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皇帝身边还有莲姬时刻陪伴着,就算刺客那边不行,这个女人恐怕也会动手——他之前派人专门在江南探查了许久,也摸索出些线索。只是这会就算给皇帝讲了,他恐怕也听不进去。倒不如布置好一切,只等刺客事迹败露,再将事实告诉皇帝。证据摆在眼前,想必皇帝也应该能明白求仙一说皆是虚妄。
这样想着,即使莲姬就坐在不远处,刘安晟也觉得这知州府的宴会也不是那么难熬了。反正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第二日便是祭天之礼,皇帝下了车,沿着青石砖铺成的道路一路缓缓而行。刘安晟和莲姬分别陪在他的左右,前后虽有侍卫,但因昨日便着人探查了番山上,是以人数并不算多。
上山的路虽已用青石铺上,但毕竟崎岖,若是皇帝年轻时自然不碍事,但他现在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将要行至山顶时,刘安晟瞧着皇帝虽步伐稳健,但脸上已沁出汗珠,便道:“父皇可是累了?不如休息一会?”
皇帝却摇摇头,略抬头往山顶望去,咳了两下,才道:“不碍事,总也不过几步路距离,若这会朕停下来休息,仙人心中定觉得朕求道之心不诚。”
刘安晟一时无语,莲姬却在旁笑道:“陛下所言甚是,若想求长生大道,必得有一片赤诚之心。”他心中本就烦闷,听了这话不由嗤笑了声,冷冷看了莲姬半响,才移开了目光。
道路两旁青松挺拔,苍翠欲滴,远处林间风声簌簌,枝桠拂动,端的是片好风景。可既然皇帝发话,自然没人留下来欣赏美景。如此又行了半响,忽然传来惊鸟啼鸣之声!
莲姬本是笑吟吟的拾阶而行,听见那声音后眼底却暗了暗,朝皇帝走近了一步。刘安晟本就注意观察着她的举动,正打算出手,却听见破空一响朝这边传来!又有几十个绿衣人从林中冲至队伍中,与侍卫短兵相接。
好在这些侍卫都是禁军中调减出的精锐,而一直紧随皇帝的暗卫也同时出手,因此一时间死的人并不算多。
“保护陛下!”
刘安晟此刻也管不得那些侍卫,林中的那一箭朝着皇帝心口|射去,旁边莲姬的手也离皇帝极近!他高喊了一声,便拉了一把皇帝,让他身子往右边偏了偏,躲开了那箭,自己则抽出随身短刀,与莲姬交上了手。
若不是事先便得知了莲姬的底细,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仙风道骨的女人功夫竟厉害到这种地步!她甚至没用武器,仅靠着一双纤纤素手,转手投足,尽是杀招!不过刘安晟这么多年的练武也不是白费的,他又占了兵器之利,甚至隐约间还占了上风。
生死关头,双方都不留一丝情面,可莲姬偏偏笑的张扬肆意。刘安晟觉察不对,便感到背后风声凌然!这会前有莲姬狠辣攻势,后有兵器来袭,任谁都极难躲过这致命一击!
若说方才皇帝还未反应过来,但见了这般景象,他也晓得莲姬与那帮刺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他当初能在夺嫡之争中得胜,凭的自然不只是军中功绩,更因他杀伐果断。虽然此时他的求仙梦还未破碎,但莲姬所说之话他却全然不信了。
他这一不信,心中自然动了杀机,又见儿子背后有人偷袭,便向上前去助太子一臂之力。可就在这时他心口却一阵绞痛,一时实在无力上前。
“太子殿下若是死在这里,陈国怕是要大乱呢。”莲姬余光瞧见皇帝表现,不禁妩媚一笑,眼底却满是恶毒。
的确,刘安晟若在此身死,哪怕皇帝得以生还,但以他的身体恐怕也挨不了几年。太子妃虽有身孕,但也未知男女——即使是个男孩,也只是个儿皇帝,说不得外戚专权,陈国自然大乱。
原来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便是自己,刘安晟心下了然,便不再遮掩,直接向前欺去。至于背后一击,自有人为他挡下。箭声凌空而来,直直穿透了偷袭那人的头颅。
“保护陛下和太子!”不远处洛江城放下手中弓箭,从腰侧取出长刀,毫不顾忌刺中一名绿衣人的前胸。听了他的命令,四面八方都涌现出禁军的身影。
这原本便是一场局,螳螂自以为是猎手,却不知背后还有黄雀嗷嗷待食。
当初刘安晟觉得莲姬不对后,便立刻给萧岩写信说明了此事,是以洛江城才会在那时回帝都。他又在旁边进言,让洛江城任了左翊卫大将军一职,主管皇帝出入警卫。今日来之前,他便嘱咐洛江城,让他带人埋伏在周围,若无事当然最好,万一有事自可及时救援。
有了禁军加入,那些刺客固然武功高强,但终究人寡势弱,不多时便纷纷身死。而刘安晟这边又有人来援,莲姬动作不免有些慌乱,她扫视了圈周围,眸光暗沉,道:“太子真是好算计。”
刘安晟不理她,手上动作却又狠了三分。
这时皇帝总算缓过气,一手捂着胸口,冷冷道:“伤势不论,只需留她一条命就行,朕要好好问她些事。”复而神色转柔,叹道:“晟儿你先退下吧。”
刘安晟这才退出战局,缓缓站回了皇帝身侧,关心之情言溢于表:“父皇身子无事吧?”皇帝摇摇头,并不答话,只盯着莲姬的一举一动。因他说不需顾忌伤势,众人倒也没手下留情,莲姬被押到皇帝面前时,双手都折了,唇边也有血迹。
“是谁指示你们的?”皇帝瞧她半响,才低声问。
莲姬冷笑数声,啐了一口,道:“这些年你杀的人那么多,大抵也想不出来是谁要害你了吧。”她森森而笑,眼底鄙夷:“就你这种人也妄想求仙得道?真真可笑!天下便真有神仙,也不会瞧得上你这等皇帝!”
刘安晟还未来得及说话,皇帝便上前踹了莲姬一脚,怒极反笑:“朕自问登基后未曾在政事上有何失误!你不过一乱臣贼子罢了,竟敢如此狂言妄语!”
他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莲姬本就受了内伤,现在更是吐出血来。她这会倒不笑了,只是嘲讽道:“哦?陛下,那你敢说对付我崔家时,未尝有私怨在内?”
提起崔家,刘安晟恍然大悟——崔家与皇帝间却有纠葛,因此当初抄家时皇帝格外不容情。百年世家,必有后手,想来莲姬等人便是崔家余孽。他又瞧皇帝面色刷的下变白,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胜者王,败者寇,不过如此罢了。”皇帝捂住心口的手微微有些颤动,但声音却没有丝毫动摇,“来人,送她上路!”
莲姬嘿然而笑,不再言语,旁边侍卫一刀切下,她便身首异处。
刘安晟原想着此番事情完毕,也该打道回府,皇帝却硬是要孤身一人登顶。想着这会刺客已被料理干净,皇帝又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他只好亲自带人守着登顶的路,只等皇帝孤身封禅完毕。
皇帝在山顶呆了足足两个时辰,才面色苍白的下来,显然神灵并未显灵,这也打破了他最后的幻象。
“回帝都吧。”皇帝走到他身侧,看着西方的余晖,长长叹了口气,道:“昔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哪有仙人?尽妖妄耳!”
刘安晟心下酸涩,他亲眼瞧着皇帝从当年意气风发的洛川王,变成了如今神情萧索的求道者。他有着万人憧憬的荣誉,却抵不过时间的似水流年,明知求仙之路希望渺茫,却硬是要尝试一番才肯退却。
“是,父皇。”他沉默半响,答道。
***
建元五年七月,武帝于泰山封禅途中遇刺。幸太子早有提防,护帝周全。又斩莲姬与众方士于剑下,命左翊卫大将军搜崔氏余孽,方才回转。时宫内亦有刺客,太子妃姚氏手执金印,命禁军封宫巡查,得以无事。然武帝服食丹药甚久,又知为方士所欺,大悲大悟,回帝都后半月即崩。
武帝既崩,太子践祚,奉生母为皇太后,迎姚氏入凤仪殿,是为皇后。皇妹雨蝶为大长公主。
十二月,皇后生产,得一男婴。帝喜,封其为太子,名曰泽旭。又大赦天下,下诏曰不禁道教,以平复人心。
次年,改年号为永安。
永安元年,再兴科举,帝亲拟试题,选材良多。有霍家去病,少年俊秀,为武举榜首,自愿赴边关萧岩麾下,抗御匈奴。
往后数年,帝多颁布法令,俱为休养生息富民之策,又任命贤能,政治为之清明,上下得以一心。
永安三年,太后议选秀一事,夜间帝至凤仪殿,后默然无语,乃询婢女,方知此事。帝慰后良久,次日又语太后,言已有储君,若日后子嗣良多,昭帝时夺嫡之争不免再现。太后三叹,终再不提此事。
同年八月,后有喜,次年产女。帝视公主如明珠,心喜尤甚得太子时,封为昭阳公主,赐千户,封邑三郡,宠爱非凡。
又三月,匈奴扰关,时陈国修养数年,帝又寻古时良方,炼铁百转为钢,练兵许久,故命萧岩领兵而战匈奴。萧岩领兵数十年,既得令,自无所畏惧。军中又有一偏将,用兵如有神助,亲射匈奴二皇子首级,于此役大放异彩。
然匈奴大皇子才智双绝,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当是时,大食女皇派兵援陈,匈奴遂溃逃,乃至一败涂地。两国因此结下盟约,互为友国。
永安四年,萧岩与众将回帝都,时人方知偏将乃武举状元。金銮殿上,霍去病求娶大长公主,帝笑而允之。赐公主封邑平辽,珍宝无数。
永安五年,高丽归附为属国,献嘉陵公主。帝辞之,言家国大事,何须牵涉女子。
永安六年,太子从师,习君子六艺。同年大长公主有孕,产一子,帝赐封邑东川郡。
永安九年,大食来使,重修丝绸之路,两国互通有无。
永安十三年,姚泰始猝于任上,谥号文清。后大恸而晕,帝守在侧须臾不离,由此可见情谊。
永安十七年,太子迎苏家女为太子妃,同年入朝听政。
次年东宫有喜,苏氏产一女,后颇宠爱。
永安十九年,昭阳公主出嫁于洛江城之子,夫妇伉俪,颇得自在。
永安二十三年,帝禅位于太子,乘船向东而行。先时书信频繁,而后音讯渐稀。又有海上渔民曾见虚空浮现一大船,傲然凌空,疑帝后遇真仙,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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