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吃了一个时辰,三个人才走出酒楼,萧彧邀两人改日再聚,萧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之后,两个男人信步走了。
萧珑要上马车的时候,无意瞥向路对过,看到了叶明风。
叶明风看着她,第一次,脸上没有她熟悉的笑容。
迟疑片刻,她走过去,“你怎么来了这里?”随即便蹙眉,“你喝酒了?”
叶明风终于笑了,笑得毫无城府的样子,“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巧——方才我也在那间酒楼雅间用饭,竟不知你也在。”
萧珑只是眉目纠结地看着他前几日才负伤的地方,“你万一喝出个什么好歹来,我们不就白救了你么?”
“喝醉了能好好睡一觉。”叶明风依然笑着,却显出疲倦。
“这是怎么了?又被龙落追杀了?”
“没有。”叶明风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想你想的。”
“……”
萧珑再想想,猜出了他喝酒的缘故——他中的暗器上淬了毒,虽然服了解药,可体内余毒不能在短短时日内被消散,毒发的滋味怕是不好受。
由此,她叮嘱道:“安心养伤吧。已是冬日了,你快些好起来,然后回西域去过年。”
叶明风认真地问她:“你会跟我回去么?”
萧珑忍不住瞪他,“废话!我家在京城!”
叶明风认真地告诉她:“那我不回去。我陪你在京城过年。”
“你这人……”萧珑后悔来跟他说话了,“我走了!”
叶明风笑着摆手,身形微微摇晃着转身,“天冷,日后出门记得加件衣服。”
萧珑见他又要大摇大摆地满街乱晃,不由有点担心他会被龙落趁机杀掉。要警告他之际,有几个人走向他,姿态恭敬,她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王府,龙九还没回来,沐浴后,她窝到床上,迷迷糊糊入睡。
天色微明时龙九才回来。
萧珑感觉到他周身带着外面的寒意趋近,睁眼看看他,蹙眉,“这才回来?等下还去不去上朝?”
“自然要去。”龙九呼出一口气,和衣躺下身,将她连同锦被揽到怀里。
萧珑对苍霂颇有微词:“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想把你熬得体力不支么?”
“嗯,估计他是想累死我。”龙九先附和一句,之后才道,“不是,是真有事。前方战事还未平息,皇上留了我与连城在宫里商议军情。”
“哦……”置身于天子脚下,每日看到的人大多是锦衣华服,感受不到战争的硝烟,久而久之,她已淡忘。
“连城择日挂帅离京,他离京前少不得与我商议前方军情,会比平日忙碌些。你别担心。”
萧珑释然,打个呵欠,和他说起了自己一整晚都做了什么、见了谁。
龙落的事,龙九只是蹙眉,没应声。
喝酒的事,他赏了她一记凿栗。
叶明风的事,他才接话道:“龙落上次追杀他,也是因为皇上的关系。如今龙落羽翼已全被铲除,叶明风不会有事。”揉了揉眉心,又叹息一句,“其实,我倒是希望龙落能借这机会……”
他说的是实话。
萧珑明白,也不介意。又怎能让一个人忍耐的时候连句真话都不能说。
“这几日我没时间陪你,先住在书房。”他少不得要与霍连城秉烛夜谈,便是回来也是扰她好梦。
萧珑明白。他今时的疲惫,比之前方将士,比之霍连城,还差得远。
他比谁都了解那份艰辛,今时自然会全力帮霍连城出谋划策。
萧珑问他:“名将霍连城,是不是就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
这件事龙九不肯居功,“还是连城是那块料,否则就算是为他机关算尽,他也不见得能打胜仗。纸上谈兵与真刀真枪是两回事。”
“但是这两回事你都精通。”萧珑笑着点了点他眉心,“了不起。”
“一大早就被娇妻这般恭维,一夜未眠也值得。”龙九笑着起身,拍拍她的脸,“继续睡。”
“我去帮你做……”
“帮我把没睡的觉睡了即可。”龙九按住她,“不许乱动,天冷!”
一如申斥般的语调,却让她暖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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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萧珑去看望风落修。这人着实地被龙九打得不轻,受了内伤,要复原还需精心调养多日。
走到院门口,却见肖元娘站在厅堂门外,看着门内,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样子。
萧珑便后退几步,静静观望。
等了些时候,肖元娘举步入内。
萧珑笑起来,转身回房,等晚些时候再来。
肖元娘走进寝室,看到床上的男子闭目沉睡。
眉宇舒展,呼吸匀净。
她轻轻坐到他身边,细细审视。
不论玩笑还是认真,他总是说她十年如一日,而他的十年,却已变了太多。
当初青涩的少年,如今已是落拓不羁的男子了。
后悔过没有?
为这样一个女子葬送了十年光阴。
那颗心如今怕是已不会疼了吧?
就像她,总是觉得活着很累,毫无希望。
需要一线光着凉那颗陷入梦魇的心,那线光光不肯眷顾。
是在卧床养伤的这几日才明白,他与她其实是一种人。
只是她沉默,什么都不愿说。
只是他决绝,要快刀斩乱麻。
一段情就能让你决定生死么?
肖元娘在心里问他:你怎么这么傻?
她极小心地探出手去,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不论是他的大师姐,还是他钟情之人,她都亏欠他太多。
他的大师姐,是第一个让他意识到何为伤害之人。
他钟情之人,在这十年来,连个笑容都吝啬。
手蓦然落入他手掌中。
肖元娘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装睡,也许从她在门外犹豫时他便知道了。
抬眼对上他含着促狭笑意的眸子。
肖元娘窘迫之于,想要抽回手。
风落修不允,笑着,加重力道。
“我与自己赌你回来,你果然来了。”
肖元娘用力要挣脱,风落修则是起身,紧紧拥住了她,“别动,让我抱抱你,就这样,抱抱你。”
肖元娘张口欲言,他则是看到一样,在她耳边低语:“嘘——不说话,别说话。”
似是带着恳求。
“……”
肖元娘勉强自己不言不动,就那样僵硬着身形,任他紧紧抱着。
下一刻,他张口,吮住她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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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夏与萧知秋婚期只相隔两天,萧珑一一去走了个过场,自然,龙九在白忙之中陪同前往。
人人都在艳羡姐妹两个的好福气——能让江夏王夫妇同时现身的场合,终究是不多,可也只有她们心里知道这一切所为何来,真真是有苦难言。
随着霍连城挂帅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苍霂为之选拔的十万精兵也在加紧操练。
练兵重任,落在了龙九头上。
苍霂是觉得,如果能在龙九手下坚持到上沙场的军士,再打什么仗都游刃有余。
的确,龙九便是在他心里,也是半魔半佛之人——他怜悯天下苍生,对陷入水火之中的百姓有着近乎不可思议的宽厚仁慈;可他也对麾下将士残酷,练兵手段有时比上阵杀敌还要残酷。
龙九的心理,不难理解——上阵杀敌之人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要面对的杀戮永远超乎人想象,那么他要做的,就是让军士先一步面对最残酷最磨人心志的训练,如此,到了沙场,才能生出自信,面对所有危难。
萧珑知晓此事后,曾偷偷去看过龙九练兵。
万千军士形成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
龙九甲胄在身,腰佩长剑。
袭人的霸气,凌厉的杀气。
便是萧珑也对枕边人生出三分畏惧,何况此时由他决定着生死的军士。
这样萧珑觉得,他似是天生属于战场——属于这种生死杀戮离别不断上演的地方。
怨不得他甚至不屑谈及在卿凤谷发生的一切,比之沙场,江湖纷争的确是不值一提。
沙场胜败,意味着的是两国的胜败荣辱,而江湖纷争,细究起来不过是个人恩怨。
她相信,因为这曾在沙场上创下不败传奇的人,军士会豪情万丈,相信霍连城会在他倾力相助下得胜还朝。
可这个传奇之人,如今是属于朝堂的,她近来常常整日都见不到他。
这个冬日,萧珑眼看着风落修与肖元娘一日一日走近,眼看着萧南烟的肚子一日一日隆起来,眼看着她的夫君一日一日忙得清瘦几分却神采奕奕。
精力充沛至吓人的地步。
而她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无非是时常回娘家看看,与大夫人一步一步变得亲近。
隔三差五与萧彧、东方澈聚在一处畅饮。
每到宿醉醒来的时候,她甚至是希望龙九能教训她、警告她的。
可他没有时间。送走了霍连城,又被操练御林军占去了空闲时间。
萧珑不埋怨龙九,只是讨厌苍霂,不明白一个帝王何以那么没出息——什么事都让龙九去监督完成。
冬至前后,太夫人病了。
这次病势很重,缠绵病榻。
这次萧廷豫急起来,生怕弟弟弟妹不能妥善照顾太夫人,将老人家接到相府。
萧珑私底下偷偷问过大夫人,也问过御医,得到的答复令她心焦。
太夫人这次,怕是熬不过这道坎儿了。
萧珑心痛难忍,倒不是因为太夫人,而是因为萧陌。
谁也不能指望祖孙两个在短短时日内生出深重情意。萧珑看不了的,只是萧陌如今的样子。
说起来,萧陌在萧家,算是个特别独特的人。
萧珑的一身好功夫完全是得了萧陌的真传,便是她天赋异禀青出于蓝,也能想见到萧陌武艺轻功如何。
在萧珑的记忆中,萧陌在那次成婚、和离之前,也是能言善辩之人。到和离后,就变得沉默寡言。
自然,所谓能言善辩,并不代表这人没有锋芒。萧陌是锋芒太盛的女子,让任何人都要退让三分。
这样一个性情让人无所适从的女子,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了萧珑身上。
姑侄两个在萧珑几岁时便极为亲近,在萧陌和离后尤甚。
当然,她们所谓的亲近,不过是萧陌尽量克制火气,萧珑尽量不淘气不惹萧陌发火。
在当初苍霂赐婚时,萧陌不能接受大夫人一厢情愿为萧珑安排的婚事,亦对嫁给江夏王心有忐忑。是以才与兄长争执不下,才在后来与萧珑等人一同离开相府。
萧珑是在那件事中最无辜却受害最深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只有萧珑知道,不是的。
萧珑亦明白,很多人都忽略了萧陌与太夫人之间的母女情分。
太夫人是丞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