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她说,“如果情绪有方向性,那么快乐的方向是向外;
悲伤的方向是向内。”
“什么意思?”
“人在快乐时,会尽量往外面看,愈看愈远;而悲伤时,却只能看到
自己。”
“是吗?”
“嗯。”她点点头,“你们学科学的人,不会认同这种说法吧?”
“不。我认同。”我说,“就像我在快乐时,会想出门看电影、逛逛或
找地方狂欢;但悲伤时会一个人关在家里,躲起来。”
“这样解释也可以啦。”她笑得很开心。
车子经过几个旅游景点后,终于在晚饭时分到了下榻的温泉旅馆。
我们先分配房间,礼嫣、李小姐和珂雪同一间;
我则和一位单身的男同事一间。
晚饭时,我、珂雪、礼嫣和李小姐坐同一桌,一切看来是如此美好,
但我远远看到小梁挂着邪恶的微笑走来,心情不禁往下沉。
“你怎么了?”坐在我左边的珂雪问。
“没事。”我说。
“你好像是一个气球,正看到一根针逐渐逼近呢。”珂雪说。
“这个比喻好。”我反而笑了。
“唷!”小梁把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怎么不介绍你身旁的美女呢?”
《亦恕与珂雪》第十章 爱情在哪里(8)
“你好,我叫珂雪。”珂雪说,“请问你是……”
“他是爸爸的姨太太。”我说。
“嗯?”珂雪听不懂。
“小娘(小梁)。”
刚好坐在我右手边的李小姐噗哧一声,然后掩嘴对我说:
“虽然很冷,但这句话还是有三颗星。”
小梁瞄了我一眼后,还是不识相地挤进我们这桌。
“委屈大家陪我吃素了。”礼嫣说。
“是啊,委屈大家了。”小梁立刻接着说,“但希望大家能跟我一样,
充分享受吃素的乐趣。”
“不好意思。”我转头轻声对珂雪说,“忘了告诉你,这桌吃素。”
“没关系。”珂雪笑了笑,“我属兔。”
“不过看不出来你是吃素的人。”珂雪说。
“坦白告诉你。”我声音更轻了,“我坐错桌子了。”
珂雪笑了起来。礼嫣好奇地看着她,她报以微笑,然后开始动筷子。
吃过饭后,我回到房间,休息了一阵子,准备去泡温泉。
但我在旅行袋里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泳裤。
虽说这里的温泉是男女分开泡,但我是个生性害羞保守的人,
不想在温泉边跟其他的男人比大小。
只好把小说稿子带着,走出这家温泉旅馆。
这家温泉旅馆盖在山腰,我往山下走去。
山脚下有家咖啡馆,号称有温泉咖啡,我便走了进去。
咖啡的味道还可以,视野和气氛也不错。
开始构思小说接下来的情节时,脑子里却一直浮现出大东所说的,
爱情在哪里的问题。
我坐了许久,始终得不到解答。
离开咖啡馆,往上走,慢慢走回温泉旅馆。
在一个隐蔽却明亮的地方,我看到了珂雪。
“泡完温泉了吗?”我问。
“嗯。”她甩甩微湿的头发,“很舒服。你呢?”
“我没带泳裤,所以没去泡。”
“真可惜。”她说,“难怪你看起来闷闷的。”
“还好啦。”
“告诉你一个会让你振奋的事。”她说,“我有画女体素描哦。”
“真的吗?”
我果然振奋了,双手颤抖着接下她递过来的画本。
“不过只有李小姐肯让我画耶。”
我正准备打开画本时,听到她这么说,叹口气,把画本还给她。
“你不看吗?”
“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我不能看。”
“怎么这样说。”她笑了笑,“其实从某种角度看,她的身体很美。”
“哪种角度?”我说,“是指闭上眼睛这种角度吗?”
“没想到你嘴巴这么坏。”她又笑了起来。
“你小说写得如何?”她笑完后,指着我手中的稿子。
“今晚没进度,而且我碰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爱情在哪里。”
“嗯?”
我知道她不懂,于是跟她解释当初开始写小说的情形和大东说的话。
“我明白了。”她说,“我画张画给你。”
“好啊。”
我们找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草地,我陪她坐在草地上。
她将画纸放在盘着的腿上,开始低头作画。
“画好了。”
她画得很快,没多久便完成了。
这张画中天空下着大雨,一个女子右手遮住头,向前疾奔。
“如何?”她问。
“你愈来愈厉害了,我仿佛可以听到倾盆大雨的声音。”
“然后呢?”
“嗯……”我说,“也可以感觉全身湿透了。”
“好。”她顿了顿,说,“请你告诉我,在这张画中,雨在哪里?”
“这些都是雨啊。”我指着图上雨的线条。
“如果你可以听到雨声,那么雨声在哪里?”
《亦恕与珂雪》第十章 爱情在哪里(9)
“啊?”
“你也可以感觉全身湿透,那么被雨淋湿的感觉在哪里?”
我看了看她,无法回答。
“你可以听到雨声,但却看不到雨声,不是吗?”
“嗯。”
“你也可以感受到雨,但却看不到这种感觉,不是吗?”
“嗯。”
“我想小说应该也是如此。从文字中看不到爱情,不代表爱情不存在,
因为爱情未必存在于文字中。”
她笑了笑,接着说:
“你也许可以听到爱情,或是感受到爱情,但这种声音和感觉都不会
存在于作者的文字中,它们是出现在读者的耳际和心里。”
她这席话让我很震惊,我低头看着画,说不出话来。
“我再画一张画吧。”她说,“接下来的这张画就叫:《爱情在哪里》。”
“你好像是急智画家喔,我随便点个图名,你就可以开始画。”
“那你应该拍个手吧。”她笑着说,“我画得很辛苦呢。”
我啪啦啪啦鼓起掌来,她说了声谢谢后,又低头开始画。
这张画她画得更快,一下子便完成。
画面上有一对相拥的男女,男的右手搭在眉上,正翘首眺望;
女的右手圈在耳后,正侧耳倾听。
“我明白了。”我说。
“明白什么?”
“他们不管是用看的或是用听的,都找不到爱情。”我指着画说:
“因为爱情不存在于画纸上,爱情存在于彼此相拥的感觉里。”
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觉得豁然开朗,站起身伸出右手,她把右手交给我,我拉她站起。
“我请你喝杯咖啡。”
“好呀。”
我带着她又走到山脚下的咖啡馆,点了两杯温泉咖啡。
咖啡端上来后,我问她:“说到声音,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我的老师说过:厉害的画家,画风时,会让人听到呼呼的声音;
画雨时,会让人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而画闪电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这说得很好呀。”
“那为什么你的老师不是这样说?”
“嗯,没错。”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着说,“我老师说的是:
厉害的画家,画风时,会让人感觉一股被风吹过的凉意;
画雨时,会让人觉得好像淋了雨,全身湿答答的;
而画闪电时,会让人瞬间全身发麻,好像被电到一样。”
“那么谁说得对?”
“两个都对呀,差别的只是程度的问题。”
“程度?”
“会听到声音,还是属于感官;但如果能感受到,那就更深入了。”
“嗯?”
“如果你蒙上眼睛、捂住耳朵,便看不到、听不到;但如果感觉钻入
心里,难道你要叫你的心不跳动吗?”
我突然想起那次雨声钻进心里几乎导致失眠的经验。
“再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我画一枝箭正朝你射过来,你觉得听到羽箭
破空的声音和感觉被箭射中的痛苦,哪一种比较深刻呢?”
“当然是被箭射中的感觉。”
“所以啰,如果图画是画家射出的箭,那么最厉害的画家所射出的箭,
不是经过你耳际,而是直接命中你心窝。”
“我懂了。”我笑了笑,“你老师说的厉害画家,才是最厉害的。”
“其实艺术又不是技能,哪有什么厉不厉害的。”她微微一笑。
咖啡喝完了,我们离开咖啡馆,又往山上走。
走着走着,我转头问她:“为什么你要说你叫珂雪?”
“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我只是好奇。”我停下脚步,说,
“因为你的名字不叫珂雪啊。”
《亦恕与珂雪》第十章 爱情在哪里(10)
她也停下脚步,看着我,微微一笑。
“你知道吗?”她没回答我的问题,“人大致可以分成两种。”
“我知道,那就是男人跟女人。”
“不。我说的这两种人,一种是想成为最好的发型设计师;另一种是
想拥有最好看的发型,这两者之间其实是冲突的。”
“为什么?”
“发型最好看的人是谁?”她笑了笑,“一定不是最好的发型设计师。
因为他没办法帮自己弄头发。”
“这跟你叫珂雪有关吗?”
“从这个道理上来说,”她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许可以成为
最好的画家,但我一定没办法完整地画出我自己。”
“喔。”我愈听愈纳闷。
“但在你的小说中,我却可以看到自己被完整地呈现。”
“是吗?”
“嗯。”她点点头,“所以我要叫珂雪。”
“好,没问题。”我继续往前走,说,“你就叫珂雪。”
“谢谢。”她笑得很开心,也跟着走。
“如果这部小说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