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一片寂静,各人都在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陈仁忠不断的权衡着陈薛两家联姻的利弊,一般情况下,只要陈薛两家联姻,陈家怎么都算是和江浩然攀上了姻亲关系,比起旁人肯定要亲一点,可问题是,薛家两姐妹的关系却并不融洽,而且照晚上的情形看来,薛曼文似乎与江浩然有所交恶,到时候就怕关系没拉近反而因此得罪了江浩然。最好的方法无非就是马上让子默解除与薛曼文的订婚,但如果这样做,他就要被冠上趋炎附势,奴颜婢膝的恶名,而且就子默的牛脾气,估计也很难说服他,这只能作为下下之策。为今之计,只有劝说薛曼文努力缓和与薛怀亦之间的关系,只要他们姐妹俩能冰释前嫌,那自然就不会有这种种顾虑。
陈仁忠打定了主意,咳了几声,将在座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才面带笑容的看着薛曼文说道:“曼文啊,你知书达理,我们家子默也非常喜欢你,你这个儿媳妇我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你与你妹妹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啊,这可不对啊,做姐姐的就应该宽容大度,我们陈家的家风一直都是和睦为上的,你要嫁入陈家就应该也秉持这样的家风。回去之后,你好好的和你妹妹聊聊,两姐妹之间还是要亲密些才像样。”
“爸,你不知道薛怀亦有多刁蛮,在薛家每每欺负的曼文苦不堪言,你还让曼文去和她服软,这不是把曼文往火堆里面推吗?”作为当事人的薛曼文还没开口说话,一直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的陈子默先受不住出言反驳。
“你给我住口,我和曼文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我从小就是这样教你打断长辈说话的吗?”陈仁忠厉声呵斥着小儿子,他虽然对这个儿子偏宠些,但前提是他不会做损害陈家利益的事情。
“亲家,别生气,别生气,子默也是因为心疼曼文才会这样的,我说句公道话,怀亦确实是一个非常任性的孩子,我也治不了她,更何况是曼文。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你说结婚是多大的事情啊,她居然说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她都是被她外公给宠的,才会变得这样无法无天。”薛临辉赶紧出来当和事老,陈子默是他给曼文千挑万选出来的丈夫,能帮的他自然就要帮。
“薛老弟啊,我比你年长几岁,有些话可能说的不好听,你别见怪,你和怀亦之间的关系不好,我也略有耳闻,但就今天的情形看来,这原因多半还是出在你身上吧。曼文确实是个好孩子,你可怜她的身世也好,喜欢她的为人也好,总不好越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就你那么偏心的对待这两姐妹,换成我是怀亦,我也是要怨你的。”陈仁忠毫无避忌的说出这番话,这门亲事是薛临辉想要高攀,他自然是有说这话的底气的。
一直默不吭声的坐在一旁的薛曼文,听着这些话,掩在裙摆下的右手手指死死的掐进了手掌中,她本以为今天是她扬眉吐气的一天,事实上一开始她确实也做到了,没想到那男人一出现,情况就急转直下,这叫她怎么能不恨。虽然心里已经恨的咬牙切齿,脸上却仍旧露出了一抹微笑,用轻柔却略带委屈的声音说道:“陈伯父,你说的对,我是做姐姐的,无论怀亦做什么,说什么,我都应该大度点,不应该和她计较,更不应该让爸爸夹在我们之间为难。”
陈仁忠看着薛曼文懂事的样子,满意的朝她笑了笑,然后语带深意的说了句:“曼文,无论以前的薛怀亦怎么都好,现在的她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得罪的起的,如果你们姐妹能和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假如你们还是像今天一样水火不容,无论是谁的原因,陈伯伯只能是对不起你了。”被人骂总比惹上江浩然要好,这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其实很好做。
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这番话之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的意思竟然是,如果薛曼文没能缓和与薛怀亦之间的关系,那陈薛两家的联姻就要作废。
陈子默楞了半响,就想要奋起反驳,薛曼文在一旁用力的拉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她虽然也气愤难当,但眼前却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此事在陈仁忠单方面的强压下,算是已经谈出结果了,薛林辉父女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再者,他们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陈仁忠之前对薛怀亦的评价并不好,忽然之间转变态度,这其中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而他转变态度的转折点就是在那不知名的男人介绍薛怀亦是他太太之后。虽然陈仁忠不愿意说明那男人的身份,但他不愿意得罪那男人的意图却非常明显。他们也只能先按兵不动,先调查清楚那男人才是当务之急。
薛临辉和薛曼文回到家的时候,林月芬打牌还没有回来。原本他想过让她参加今晚的订婚宴,但一想到晚上李容也会以宾客的身份出席,不想因为林月芬而让李容觉得难过,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估计在林月芬的心目中,一场牌局的重要性远远胜过薛曼文这个养女的订婚礼。
父女俩在客厅里等了一两个小时,摆钟的钟摆都已经敲响了十二下,林月芬才带着满身的疲惫推开了大门。当她看到明显是在等她的两人,打到一半的哈欠也被惊的收了回去。
还没等她走到沙发上坐下,薛临辉就已经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整天就知道逛街,打牌,晚上还这么晚才着家,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
“哼,让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你想我死,没那么容易,没拖到你进棺材,我怎么好死在你前面。”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香烟,动作熟练的点上,缓缓的吐出一口烟喷在他指到面前的手指上。
“晚上曼文的订婚礼你不在意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怀亦结婚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丈夫。”薛临辉瞪了眼前的妻子好一会儿,不想和她再纠结在这无意义的争吵中,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之后才恨恨的说道。
听到这话,林月芬拿着烟往嘴边送的手几不可见的停顿了下,但很快的又马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怎么,你还记得你是我的丈夫吗?我还以为你早在二十年前就忘掉了。”
“我不和你废话,我问你,怀亦嫁的是什么人,那人是什么身份。”薛临辉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压抑下满腔被激起的怒气问道。
“你问,我就要回答吗?我林月芬有没有这么掉价啊。我困了,回房了,你们两个那么喜欢坐客厅,那就好好的坐个够吧。”说完,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就往楼上的卧室走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两人会是什么表情。
到了房间之后,林月芬才脱力的瘫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发呆,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还是温柔漂亮的薛太太,薛临辉也还是那个浪漫体贴的好丈夫,女儿可爱又懂事,薛曼文这个搅家精也还没有进薛家大门。可就在拍这张照片之后的一个月,一切都变了,薛曼文进了薛家,霸占了薛临辉所有的注意力,他变得越来越偏心,女儿也变得越来越不爱笑,而她呢,越来越无法得到丈夫的关心。她不知道是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是真的一腔热血都倾注给了薛曼文,她只知道她无法容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所以她在薛临辉出差的时候,一面将薛曼文重新送回孤儿院,一面委托私家侦探查他有没有外遇。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彻底的断送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夫妻情分,薛曼文被重新接进了家里,薛临辉变本加厉的偏疼她,完全将怀亦这个亲生女儿打入了冷宫,甚至从他们的卧室搬了出去,从此再没有踏入一步。
刚开始的时候,她想了各种方法企图挽回这段婚姻,她迎合他的喜好,开始善待薛曼文,甚至因此忽略了怀亦的感受。可哪怕她抛弃尊严做到了这种地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挽回。
她爸说的都是对的,薛临辉会和她结婚,看重的只是她的钱,他并不爱她,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她有什么地方不好的,她都愿意为他改,甚至连她手上的林氏股权,她都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全部让渡给他,她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他却仍旧吝啬的不愿回报她哪怕一点点的爱。都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她只知道,到了后来,当看到与他有着相似五官的女儿,她都连带的怨恨上了。
她只能让自己尽量沉迷在打扮购物,以及一场又一场的牌局中,她不愿放过薛临辉,也无法不恨他。一开始因为不想看到女儿与他相似的五官而疏离了女儿,到了后来,她也找不到方法去重新拉近和女儿的关系。
如今,结婚这样的大事,怀亦也不愿告诉她,这都是她罪有应得,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妈妈,她所有的精力都拿去爱薛临辉和恨薛临辉了。对于怀亦来说,她这个母亲恐怕早就等同于死掉了吧。
想着这些往事,她本以为早就已经干涸的眼眶,此刻也开始湿润,“怀亦,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我不值得你的原谅。”她不断的呢喃着这几句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点。
薛怀亦是在第二天一早看到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怀亦,要永远幸福,不要像妈妈。”
她看着短信,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手机屏幕上,溅开然后滑落地毯,消失的悄无声息。她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小的时候,她埋怨过母亲,以为是她的脾气不好才会让她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后来,她才知道,她的母亲生活的有多苦,她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爱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原本的自己,自顾尚且不暇,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开解母亲,可如今,江浩然把幸福带进了她的生活,她难道还要看着母亲这样自我折磨下去吗?
她犹自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里,直到一双温暖的臂弯从后面搂住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如果想要见她,就去吧,世界上不会有不爱自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