沉开口:“六年前,建国之战,罗三叔率四千骑兵奔袭敌后,辗转一千五百里,大小二十余战,引发运河暴动,联合青莲举义,四两拨千斤,一己之力牵制十倍强敌,楚国江山由此奠基!——往事追思如昨,人,却已不在了。”
“舅舅,他们有罪,可也有功!他们看我长大,护我起兵,居功至伟,恩重如山!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这个仇,原不该假手他人,可我走不开,海兰坤、夜于罗、洛萨哈,这三颗人头,就请你代劳了!”
李天磊也自伤感,含着泪说道:“殿下知恩重义,我没话好说,只有替老兄弟们感激殿下!他们去了我还在,唯有这一身,拼死报效就是!——殿下留步,我们这就出发了!”
刘枫重重点头,说出了当年对罗三叔说过的那句话:“祝君凯旋,来日再聚!”
“遵命!殿下保重,看我等一雪前耻!”
独臂统领勒马归列,一声长啸:“出发!”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十余万骑兵如潮水涌动,战马嘶鸣,蹄声如雷。
刘枫心中突发一阵滚热,跳起身,就站马背上高呼:“将士们,操娘的好好打!都听好了,逐寇军的威名,你们给我讨回来!”
“嗷——!”
众将士吼天回应,声震苍穹,人马如龙浩浩荡荡望东而去。
人群中,刘枫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罗三叔的遗孀张凤清,带着罗冠虎、罗秀儿兄妹、还有女婿常朝阳。一家四口内披金铠铁甲,外罩一身重孝白袍,盔顶扎着雪白的布条,随风飘荡,在大片红披风中显得格外刺眼。
李天磊纵马过去,低声说了什么,张凤清勒住马,转身面向刘枫,凄然惨笑,深深鞠躬。
同样在笑的,还有趴在马背上的吴越戈。深夜醒来,黎明出征,他伤得很重,虚弱得提不起那把长斧头,面对众人的挽留,老男人在病榻上痛哭流涕:“错过这场仗,我还不如死了!”
晨晖下,他笑得如此开怀,甚至带着几分天真,那漆黑的脸上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正奋力地向自己挥手,那股兴奋中透出得意的神情,就像一个在家长手中耍赖得逞的顽童,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渐渐的,他身披铁甲的身影融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