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程倚庭永远不会知道的是,作为唐涉深得力特助的付较同学,在其后的某一天对友人抱怨过这样一句话:“唐先生会出席那场发布会,还不是因为看见出席采访的记者名单上有程倚庭小姐的名字,想让她有新文卖点可写……”
只不过世事难料,中途跳出个投怀送抱的女代言人,唐涉深在后来,暗中对各方势力轻描淡写地放出一句话就封杀了这个女明星的演艺生涯。
叹口气,最后,付特助深切感受到了一个事实:“哎,为了讨太太欢心还要牺牲色相,我们老板也不容易啊。”
想到这里,我们唐同学颇有Q精神地想:今晚程倚庭会这么生气,某种程度也是好事吧?试问这世上有几个男人可以有资格令程倚庭生气!
我们唐涉深同学不愧是善于从逆境中迅速爬起来的男人!自我阿Q了一番后又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好了好了,我是真的还没有吃晚饭,从中午吃过中饭以后,一直撑到现在。”
他慢慢收拢掌心,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握在一起,作出一个十分温暖的动作。
“傍晚下了飞机,才知道公司在半小时之前出了一点意外。赶去银座,是因为那里有商务会所,谈判的地点设在那里。公关部的操作,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程倚庭,心里一征。
她忽然听见他对她说,“今晚很抱歉,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失约,是我的不对。’
他的一句话,在一瞬间,令程倚庭不争气地为之陡然动容。
纵然是不了解唐涉深,对他的为人处事,她也依稀是知道一些坊间传言的。唐涉深从不辩解,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面对一件事时,只有“做”或是“不做”两种选择,至于解释,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被人误解,对他而言,也是常有的事。面对流言种种,从头至尾,可能他连一个讥消的表情都会不屑给。换言之,唐涉深开口解释的场合十分少,唐涉深开口道歉的场合更少。
所以此时此刻,纵然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淡漠一如程倚庭,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会解释会退让,周身会有温度的唐涉深,真的让人,很动心。
下一秒,她的手里忽然多了一个温润的质感。
是一枚宝石戒指。
就和上个月她遗失掉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她的那一枚,并不是上好的宝石,事实上,只是普通质量的平价货而已。那是当年她第一次把霍与驰带回家见父母后,她的父母送给她的。程家只是小户人家,她的父母在送给她的时候只是说,做父母的,总要在女儿嫁人前前送一件令一女儿漂亮起来的礼物的。
后来,她和霍与驰订了婚,再取消,再陌路,再不见,只有这一枚戒指,她始终没有扔掉。毕竟是父母送给她的,里面有一些珍重的心情,是舍不得扔掉的。
唐涉深笑笑,“看见那一枚你一直戴着的戒指不见了,所以想办法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程倚庭豁然明白。
前些天就从八卦新闻中得知,唐涉深出差在海外,在一个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以高价竞得一款名贵宝石。相传这款宝石起源于中世纪欧洲贵族,历经时光变迁,经历了战争与和平、贵族与后裔、荣辱与生死、流血与淡然,流传至今,血统纯正,完好无损,历史艰深,十分难得。也因此,身价十分不菲。
程倚庭有些震动,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我的那一枚不贵的。”
而这一枚,看似相似,实则身价远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男人送女人东西呢,最期待的礼貌就是被接受,”唐涉深的声音低而平稳,有回音的质感,“所以程小姐,你应该说一声谢谢才对。”
程倚庭言不由衷,“和你结婚,是我赚了。”
唐涉深意味深长,“你还真是懂得如何打击一个男人啊。”
程倚庭不禁转头去看他,视线触及他不予计较的随性表情,程倚庭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甚至没有接过他手里的那一枚戒指。半晌之后,像是终究敌不过他的执念,她微微叹息,开口轻问。
“你一直是用这种手段哄人的吗?”
“不知道。”
她不解,“恩?”
他俯下身,也不管她是否接受,他抬起手,动作温柔地为她戴上。他了解她的,程倚庭从来不会主动接受他的礼物。除非他强硬要求,否则她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倒是有一次,她的同事带着小孩来家里做客,他看见她随手就拆了一条珍珠项链陪着几个小鬼们趴在地上打弹珠玩,丝毫没有把他对她的一掷千金当成什么重要的事。
夜深风凉,雾气浓重。
她听见他的声音挺玩味。
“我只哄过你一个。而且很明显,效果还不怎么样。”
历劫的遗味,生命的焦味
隔日清展,唐涉深是在一个很徽妙的梦里醒过来的。
梦里程倚庭问他累不累,不待他回答,她就靠在他腿边坐下,一边捧着一本书看一边说“你忙你的,我陪你一会儿”。他正坐在书房中看资料,一垂手,手指正好能碰到她的脸。而在无意外地,他一点也没控制住,也不想控制自已,手指往下探了探,从她领口处迅速传来光滑细致的肌肤触感。
……
男人忽然睁开眼。
春梦啊,达才是直正的存梦啊。
唐涉深睡眼惺忪地抚了抚额,心想他妈的结婚后这日子过得怎么反而比结婚前更欲求不满了?!
正进屋把今今天唐涉深穿的西服拿进来的管家见自家少主人醒了,挺意外,“深少爷,今人醒这么早?”
因为与生俱来的体质关系,唐涉深在清晨的低血压状况比较严重,很不容易清醒,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喜欢赖床。往往等他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程倚庭的影子,程倚庭是典型的“早睡早起”榜样型,而我们唐总却是“无论多早睡都必定晚起”的反面教材型,所以这一对夫妻两人之间每天都会存在着几个小时的时差。
果不其然,唐涉深伸手一摸身旁,空空如也。
“深少爷。”管家看见他起身,连忙恭敬垂手敬声道。
“她呢?”
“程小姐五点就起床了,吃过早饭六点不到就出门了。
六点……
她体力这么好?
唐涉深的眼神倏然渐冷,想起昨晚程倚庭在他臂弯里筋疲力尽沉沉睡去的样子。
昨晚月光了很盛,她额前每一缕尽湿的头发他都看得清楚。她以一种最原始的面貌完整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叫那一刻的唐涉深确信自己是占有了这个女孩的。
短短时间,黑暗光明,越过那一束月光,昨晚那个脆弱易伤的程倚庭就不见了。消失的迅速,真正如沙中书字,做到这般刻意的地步,她是存心不要他记得昨晚彼此的模样。她是太懂的,世上一切情爱,不能原始,不能炙热,否则一切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唐涉深伸手拿过床头的闹钟看了看,才清晨七点。放回闹钟时看见放在床边柜子上的一张便利贴,程倚庭的清秀隽永的字迹顿时映人眼帘: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走。
她用这个字眼。
仿佛就像是一夜露水情缘之后潇洒的那一方惯常的说辞。
明明是自家中去公司,再寻常不过的事,程倚庭却从不喜欢在便条纸上写一句“我去公司”之类的话,她惯常使用的字眼,除了“走”,就是“离开”。
唐涉深太就是一个靠洞察人心的本钱吃饭的人,一个程倚庭,在他面前远远隐藏不了什么。只这一个字眼,男人就暗自了然了一件事:程倚庭,这些年来,并没有把这一个地方太当回事。
被抛弃过的人,都会有这种历劫的遗味。
生命的焦味。
就算有力气重新站起来走,也不会再走得昂扬,也不会再走的坦荡。毕竟,对于今日的程倚庭而言,全身心投人感情这一件事,已经成为了一件不可能,
再不可能,
唐涉深眼帘微掀,一股明显的低气压就自周遭扩散开来,睡眼惺忪的朦胧中那一股摄人的低压气息也要比日常严重得多。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指尖用力,程倚庭留下的那一张便条纸瞬间在他手中被毁。
沉默的暴力。
一上午的忙碌工作着实让程倚庭这样不轻易叫苦的人也深刻感受到了何谓“累”,和摄影组记者一起搭档外出采访归来,程倚庭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大家辛苦了。”
“争取下午下班之前把新闻稿赶出来,中午大家可以先去吃饭休息一下了。”
“老板英明!”
办公室内一片热闹,劳累了一上午的同事们齐齐哄笑着准备一起出去吃中饭。
程倚庭也顿感放松了下来,“辛苦了。”
正和同事们笑着打招呼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程倚庭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转身,一愣,发现竟是新闻主编。
主编低声道:“倚庭,你留一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做新闻的人,对直觉这一类的东西分外敏感。于是这一刻,看着主编欲言又止的神情,程倚庭凭直觉相信,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应该不会是一件太好的事。
果然,当众人散去,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已经年近六十的主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缓缓开口对她只说一句:“倚庭,以你的资质的,在这个行业内,我们要比寻常人承受更多的不公。”
程倚庭是何其通透的人,一句话,隐隐就感觉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她点一点头,只轻道一句:“我知道。”
主编的声音透着无奈:“有些话,其实连我,都不知该如何和你说。”
“照实说就好,”反而是她,大概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承受接下去将要听到的,所以更能淡然:“我进公司第一天,您就告诉过我的,做新闻,最重要是尊重事实。”
主编点一点头。
“那么,倚庭,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想和你讲哪件事了。”
“如果我没猜错,是否是上个月我写的关于某地方儿童捐款工程款项迟迟未落实的深度报导?”
“是。那一天我就与你讲过,这篇报导一旦见报,牵涉面将极广,不断被曝光的真相也会越发骇人。”
她勾唇,陈述一个事实:“有人中道落马,有人携款逃离。”
主编定定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