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儿闻言一愣,随即拜谢道:“多谢大督帅费心周全。”
老者淡然道:“与本帅无关!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难道是刺客?”阿赤儿惊疑不定,小心猜测着。
“不光他死了,你所在的那支捕奴队,全军覆没了!”
“甚么?”阿赤儿大吃一惊,霍然站起,一脸的难以置信,“是忠勇军倾巢出动么?”
在他看来,如今在这岭南的东南地界,也只有忠勇军才勉强有这个实力,可这伙草贼有这个胆量么?
老者沉默不语,思虑片刻后说道:“是也不是!……来人!把那几个人带上来!”
帐外进来七个人,个个衣衫褴褛,好似叫花子一般,排成一排跪倒在老者脚下,五体投地,纹丝不动。
阿赤儿细眼看去,忽然认出一人,叫道:“多哈!你是多哈!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战友相见,多哈眼泪汪汪。想到自己一伙逃时三十多人,可敌人一阵追杀便折了二十人。一路穿山越岭,历经兽吃蛇咬,病饿交攻,最后能活着走出山区的,就只有这七个人而已。又想到了和他关系最要好的乌特尔,估计已经被魔头吃掉了吧,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们是除你之外,仅有的幸存者,他们带来一个消息,忠勇军和义山军,其实是一伙的!”老者手指多哈,吩咐道:“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多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起来,将如何领军进山战败被擒,如何身陷囹圄偷听军机,又如何绝处逢生逃出生天的过程讲了一遍,还重点强调了一下,那伙人的首领,是个把胡人当饭吃的神力大胃王。
阿赤儿越听脸越黑,待听到那人一掌将多哈抽飞后,猛然惊觉,一把拽起他,厉声喝问:“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么?”
多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啊!对了!……他的右脸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
“哎呦”可怜多哈又被扔回到了地上。
“是他!真的是他!刘枫!你是起义军首领么?好好好!我找到你啦!哈哈哈哈!”阿赤儿好似疯魔了一般,又笑又叫了好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喝问道:“不对!他打败我时只有两个人,哪里来的大军?此人诡计多端!其中会不会有诈?”
老者皱着眉头道:“应该不会,如此大事,本帅又岂会听信一面之词?早已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斥候赶到时,苏克葛一部已然尽没了,从战场上的痕迹看,的确有万人交战的迹象!时间上也与他们供述相符!”
老者摇了摇头,叹道:“真是匪夷所思啊,两支势同水火的起义军竟然是一家的,亏我扬州和荆州都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想不到我虎帅夜于罗和狼帅朵里尔竟然都上了当!这个人叫刘枫么?不简单呐!”
阿赤儿闻言眸子一亮,双膝跪倒在老者面前,急声哀求道:“大督帅!阿赤儿请求领兵剿贼,叔父!请给我一雪前耻的机会吧!”
夜于罗哈哈大笑,“阿赤儿,本帅原本命你为千户,你却使性子,偏要从百户干起,如今又要反悔了么?”
面对嘲弄,阿赤儿脸色平静,压低了声音说道:“叔父若遂我心愿,阿赤儿情愿让贤,将少族长的位置送给摩柯尔!今后也不再挑战!”
只这一句话,便将一切的虚伪撕开,露出了背后丑恶的真实。
夜于罗虽然贵为葛禄氏的族长,又是虎军大督帅,手握扬州军政大权,掌控二十万精锐狄骑。可是,他却不能指定自己的继承人,因为他必须遵守部落的祖制——比武承嗣。
所谓“比武承嗣”,其实就跟比武招亲一个意思,只不过争夺的不是美人,而是部族继承人的宝座。
按照鞑靼族自古以来的传统,每三年的抢羊大会上,都会举办一次比武承嗣,族长一系所有的血脉拥有者,都有资格参与本族继承人的竞争,向卫冕者发起挑战。
主要比三样技能:骑术、骑射还有相扑,只有最勇武的族人才能成为未来的族长。
在上一届的抢羊大会上,年仅十九岁的阿赤儿独占魁头,以三个项目三连冠的身份,夺得了少族长的位置。而原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夜于罗硕果仅存的亲儿子摩柯尔。
如今距离下一次比武承嗣,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夜于罗默不作声,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深深剜了阿赤儿一眼,背手踱了几步,最后停在大帐的中央,猛然转身,面对众人大声说道:“传令!授阿赤儿万户之职,着其领虎骑三万,即刻南下,平乱剿贼,不得有误!”
阿赤儿抚胸行礼,大声应诺:“末将领命!”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背后传来夜于罗冰冷的声音:“莫要忘记你的承诺!”
阿赤儿微微一顿,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忘不了!”言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第045章 【逐寇挽歌】
卧龙岗,秋风徐起,落叶萧萧,山间夜雨,沥沥沙沙。
如今已是傍晚时分,幽暗的石屋内冷冷清清的,惟有木桌上竖着一缕残灯,摇摇曳曳,照亮了桌边呆呆出神的俊美青年。
周宇霆很郁闷,回想着白天看到的一切。卧龙岗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家族的情报,这种事态发展超出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眼中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可左思右想却又找不出破绽来。
形势很不利!在即将到来的谈判中,他很可能会陷入被动,作为家族利益的全权代表,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谈判势在必行!随着大狄运河的开凿,长江以南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了,无论是扬州的虎军还是荆州的狼军都开始频繁动作起来,两州北部的大城市还好一些,抽税抽丁,至少日子还过得下去。
可像岭南这种穷乡僻壤,胡人早就没有了足够耐心,为了完成任务,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局势已经崩坏至极,再这样下去,整个岭南非要大乱不可。这对于由仕入商,大走下坡路的三大世家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大华的朝廷倒了,他们失去了势的优势,从官宦世家沦为一介商贾。可凭借对形势的准确判断和庞大的物力财力,他们与大狄朝廷达成了脆弱的平衡。
名义上,岭南也是大狄的国土,可实际上却通过巨额的供奉,维持着国中之国的局面。
如今平衡被打破了,来自北方的压力,促使胡人把目光投向山丘密布的岭南,周宇霆毫不怀疑,再过不久,鞑靼人就会将骑兵开进这块几乎没有平原的地带,将这里的财富和人口抢劫一空,就像他们在北方干的那样。
兵戈将起,倒霉的可不只是穷苦百姓,他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名门望族也同样难逃兵祸!在这个时候,钱多解决不了问题,相反,钱越多,麻烦越大!因为他们没有与之相称的力量!
形势越来越恶劣了,尤其是他们周家,另外的吴家和郑家已经抱成了团,可他们却独独把周家排除在外,仅仅只是因为以往的那些家族恩怨。
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鼠目寸光之辈!周宇霆咬着一排洁白的细齿,在心中恶狠狠的怒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大世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事实上他们手上是有私兵的,可是在大狄的严密监控下,又能多到哪里去呢?看家护院、保护商路是够了,可真要他们揭竿造反,那是远远不足的。
更重要的是,世家的那些老顽固们,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勇气和魄力!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寻求新的保护,哪怕对方是他们从来都看不起的山贼——不是没想过支持起义军,无论是义山还是忠勇,他们的答复都很简单,两个字:投降!他们的胃口和鞑子一样大,企图夺走世家的全部。
最后的退路就这么断了!
所以,他周宇霆出现在了这里,同时,这里也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因为吴家已经绑住了最像样子的铁枪营,而郑家则选择了人多势众的清风寨,剩下的如意洞,不好意思,三大世家的代表去是去了,可一看之下无不转身便走,实在是太烂了,人少不说,装备简陋堪比叫花子,纪律涣散,士气低迷,战斗力比他们的私兵还不如,如何靠得住?
至于这盘蛇岗,根据家族的情报显示,盘蛇岗只有四五百的兵力,实力排名更在如意洞之后。因此,已经有所凭借的吴郑两家,甚至连看看的兴趣都没有,就连还没有着落的周家也从未真正考虑过盘蛇岗。
周家没了方向,无所适从之际,不料盘蛇岗却主动来了使者,邀请周家派遣代表,出席新首领的就职仪式。
考虑到这许多年来,盘蛇岗与他们周家一直维持着矿石换粮食的交易,大家合作愉快,也算是老主顾了,反正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年轻一辈里最精明得力的“七公子”,便领了家主的全权委托,巴巴的跑来碰运气。
不料真让他给碰上大运了,这里的兵力不算太多,但三千之数也不少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单兵战斗力,足以把同行们甩开八条街不止。
周宇霆不懂得打仗,但他眼光毒辣,若是两边真要干起来,那些乌合之众绝对不是这些精兵悍将的对手。
照理说,周宇霆算是捡到宝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有太多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这里的一切处处透着诡异,强大的实力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周宇霆不禁一阵苦恼,伸手轻捏眼窝,今晚他必须想明白这个问题,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那个刘枫会面,也不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条件。事实上,只要不是太苛刻,他周家已经别无选择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激起的水气让山间的空气愈发清新,沁人心脾。
屋檐上,一滴滴落下的雨滴,打在地上的积水上,有节奏地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周宇霆听得有些入神,眼神逐渐茫然起来。
隐约间,一阵深沉浑厚的声音悄然飘至,扰乱了他的心神。好悲凉的旋律,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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