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名轩一见他,立刻兴致勃勃,“和情敌交手一回合的感觉怎么样?”
“情敌,这么难听的……”唐涉深顺手接过唐信递来的冰水,笑容闲适:“玩玩而已,认真什么。”
倒是苏言颇有重点地问,“那位就是程倚庭的前男友?”
“啊。”
骆名轩眯起眼,“嗯,身材一般,家世一般,挑的老婆也一般。”
苏言犹如淘宝购物追加评论那样发表意见:“另外,气质一般,临场反应一般,说话谈吐也一般。”
唐信总结陈词:“总之就是一个很一般的普通人。”
这些家伙,对其他男人的评价真不是普通的苛刻啊……
骆名轩意味深长,“一对比就很明显了嘛,我们家深深不要好太多。”
苏言满头黑线,“你给我好好说话。”还“深深”……恶不恶心!
唐涉深不说话。
只喝水。
眼神却是锋利的。
“我好?”唐涉深含了一口冰水在嘴里,似在回味,咽下去后他忽然笑笑,“可是她不觉得我好啊。”
就算全世界都认为他好,可是程倚庭不觉得,又有什么用。
温柔从此尽,挽留未曾及
程倚庭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这里是顶级的酒店,卫生间的水温自调,据说温水的温度恰如温泉一般暖意融融,令人愉悦,可是程倚庭用的,却是冰水。
冰冷的水,她需要它的温度,来令自己清醒。
刚才有唐涉深在身边,她才没有失态。那个男人一手的好本事,让她得到自控。
可是任凭唐涉深再好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令她全然放下。
“放下”这回事,比“放不下”更难。
往往嘴上说放下了,心里却是截然想法。想想也是,如果心里放下了,嘴上怎么可能还记得起来去说呢。
程倚庭告诉自己,不防卑鄙一点,想想现在的自己,有唐涉深这样的男人,有骆名轩这样的朋友,有付骏这样的帮手,有整个SEC这样的背景,都在为她撑腰。
可是有些事,就算男人朋友在撑腰,到头来,也还是要看她自己是否争气。
说到底,她仍没有全部放下,更惨的是,她甚至仍不是一个卑鄙的人。所以每每一个不小心,还是会伤神。
程倚庭定了神。脸上的水冰冷刺骨,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一点点擦干了脸上的水。
一转身,就这样看见了身后的关雅正。
程倚庭有一秒的犹豫。
对她恨之入骨不得扒其皮喝其血?
好像没那么严重。
对她已经释然了宽心了可以握手交个朋友甚至成为好姐妹一起谈谈大家共同的男人霍与驰?
显然不可能。
倒是关雅正,淡定得多,开口邀请,“有时间和我谈谈吗?”
程倚庭决定拒绝,“不了,你先生和女儿都在大厅等你,我先生也是,下次吧,有机会再聊好了。”
没有下次了。
她心里是明白的,和过去的这些关于“背叛”这一话题的人与人,她不会再和他们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说完,程倚庭向来人微微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当她自关雅正身边走过的时候,忽听得她问,“程倚庭,难道你都不好奇,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怎么一回事吗?”
程倚庭怔住。
确实,她好奇。
如今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关雅正笑意和善、亲人,和当初那个骑着机车雷厉风行的警界新秀已经判若两人。
犹如一场大梦,如今这才真是,念过眼光阴难再得,想前欢,尽成陈迹。
然而如今的程倚庭也不是当年那个含羞带涩的少年人,已足够擅长四两拨千斤的应付方式,“我好不好奇都不重要,霍先生是否好奇才是你该关心的。”
说完她便走,一点深究的欲望都没有,让关雅正明白,要让如今这个已然心死的程倚庭动容,是必须要付出更大代价的。
“雅晨不是霍与驰的孩子。”她就这样,把霍与驰对程倚庭隐瞒了三年并且打算隐瞒一辈子的事,摊开在了程倚庭面前,“程倚庭,你最恨与驰的,应该就是孩子这件事吧?”
这一晚的酒宴,外界对唐涉深身边这位深居简出的唐太太的印象十分良好,概括起来一致都是:温和、少语。
然而,“几乎没有人察觉”,不代表真的没有人察觉。
比如,唐涉深。
以至于很多日子以后的程倚庭再想起来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时,才会发觉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当然:感情的事,她欺得了天下人,终究是欺不了枕边人。
退一步讲,即使欺得了一次,也欺不了一世。
说真的,他真的给过她机会,不止一次,是很多次。甚至是,连这一晚到家时,他都在努力给她机会。
当两个人从酒宴开车回到家,她刚踏入客厅时,一盒精致的慕斯蛋糕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一抬眼,就看见唐涉深从身后不疾不徐地闪出来。
“你今晚这个样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他幽幽地,“你没有吃饱。”
“……”
她却没有被逗笑,连平日里和他辩两句的心情都一并没有了,“我去放洗澡水。”
男人忽然伸手,截住她的去路。
她默不作声,他也不说不言,像是彼此明了彼此的心境,又像是彼此都不愿意先迈出一丝机锋。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女孩子还是胖一点好,”他摸了摸她的脸,意味不明,“肉肉的,圆滚滚的,我越来越喜欢这样的。”
程倚庭心不在焉,“你怎么不去养一只大熊猫。”
“我是个守法的公民,”他居然也对答如流,“养养你就好。”
“好吧,那么唐先生,你养你程倚庭牌大熊猫已经一天没洗澡了,现在能给她一个痛快洗澡的机会吗?”
唐涉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慕斯蛋糕,忽然拦腰一把将她抱起,几乎有些蛮横,连声音都不容拒绝,“好啊,一起。”
这注定是一个长安乱的夜晚。
像唐涉深这样的男人,要么就别惹,一旦惹了,就不能不应对他随时高涨的兴致与性致。尤其在今晚,他去过晚宴,多的是逃不开的觥筹交错,他不出意外的喝过酒,她也喝过,而且最要命的是,两个人喝得都不少,虽然都不是易醉的人,但终究会有酒精的晕眩,聪明人都知道,两种东西最不能碰,一是酒精,二是乱性。
要命的是,在这个夜晚,这两样最不能碰的东西,他和她都碰了、沾了、玩得彻底了。
而日后一切悲剧的来源就是:他是在纵情,而她,却是在纵欲。
程倚庭觉得头好痛,当唐涉深进入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全身都痛,痛到她忍不住都蜷缩了起来。
数小时前关雅正和她之间进行的那一场对话在她脑中循环播放,无尽无休,已成心魔。
“PTSD,我得的病,”关雅正站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如光影处最笔直的那一把长剑。声音何其平静,一种死过之后的人才会有的历劫后的平静,几乎让程倚庭窒息:“这三年来,我和与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即使是霍与驰在对你悔婚、将你抛弃、被你痛恨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对他讲过,如果有一天,我有勇气开口,那么这件事,该由我来说才好,所以今天,程倚庭,我告诉你,从三年前开始,我就身患重症。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就是我得的病。”
关雅正清楚得记得这三年来的霍与驰是如何一个人说服自己熬过来的。
周围好暗,暗到可怕,从三年前开始,从他做出放弃程倚庭的决定开始,霍与驰的世界,其实就已是四下无光。很多时候,关雅正看着他,觉得他就这样站在她身旁,像是十分清醒,又像是在做梦,她的身形较之他无疑是要低矮许多的,但每每与他对视时她却分明觉得,这三年中他自身所扛全部的重量已经压垮了他,都压在了他的肩头,令他无所遁形地低头再低头,再也抬不起自身背脊,甚至都寻不到一个缺口,可以令他倾泻长久以来的负重。太累了,她看着他甚至不曾低一低头,他真的太累了,真男人不哭泣,而他竟累到眼底有点湿。
程倚庭听见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心惊,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这些事,怎么发生的?”
关雅正微微一笑,多少痛苦都在这一笑中释然与释放,“当警察的,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不过是执行一次任务中不小心中了招,被下了药而已,两天后被救出来时医生说我已经有了雅晨。怎么办呢,小生命是无辜的,虽然我也不晓得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想过打掉不要她,但那天晚上的事之后,医生说过打掉这个孩子,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一字一句说给她听,如漫长旅途终于有一个终点。
程倚庭忽然觉得慌,慌到四肢冰凉,慌到失去触感,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一阵凉意,抬手一摸,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掉了泪。
就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伸手握住了关雅正的手。
关雅正笑了,“你和与驰的反应,真是一模一样。”
“你……”程倚庭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连话都不会说,“你……。”
上天怎么忍心让一个平凡的女孩经受那些痛、难、且脏的事。
“你不需要为我难过,”关雅正反握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我失去了清白,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但我也得到了另外一些,不是吗?说到底,我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程倚庭几乎是诚心地,只希望眼前这个女孩今后能过得好,过得不辛苦,“我明白,与驰他现在,很爱你。”
“是啊,”关雅正抬头望天,好似漫天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霍与驰是一个,做了决定绝不回头的人。他为了照顾我,抛弃了你,就在当年我们飞往美国治疗的那天起,他就对我说过,男人一生只能对一个女人负责并且动情,他的选择是我,不可能再是程倚庭。”
这个男人,终其一切,无非只是想一个人扛住生命中最不堪的历程,霍与驰是一个清醒的人,清醒的人最不会做的事就是:后悔。
所以当他选择为了关雅正而抛弃程倚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对这个爱了八年的女孩绝了情,挥了刀,除非这样,如若不然,这就不会是一件名为“照顾”的负责,而会是一件真正的“痛苦”。
“刚开始治疗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