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贼兮兮地一笑,一双妙目在素衣的脸上反反复复看个不住,仿佛一定要看出个花来。
素衣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竟莫名地心虚起来:“胡说,我有什么可焦躁的?”
早被令仪叫了回来添茶的暄妍抿嘴一笑:“长公主所言甚是!咱们皇上身边一个姬妾也没有,这皇后之位不给主子您,还能给了鬼去不成?不过是迟几日册封罢了,凤仪宫咱们都住进来了,您还担心个什么劲嘛!”
“死丫头!”素衣啥时红了脸,抓起一把干果没头没脸地向暄妍砸了过去:“你这蹄子又多的什么嘴?你哪只眼睛看我惦记什么册封了?”
令仪又是一阵抚掌大笑,敲得桌子上的茶盏当啷当啷直响,半晌方喘过气来,指着暄妍笑得合不拢嘴:“好丫头啊好丫头!有这样的丫头在,你居然嫌日子无聊?我看你是忘记‘无聊’二字怎么写了吧?”
素衣有心反驳,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一时竟被堵得开不了口。
这两个人简直可恶!她们哪只眼睛看见她惦记皇后之位了?这些虚荣,于她何益?她要的,不过是一份真诚的珍惜,不离不弃的一生相守罢了。
人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很多无奈。比如此刻的她,明知跟着凌涵清,必然会有重重艰险,让她虽是都会万劫不复,可是古代可没有离婚这一说。她是凌涵清的人,就注定了这一生只能老死宫中,再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即使明知与凌涵清的未来,充满着数不尽的变数,她也依旧无处可逃。
何况,如今的她,早已不想逃离……
她不敢多做奢望,只求这宫中后来的小三小四小五乃至不知道排到多少位的莺莺燕燕们手下留情,在抢走了凌涵清的宠爱之后,还可以手下留情,饶她一条小命……
这样想的时候,素衣又忍不住骂自己没出息。
所谓杞人忧天,大抵如此吧?圣眷正隆,她想的却是异日失宠,甚至潜意识觉得自己在宫斗之中必会一败涂地……
这些想法如果被凌涵清知道了,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呢!
“不过皇兄也确实太不像话了,如果他不喜欢皇嫂你,或者身份不合适,甚或朝野倾轧有所顾虑,都可以成为他延迟册封的理由,可是如今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你二人又鹣鲽情深好的蜜里调油似的,他为什么在册封这件事上一拖再拖?三哥都旁敲侧击问过他好几次了,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可也真奇怪!”见素衣不答,令仪自觉无趣,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素衣的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凌涵清待她,确实已是极好的了。皇帝待发妻情深意重,在朝野上下甚至市井百姓之中都早已传为佳话,照理说她该觉得很幸福才是,可是为什么心里常常觉得空落,仿佛一场极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仿佛眼前握在手中的幸福,很快便会随风而逝……
这样的不确定,仅仅是因为前世的伤太重吗?
也许令仪说的没错,她受不了宫中的日子,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因为心焦。只不过这心焦的源头,是对凌涵清感情的不确定。
女人需要的,无非是一个安全感罢了,哪怕跨越古今,这一点却没有半点差别。
“也许,他有更好的皇后人选吧?”素衣半开玩笑地道,“或许该先给他办一场选秀,宫里人多了,他就会方便决定了。”
令仪对她这个想法很不屑,一个劲地说她矫情:“有意思么你?还选秀呢!你以为没人跟皇兄提过?提过的哪一个不是被他骂个狗血临头!你就偷笑吧你,等哪一日皇兄真的同意选秀了,我看你不躲个角落里哭去!哭完了还要强作欢颜去帮他挑女人,挑上来帮他教得乖乖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他屋里去……”
“停!”素衣头大地喝住了滔滔不绝的小丫头:“你懂的还真不少!算我矫情好了吧?你这说了半日,不就是逼我承认矫情么?我承认了行不?”
令仪顿时笑得志得意满。素衣垂下头,心底的不安像春日的野草悄悄地冒了芽生了根,再也铲除不尽。
第五十七章 青灯梵声葬红颜
更新时间2014…5…2 19:01:29 字数:2079
事实证明,当你幻想一件美事的时候,它八成会化为泡影;而当你担心一件坏事的时候,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事实。
凌涵清不到凤仪宫来,也不过是近几天的事吧?
若是换了从前,素衣定会一笑置之,说不准还暗暗高兴又得了些自由呢!可是如今,毕竟已经不是从前了。
患得患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毛病呢?
暄和一向是最细心的,素衣的心事一向瞒不了她:“您就别胡思乱想了,爷不是都遣人来说了吗,政务繁忙,又不是不管你了!他宿在书房,小太监们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又不会有人敢背着您送个小姑娘进去,您担心个什么劲?”
看起来确实像是她太杞人忧天了。白日里几次偶遇,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冷傲之中隐隐流露出对她的关切,即使在宫禁深深之中,依然常常不掩饰对她的亲昵,哪里像是要厌弃糟糠的样子呢?
也许,当真只是太忙了吧?
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忙到连走回自己家的时间都没有吗?
“素儿,有你的地方,就是家。”言犹在耳,那是曾经让她冰封的心融作春水的承诺。可是如今的他,是否还记得这句话?
看着凤仪宫空空的大殿,素衣莫名地感到荒凉。这日子,如何能不心焦?
如果是前一世的素衣,也许会干脆跑到御书房去问个清楚讲个清楚,明明白白铲除任何造成误会的可能。
可是这一世,竟再不能那样随心所欲。
男人的话,如何信得?你掏心掏肺地把所有想法都告诉他,说不定他一转身就会当成笑话……
而且,他是皇帝,他的心思谁敢猜?谁又能猜得到?
凤仪宫原先的一个二等的嬷嬷曾经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宫里的女人,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一生需要记住的只有两个字,一个是“忍”,一个是“等”。
她当时很不屑,却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臣妾臣妾,又是臣又是妾的,总之就是比他低等,哪能妄想什么坦诚平等?
这样想着,就觉得在这宫里的日子,实在没了什么指望,连这满园子新绽的红梅,也觉得分外刺眼可厌起来。
“暄和,陪我去相府走走吧。”狠狠地扯掉宫娥们费了半个时辰给她插了满头的珠玉金银,素衣拔腿便往外走。
“使不得使不得!”暄和难得露出慌乱的神色:“天下虽定,未释民忧,主子您可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莫要失了体统……”
素衣焦躁地跺了跺脚:“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成日家让我戴着这些刑具当你们的玩偶娃娃,跟一些无聊的人喝茶聊天赏花看雪张家长李家短……有意思么你们?一定要把我逼死你们好舒服么?”
暄和先时还想解释,听到最后却只有垂首不语的份了。
她一直是凌涵清的人,所以很多事,她知道,却不能说。
岂止被蒙在鼓里的人郁闷呢?明知真相却不能说,才是最深的煎熬!
“想好了没有?你不陪我,我不会找别人么?”素衣站在门口不曾回头,冷冷的背影让暄和莫名地觉得有些凄凉。
“可是,今日约好了张大人家的夫人和二小姐要来的……”暄和还是有些迟疑。
“给我回了!”素衣再不肯费唇舌,衣袖一甩拔腿便走,暄和迟疑一下,只得小跑着跟上。
山雨欲来,岂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所能阻止的?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心尽力陪在她身边,让她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尽可能过得舒心一点罢了。余下的事,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
宫中的马车出现在相府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任丞相迎着许久未见的女儿,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惊愕。
虽是国丧之中合该素衣素服,可是到底也该有半个国母的仪制,她这样不施粉黛、遍身上下无一件金玉之物,是何道理?更何况以她的身份,若要省亲不该提前数月晓谕家中,然后前呼后拥姗姗迟来吗?为什么这样不声不响就跑了回来?
莫非大事有变?
任丞相兀自猜测,素衣却在看到相府大门时,莫名地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爹爹快请起,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逛逛罢了,若是劳师动众,我以后可再不敢来了!”
曹氏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任丞相身后,只是这一次笑得分外谄媚:“姑娘说哪里话来?现在您可是咱们府上的大贵人,哪怕让我们跪迎出三十里去,我们心里都欢喜的!现在姑娘虽没有册封,但天下谁人不知咱们府上出了位皇后娘娘?这事儿,就连你爹爹他,也不知被那些同僚们明里暗里羡慕了多少回呢!”
任丞相向曹氏微微点头,似是分外满意她今日的殷勤,却未留意那张故作娇羞的老脸垂下时掩住的那一抹嘲讽。
对丞相府,素衣原本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一个人在心里空落的时候,面对以前住过的院子,哪怕面对以前见过的一株花木,都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来的。
且不管任丞相如今的欢喜有几分是真心,素衣仍是为那张绽开的笑颜而小小地感动着。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这一世为数不多的亲人吧?而且听闻从前被囚凤仪宫的时候,他竟然曾经冒着风险为她奔走过,就凭这一点,素衣也觉得可以勉强接受这个亲人了。
所以,当任丞相跟进佛堂的时候,素衣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吩咐暄和将他拦住。
素衣静静地靠在供桌旁,只觉得难得的清净平和,想到这些日子的斟酌疑猜,只恨尘世碌碌,分外疲惫和厌倦。
情之一字,自古以来便是伤人的。如今的凌涵清尚让她觉得爱得心力交瘁,若待以后缘尽时,又该是何种光景?
从这佛堂的摆设来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