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若是妃嫔们坐在一起,难免会闲聊一会,不过现在整个凤仪殿都安静的很,我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才发现太后和雨蝶公主似乎出去了。正觉的纳闷,喉咙间却泛起了酸意,自我怀孕以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又瞧皇后正在内殿照看太子,我便挥退了随身的宫女,打算独自一人出去呼吸会新鲜空气。
走到一处偏殿时,我却听见了清脆的巴掌声。正打算直接离去,以免让人发现,白白惹来一身麻烦,熟悉的声音却让我停下了脚步。
那一晚,我终于知道了太后对雨蝶公主奇怪态度的来由,也明白了当初她为何那么敌视我。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痴恋自己的兄长,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整个陈国皇室将声名扫地。
踉踉跄跄的走在路上,恰好碰上了陛下,我尽力掩饰住自己的神色,生怕让人知道我方才听见了什么。
九
太子被刺之事最后被查出来是匈奴所为,陛下大怒,命人准备好军需物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恐怕一旦时机成熟,陈国便会和匈奴开战。
随着日子的推移,天气也愈发的冷了。那一晚陛下照常来了犁香阁,却因为炭火的事情难得的发了怒,甚至将我的位份一下提到了侧三品充仪,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宠。
我忍不住动情道:“陛下待琼玉的好,琼玉一直记在心上。”
陛下轻笑着吻上了我的唇,认真地道:“今生今世,朕必不负琼玉。”
这已经不是陛下第一次这么对我说了,后宫绝色美人不知凡几,他却偏偏专宠于我,如果不是真的对我的动了情,怎会如此?这般想着,我的心中半是甜蜜半是苦涩,腹中的孩子却在这时动了下。陛下不禁笑了起来,我也抛开了思绪,沉浸在一时的美好气氛中。
我被封为充仪的事情在后宫还未掀起什么波浪,便被另一件事盖住了风头——匈奴率先对陈国边境进攻,不宣而战!
陛下临行的前一夜,我将特意做好的护身符送给了他——虽然陈国军队众多,又有像霍去病这样的良将,战场上正面对敌自然不惧匈奴,但若是匈奴再行刺杀这种手段,却防不胜防。
自从知道雨蝶公主对陛下的感情后,我对她会偷跑出宫这种事情毫不意外。倒是太后气了个倒仰,但毕竟有陛下为雨蝶说情,雨蝶又承诺不会出中军营帐,太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虽说陛下去了边关,但书信却隔上三四日便会来一封。我素来爱好史书,闲来无事便琢磨着前朝的一些历史,书信中也经常向陛下问些这类的问题。如此书信往来了好几次,我却忽然发现有些想念他了。
那日边关又来了使者,当时我正在长秋宫与太后闲聊,原以为又是平常那般的书信往来,却没料收到的竟是陛下和雨蝶公主被刺的消息!
十
知道消息的瞬间,我忽然想起今年四月与他的重逢,梨花纷飞,暗香浮动,他笑容清浅缓缓向我走来。又忆起离别之前,他对我的深情款款,向我允诺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整颗心似乎破了一个窟窿,一股冷风嗖嗖的从我的骨子里吹遍全身。
太后虽然煞白了脸,却还是保持着冷静,又追问了几句具体情况。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事——雨蝶公主舍身为他挡了一刀,只不过两人都还昏迷着罢了。这让我松了口气,正打算拿出帕子擦擦额头的汗珠,却发现手心一片黏腻。
算算时间,这条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前的了,如果陛下真的没事,想必下一位信使很快就会到帝都。
然而太后还是不放心,她先是吩咐信使不得将此事外传,又让我住到了长寿宫。我开始还有些诧异,看见太后颇有深意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万一陛下真的出了事情,我腹中的孩子又恰好是个皇子的话,那太后必然不会选择太子继承皇位。毕竟自从被刺杀之后,太子的身子就一日差过一日。
而这条消息若是被皇后知道,难免她不会想着对我动手。除去了我,太子便再没有其他的竞争对手——当初先帝后宫美人不少,可陛下却一路顺顺当当从世子到太子最后再登基称帝,不都是因为先帝膝下只有他一位皇子的缘故吗?这点太后自然比我有经验多了。
住进了长寿宫,自然能更好地了解到陛下的情况,太后也并不怎么避讳我。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陛下并没有大碍,反而是雨蝶公主伤得不轻,所以大军暂时还在历城。太后听了后又是喜悦又是忧愁,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中还是挂念着这个女儿的身体。
然而才刚松了一口气,父亲病重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般打在我的身上!我甚至还来不及出宫看望他一眼,父亲便在夜间与世长辞。
太后怕我太过忧虑伤了孩子,劝解了我许久,又允了兄长亲自入宫来见我,我却始终放不下父亲的离去。明明父亲好不容易才从琼州回了帝都,还没享多长时间的清福,便离开了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之悲,莫过于此。
十一
与陛下视线相交的瞬间,我再也忍受不住眼中的泪水,就连手上正在绣的女红也落在了地上。
我拽着他的手,向他叙述了这段日子的种种,大抵人都是如此,只有当失去时才会觉得珍贵。当初前线战报传来时,我才发现他对我的重要——他不仅仅是我孩子的父亲,更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与我温存半响后,陛下忽然让我以后不要唤他陛下,直接称呼名字即可,又允我私底下不必用谦称。这种荣宠本应当只有皇后才能享有,可陛下却这么说。。。。。。
我不觉讶然,但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却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由一动。
君以情待妾,妾以何报君?
窗外日光灿烂明媚,积雪初融,竟有些不似寒冬时节的景象。
十二
都说女子生产不易,但许是托了太后细心的照料,不到一个时辰,我便平安生下了皇儿。陛下为他取名为泽旭,这其中的寓意我自然明白——泽被天下,旭日东升。想起太子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便是我,也忍不住动了心思。
泽旭是我和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值得最好的东西。
其实太子本来并没有做错些什么,只是生在皇家,便不得不面对来自他人的明枪暗箭。就算有皇后一心护着太子,他亏损的身子恐怕也支撑不了几年,这一点就连皇后都无法自欺欺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招惹皇后?
有些时候,身在棋局,不争便是争。
十三
升为昭仪两年后,陛下忽然对我提起雨蝶公主的婚事。我不由微微一怔——虽说这些年雨蝶公主三天两头的往犁香阁跑,对待泽旭也是温柔的很,但我始终忘不了那一晚太后和她的对话。
说到底,我还是怕她没有放下这种禁忌的感情。
不出所料,雨蝶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瞬间变了下,身子也有些僵硬,但最后她还是应许了与冠军侯的婚事。
我心底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她——虽然对雨蝶有着戒备,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有些想劝她两句,但不免还是有着顾忌,只好作罢。
雨蝶出嫁的那一日,整个皇宫遍地都是喜庆的大红,我站在宫墙处望着远方的十里红妆,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寂寥。忽然想起当年初见,她被皇后抱着,却偷偷向我挤了挤眼的样子。
白云苍狗,世事变迁,不过如此。
十四
元泰七年的十二月,我被诊出有了两个月的喜脉。陛下大喜,下令工部为我打造了一座宫殿。
用金为表,以玉为底,高八十一尺,乃为琼楼。
宫殿建成前太医便已诊出我这胎是个女儿,陛下很是高兴,说这样便儿女双全了。可我在喜悦的同时也有些忧虑——陛下对我的宠爱太盛,太子近来身体却愈发的差,皇后对我早有芥蒂,只是顾忌着太子,所以我才能与她相安无事。
如今我被封为皇贵妃,泽旭也生的聪明伶俐,颇得太后与陛下的喜爱,之前勉强维持的平衡状态也已经被打破。难免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地位被威胁的感觉,会直接对泽旭动手。
只是我千防万防,却没料到最后出事的竟然不是泽旭,而是我。
当软轿行到一半忽然向左侧滑倒时,我下意识的护住了腹部,然而□涌动而出的液体还是让我煞白了脸色。难忍的剧痛从下腹蔓延到四肢百骸,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众人,我咬着牙吩咐他们去找太医,又派人去通知陛下。
无论如何,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的心便会安定下来。
十五
身下的剧痛到了麻木的地步,我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陛下对太医发怒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努力打起精神睁开了双眼,轻声劝他不要迁怒于人。
看向身旁哭泣着的泽旭,我心中酸涩,这个孩子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现在我的情况怕是把他吓坏了。
又想起腹中无缘现世的孩子,我心头的恨意难消。出手的人是谁,我并非一无所知——或许曾经我会怀疑雨蝶,但她嫁为人妇已久,与冠军侯也琴瑟和鸣,想必也明白那份感情是不容于世的。这么一来就更好猜。左右这后宫除我外也不过三人罢了。
皇后也好,贤妃也罢,就连不过是修容的褒姒,心里恐怕也都忌惮着我的受宠程度。但膝下有太子的皇后,才是最有可能对我动手的人。
想到这里,我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陛下你可知道,你待我情谊有多深厚,便为我惹来多少艳羡仇视。不过既然是你给我的,那我便坦然受之,甘之如饴。
只是我万万不甘心这么轻易的放过那些女人,泽旭还小,若是我死后陛下再寻新欢,恐怕他很难一个人在这深宫中平安长大。即使陛下确实情深意重,一心只挂念着我,但只有太子一息尚存,皇后便不会放过泽旭。
“我们的女儿没有了,大概我也要一起去陪女儿了呢。”我流着泪,艰难的说道,“所以陛下,答应我照顾好泽旭,他还太小了。日后我不能陪在他身边,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你这个父亲了。”
“琼玉!孩子没有了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太医呢?太医!还不赶快为皇贵妃止血!”我听见陛下有些嘶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