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我有特别的放纸鸢技巧。”
无论如何,纸鸢总算高高放起,我拿着线筒不断翻转,将它放高,同时又有些担忧会不会放到天界去,毕竟这是一只沾了仙气的纸鸢。
“我的纸鸢为何会在你手里!”
算起来,这是今日第三次有人在我背后说话了,难道凡人都习惯于此?
沉璧递给我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你弄走人家的纸鸢现在被找上门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施施然地转过身,面前一身粉衣,娇嫩如早春桃花的少女一双杏眸瞪着我,神色忿忿,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地揣测道:“肯定是你捡到了我的纸鸢,然后拿走了。”
我原本也没想过将这纸鸢据为己有,只是想借来玩一玩,之后自然会送回去,但这少女的态度同样激起我的不满,于是我哼道:“你如何肯定这是你的纸鸢,不许是我的么?这上边有写你的名姓?”
少女气极,怒道:“你拿了我的纸鸢不说,还想狡辩!我这纸鸢是托付这霈城最有名的工匠定做的,全城都找不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来,不信我们可以找那工匠对质,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手艺!”
我张嘴还想说什么,后脑却突然被沉璧拍了一下,随即便被他截过了话头。
“这位姑娘,这纸鸢确实是舍妹无意中拾到,见其别致一时兴起取来玩耍,既是姑娘之物自当归还。在下为舍妹的无礼向姑娘致歉。”他一边说着一边夺走我手中的线筒,快速地收回纸鸢,递与她。
少女在他无暇的颜容上扫了一眼便低下头来,接过纸鸢,说道:“既然公子已道歉,此事我也不再追究,告辞。”
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拿着纸鸢远去的粉嫩背影,我气哼哼朝沉璧道:“你怎么帮她不帮我,是不是看她长得粉嫩漂亮……”
他斜我一眼,说道:“是帮理不帮亲。”
“我都已经想好对策了,”我犹自不甘心,“我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纸鸢让她无意中看到,到时候看她如何说!”
“你没听她言道此为定制的纸鸢,若你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以那姑娘的家世必然会去找那工匠的麻烦,若那工匠的运势甚至性命被你影响,你必然会背上因果,于渡劫不利。”他对我沉凝道。
“就你高瞻远瞩……”我讷讷道,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比我深思熟虑。
我没想过会再次见到那个粉嫩的小姑娘,所以当我再次见到她之时,不免略感意外。
那是晏嵘传唤沉璧往府上一叙,他们两人关在书房里鬼鬼祟祟,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便在这偌大晟阳侯府闲逛起来。或许晟阳侯府于人间而言,守备已是相当森严,但这些防卫,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
“你们别拦我,我要去找阿兄!”
我怔了一下,这个声音很熟悉,于是一看,这人也挺熟悉。
“姑娘,世子吩咐过,他与贵客在书房有要事相商,谁也不得打扰。”卫兵如磐石一般牢牢固定在门前,丝毫不为所动。
那姑娘似乎亦知晓晏嵘之性情,并未再多作纠缠,正要转身离去。
作为一个超脱凡俗的仙神,我于上次之事并无太多介怀,并已忘记得差不多,但这次之报复良机我一点也不想错过。于是我大摇大摆地自门内走出,满意地看到这姑娘睁圆了的杏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她怒问守卫道:“你们所说的阿兄的贵客便是她?”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均微微摇头,道:“世子有言,不可透露。”
“你们!”那姑娘又气极了,脸颊一鼓一鼓,如青蛙一般,煞是有趣。
我对她做了个鬼脸,施施然从她身旁走过。她眼眸一斜,想拉住我的衣袖,我又岂能让一介凡人得逞,手一收她便捉了个空。
而后她便一直跟着我,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一拍手,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你兄长才是我阿兄的贵客,他们有要事相商,然后你被赶出来了。”她笃定的眼神中又带有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
谁和你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被赶出来的是你,我并不是好吗。我这样腹诽,却懒得理会她。
“你跟我来。”她忽然又想捉住我的衣袖,仍然捉了个空。
“干嘛?”我的表情一定是极其不耐烦。
“请你到我院子里做客!”她这样说道。
我看着她双手叉腰在我面前挡住去路的模样,哪里像是请了。我暗叹一声,反正左右无事,随她去也无妨,她不过一介凡人,还是个小姑娘,我总不会栽在她手上。
“我是晟阳侯嫡女,蓼平县主晏珺,”她边走路边一脸骄傲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还是李刚,哦不,是天帝呢!我不和凡人一般见识,所以撇撇嘴说道:“我叫千倾。”
她看了我一眼,环视了周围一圈,欲言又止,大约是认为在路上不好说话,想到自己院中后再与我说。
大约是封号为蓼平的缘故,晏珺的院子便题名为蓼园。蓼园与整个晟阳侯府的古朴硬朗之风很是不同,花团锦簇,雕栏玉砌,莺啼燕鸣,亭台楼阁精致小巧。
她将我带入房中,驱散了侍女,关上房门,很是严肃地对我道:“我听闻阿兄最近便要定亲了,你可知道他属意哪家的贵女?”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她搞得如此严肃,让我以为她要说何等军机大事,没想到是这等小事。我没好气地反问道:“我如何知道?”
她却兀自开始历数起自己所知的各家贵女,从霈城一直数到京城,最后还说到公主身上,“听说陛下还有意将公主许配给阿兄……”
听到这,我随意地插了一句:“不可能,就算陛下肯嫁,晏嵘想必也不会应承。”
“为什么?”她奇怪地看着我。
当日沉璧与晏嵘的对话我虽然并未留意听,但大约还是记得晏嵘是已故太子之遗腹子的身份,念及这大约还是个秘密,我并未说出,只问道:“晏嵘的婚事与你关系很大么?”
她脸上忽地浮现出绯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因为我喜欢阿兄啊……”
我嘴角抽了抽,如今凡间世风日下,这姑娘竟能如此直白地说出她的禁忌之恋。
随即她目光澄亮地看着我,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你阿兄?”
我阿兄?我再次怔愣,她指的是沉璧?我脸上抽了抽,说道:“你那只眼睛看得出我喜欢他?”
“这是直觉!”她理直气壮地说到,“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和我有相似的情感,所以我今天才想着与你说话。”
“我不喜欢他,”我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你的直觉一点都不准!”
不料她却显出嘲讽与同情的神情,“不管你是尚未意识到还是口是心非,我的直觉总不会错的。”
我对沉璧的感情很是复杂,但我十分肯定这其中绝对是没有男女之情的。我懒得与她辩驳下去,索性转了话题试探道:“晏嵘不是你的兄长么?”
“他并非我父君亲子。”她一副“早料到你会这样问”的神色。
我打量了她几眼,看来她其实知道得不少,遂说道:“但是他暂时还不能摆脱晟阳侯世子的身份,而且他还需要靠联姻拉拢其他望族助他谋反,所以你们是不可能的。”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迟疑道:“谋……谋反?”
我同样惊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她一头雾水。
我心下暗叫糟糕,不慎透露了不该透露之事,于是严肃地对她说道:“其实你幻听了。”
她焦急地捉住我的衣袖,说道:“什么身份?你告诉我!”
我大为头痛,索性两指并拢按上她的眉心,她眸中忽现出浑噩之色,当我的手指离开她的眉心时,她晃了两下脑袋,然后昏迷过去,摔倒在地。
我头皮不禁阵阵发麻,这遗忘术我使得并不精湛,而且从未试验过,现下似乎……似乎出了些麻烦……要是这县主变成傻子或是失忆,我倒是不怕这些凡人找我麻烦,就怕如沉璧所言,背负上因果啊……
“沉璧,你过来一下,”无奈之下,我只得向沉璧传音,还特别吩咐,“别让晏嵘知道。”
大约我的声音透露出了紧张,沉璧很快便出现在我身边。他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晏珺,眉间立即紧紧蹙起,“你这是干什么了?”
我尴尬地呵呵一声,将事情前后大致说出。
沉璧瞪我一眼,“就你不学无术还到处惹麻烦。”
“这只是个意外……”我底气不足地辩驳道。
沉璧同样两指并拢按到她的眉心上,半刻之后才收回手,说道:“她的记忆或许还有些混乱,等一会她醒来你再与她说话试试。”言罢,他隐去身形。
不久,晏珺便醒过来,她从地上爬起,一脸莫名,“我为何躺在地上?”
我干笑两声,道:“你刚才忽然晕倒,我吓了一跳,刚想唤人你便醒了。”
她眼神中充满怀疑,“不是我弄晕我的?”
我的心肝紧张地扑腾两下,力求神色自然地说道:“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弄晕你?”
“那我为何会晕倒,”她面容绷起,竭力回想,忽地惊悚道:“我想起来了!你说阿兄要谋逆!”
我心中暗叫不好,同时又略带庆幸,她竟然没忘记我无意间提起之事,但幸亏忘了是我弄晕她。我用眼神向隐去身形的沉璧求助,他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晏珺的脑子已经被我的半吊子遗忘术伤害过一次,若是再来不知会出什么问题,我们不能冒险。
于是我只能将晏嵘的身世完整地告诉她,并且要求她严守秘密,否则不仅晏嵘,这个晟阳侯府都会性命不保。
晏珺亦是知晓其中利害,虽是惊骇不已,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声张。
待出了晟阳侯府,我自然遭到了沉璧从头到脚的惨无人道的嘲讽和教训,最后他以“真想把你扔回天界”作为结尾。
我心知自己理亏,并不反驳他,但却咬牙切齿地心想,晏珺一定是瞎了狗眼才看得出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