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您当初那场火大了点,他梁飞凡付出的代价多了点,”顾明珠终于开口,她拨着碗里的米饭,闲适的吃了一小口,细嚼慢咽,撇了顾烟一眼,冷笑了声,“还有啊,他打到的‘劫’也后患无穷了点。”
顾博云冷哼了一声,没有准备和她计较。
顾烟抓着父亲的手,轻轻的按压让他放松下来,“爸爸——因为我想嫁给他,我爱他。”
顾博云冷哼了一声,“是因为我这副不争气的身体又要靠他的权势金钱来救吧?!是有人又要借机把你推出去吧?!”他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顾明珠,“小烟,你怎么就那么实心眼,爸爸都几十岁的人了,哪里还在乎什么生死?你何必呢?”
顾明珠终于吃不下去了,她放了碗筷,拿过餐巾优雅的擦嘴,“的确,这一次不同七年前,手术台上走不走的下来还不一定,这笔交易,确实不划算。”
顾博云被气的脸都青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舍得把她的幸福当交易!”
“当然有所不同,你的筹码比我大得多。而且您这个合作伙伴相比我来说,也太过朝令夕改了吧,七年都过来了,这会儿再闹腾,有意义么?”
顾博云“趴”的搁下筷子,脸部肌肉激动的微微抽搐,“我知道我错了很多年,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再妥协!你休想再拿顾烟的婚姻交换!”
顾明珠积蓄了一整天的怒火迸发:“我还就换定了!这个手术你不做也得做!了不起我直接打晕你送进手术房!你以为请来这些世界顶级医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得你这样闹着脾气瞎折腾?你知道梁飞凡为了你的病耗费多少心血?你再老糊涂,他这些年是怎么对顾烟的你也看得见吧?拜托你也讲点道理!不是你生了病了这个世界就全都围着你转的!”
顾烟拦在两个人中间,急的皱眉,“姐!你不要说了!”
“爸爸,这真的不是交易,我和梁飞凡在一起七年,我动心了,我爱上他了。你不要那么激动,听我慢慢解释好不好?”
顾博云一把推开顾烟,指着顾明珠的鼻子,手指一直的颤,“我告诉你!我当年要是早知道你和梁飞凡的协议,我宁愿被枪毙掉!”
顾明珠怒火中烧,寸步不让的针锋相对:“哈!那真是可惜!你就是现在死了,这个宁愿也成真不了!怎么,七年活过来了,够本了,这会儿眼看自己日子到头了,就要撒手了?想赖账么?”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扇的顾明珠别过脸去跌倒在椅子上。
顾博云站在那里气的发抖,顾烟被这一幕吓的一动不敢动,这是第一次,爸爸以前从未动过她们两姐妹一根手指,哪怕是七年前那次,他暴跳如雷的拿枪指着她的头,也没有对她动过手。顾烟呆若木鸡,终于意识到,爸爸的性情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大变了。
顾明珠伏在那里,捂着脸,长长的发盖着她,看不清表情。过了一小会儿,她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理理头发和衣服,看着父亲的眼神冰冷冰冷的,声音低而清晰,“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你别到死了还要再给别人添一回堵。当年的事有什么不满后悔你全冲着我来,别拿梁飞凡说事儿。顾烟不是小孩子,谁也摆布不了她。这婚他们是结定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了,她夺门而出。
C市的夜已经悄悄来了,顾明珠咬着牙在街头的冷风里走,敞口的衣领里灌进了风,浑身都冰凉。被冻的木掉的她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自己的手机响。
“不是说一个小时么,怎么还没来?”又是容磊打来的,大概是因为背景声音里孩童的嬉闹声和大人们和乐融融的笑声,他的声音显得很柔很暖,“等你开饭呢!”
“明珠?”容磊听得到她那头的背景声和她呼吸的微弱声音,“听得到吗?”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从第一个音节起就传递了浑厚的力量过来,顾明珠不知为何,顿时失了力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磊也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只听他在电话里放柔了一些声音:“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顾明珠报了地址,声音干涩。容磊连外套都没拿,立刻拿上车钥匙出门。
C市的路灯是白兰花形状的,柱子高而粗,整体造型很大气。容磊赶到时,只见一米六八的顾明珠形单影只的站在路灯下面,让人乍一看到时,觉得心里微微一揪。他把车随意往路边一停,急急下车。
“站在这里干什么?你的车呢?”
顾明珠放空的站着等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到有人问她话,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容磊已经到了。“给小夏了,她出入方便些。”
容磊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走了,全家就等你一个。”他来的匆忙,只穿着衬衣和薄毛衣,这时觉得有点冷,再看她,低着头,鼻尖冻的红红的。
容磊伸手搓搓她冻红的耳朵,顾明珠脸上热热的,微微抬头。
容磊眼神一滞,眉头越皱越紧,一只手慢慢抬起她下巴,把她的脸慢慢往右转。他仔细的看她的左脸,神情先是惊讶,然后瞬间转为冰冷的怒,询问的语气里,杀气凌厉,“谁、打、的!”
害怕
晚风刺骨,容磊浑身散发出的怒气比刺骨的晚风更凌厉几分,大有几欲噬人的气势。
顾明珠安静,柔白色的路灯之下,行人来往皆匆匆。她站在马路牙子上,比面前的他只矮了半个头。他抬着她的下巴,一时忘记放下,她就静静的仰望着他。
这个男人,心疼了。顾明珠清清楚楚的看到。
“我爸打的。”顾明珠淡淡的笑起来,冰冷的手指捂上留有掌印的左脸颊,轻轻的按压。
容磊眉头皱的更紧,拳头几乎捏碎。良久他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手掌盖在她捂着脸的手背上,“感觉头晕吗?身上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明珠摇头,“不怎么疼,他没用多大力。”她笑的更深了些,“不过也说不定,他都快病死了,大概用尽全力也就这么大的力气。”
她的笑容看在容磊眼里,分外刺眼,“顾明珠,老老实实说一句‘我很伤心’有那么难?因为担心不能一辈子依赖一个人,所以你宁愿装作完全不需要依赖谁么?你不累么?!”
他一时心神激荡,冲动之下心里话脱口而出。顾明珠听的一愣,渐渐的不再有笑容,“不是的,”她轻轻的说,“我不难过。我是害怕了,我怕……一说出来,我自己就再没力气了。就像上学时体育课上跑一千五百米,一圈一圈又一圈,到后来都不觉得累了,但是一过终点心里一松,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阮姨入殓的那天,我想给她擦擦身子,换套衣服……我打好了水,跪在她身边……可是她的手已经僵住了,我拉不起来,怎么都拉不起来……”顾明珠的眼神开始茫然,“我不敢哭……我还有好多人要照顾,我怕我一哭出来,就再也没力气照顾他们了……我可真怕我爸爸有一天也会像阮姨那样,冰冷冰冷的躺着……容磊,我真怕他会死啊,那我就要变成孤儿了……” 顾博云曾给过她的,那种可以让自己内心最深处都坚信的不离不弃,是包括石头和小石头在内的全世界都不能代替的爱。
她靠这份爱支撑着失去阮姨的绝望,她靠这份爱支撑着交易妹妹的心疼,她靠这份爱支撑着离开爱人、独自产子的辛酸,她靠这份爱,从一个天之骄女一点点摸爬滚打成为现在刀枪不入的顾明珠。如今,她要失去这份爱了,这叫她怎么能不害怕。
从顾明珠口中说出“我害怕”三个字,简直震撼了容磊。他从没见过这样软弱无主的顾明珠。她说的很轻很平静,风继续吹,两鬓散下来的碎发撩在她眉眼之间,细细的,令人心疼。
她不难过挨了打,却害怕失去打她的人。其实这就是真正的顾明珠,全心全意的爱她爱的人,不离不弃。
牵她的手,冰凉。容磊此刻无比后悔没有穿外套出来。他把她的双手塞进自己毛衣和衬衫中间,再拥她进怀里,轻轻圈着。
隔着薄薄的衬衫,手掌心感觉到他坚实身体温热的气息,手背隔着薄薄的毛衣,风吹上来缕缕的凉,他轻轻的移动身体,用宽厚的背替她挡风……顾明珠脑袋茫茫的,却能异常清晰的觉察到这些细节。
“不要怕,有我在。”容磊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其实,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如此的感激这六年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些痛苦涅槃的日子使得他如今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刚才他急急忙忙下楼去接她,在客厅玩耍吃点心的容易看到了,笑嘻嘻的问“爸爸,你去哪里呀?”
“去接你妈妈来吃晚饭。”容磊回答,然后觉得这个答案真是美妙。美妙到他包装冷硬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温热的水中。而此刻,抱着她、哄着她,他又起了同样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能保护自己妻儿更为幸福的事情呢?
容磊拍着她的背,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的啄,“上车吧,我们回家吃晚饭去,恩?”
到容宅时,天已经擦黑。
大人们热情的招呼刚进门的顾明珠,看到她红红肿肿的眼睛,只以为是这小两口又拌嘴了,大家都装作没察觉,照旧说笑。
小容易却对妈妈的兔子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在顾明珠膝边绕来绕去,仔细看,不断问。
容磊洗了手出来解围,他递给顾明珠一条温毛巾,然后把儿子扛的飞起来,用头顶去揉他的肚子,逗的小家伙疯笑,“开饭了开饭了!饿死我了!”他把容易抗在肩膀上,招呼家人簇拥着顾明珠往餐厅去。
晚餐当然很愉快,所有人的焦点都是容易小朋友。小朋友食量很大,一小碗堆尖的米饭很快下去,大人们给他夹什么菜他都很给面子的来者不拒。两个腮帮子吃的鼓鼓的,让人光看着他吃就觉得饭菜肯定都特别的香。
吃完了饭,大家在客厅里玩,容易经过一个下午已经完全的放开了,小嘴甜的抹油,把容家老爷子逗的捧腹大笑。
顾明珠忐忑的端着笑,坐立不安。容磊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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