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闪退之余,脚尖勾起被她丢在地上的剑鞘,以此作为招架的武器。
只招架,不还击。
她已在练功房消耗了太多体力,他估摸着折腾一阵子她就体力不支了。
萧珑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可她并没打算和他不软不硬地消磨时间,她想离开这里,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想一想,之于整件事,到底是谁做错了。
也要想一想,他们如果就这样过下去,能过多久——他如今对她几乎了若指掌,可她对他却是越来越多的不了解,最关键的是,他无意和她提及。
这不是她能够接受的生活。
她不想一直被他当成个小孩子一样宠着哄着隐瞒着,她想要的是与他站在一起面对尘世风雨。若不能,就只是他娶了妻,而她,并不曾真正的嫁给他。因为并不曾真正介入他的生涯。
父母这些年来的怨怼的症结就在于,相互隐瞒的是非太多,他们争吵的始终是各执己见的一些不能释怀的陈年旧事。若在当初坦诚相待,何来如今漠然甚至仇视?
如今与龙九的情形,让她害怕。
这尘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圆满,偶尔让她陡然生恨。
例如此时。
寝室空间狭小,她又是带着怒意出手,不能让他失去还手之力,便用东西撒气。
花瓶、绣墩、桌案、梳妆台全部毁在了她剑下。
龙九心生笑意,“这是比试,还是示威?”
萧珑恨他的从容不迫,恨他在这时还打趣她,“我不过是让你看看执意阻拦的下场,笨死你算了!”
龙九闪身到了她身后,扣住她握着剑的手,另一手扣住她肩头,“消消气,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语毕,咬了咬她耳垂。
萧珑手里的剑险些脱手落地,恨得牙根痒痒,“早做什么去了?!”
此时,院中下人齐齐站在厅堂外,有人怯怯道:“王爷王妃息怒啊。”
龙九犹豫了片刻,琢磨着是不是能让下人进来劝劝她。她对下人一向宽和,总不会置之不理的。
便是这片刻间,萧珑挣脱了他的钳制,旋转手中长剑,食指中指夹住剑尖,施力以剑柄狠狠打在龙九肩头。
龙九蹙了眉,黑了脸。这一下,着实不轻。
萧珑还要火上浇油,对他勾勾手指,“来,萧爷传授你几招。”
龙九对外面下人冷声道:“滚!”随即手中剑柄出手,打向萧珑腿部。
萧珑跳起来,绕过屏风就跑。
龙九哪里会放她离开,抄起未落地的剑柄,极速追上,再度出手,打在她脚踝。
萧珑脚部一时又疼又麻,索性丢掉手中长剑,翻身挥掌劈向他。
龙九却用了耍赖的招式,任由她打在胸膛,双手却环住了她的纤腰。
萧珑那一掌硬生生收了力道,改了方向,想也没想就打向他的脸。
龙九猛然偏头,她手掌落在他颈部,一声脆响。
他带着愕然看向她——若是不躲,就会结结实实挨上这一耳光。
萧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本就安心如此,趁他惊愕之际,又抬腿勾住他膝弯,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之后她直起身,双拳没头没脑地落在他头上身上。
在此之前,龙九至今也没被这样算计过。
他娶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坏到家了!居然这么对待他!
他气急败坏地捉住她双手,翻身将她压倒在地上。一个力道不收,使得她的头撞在方砖上。
萧珑眼前发花,索性猛然起身,头硬生生地撞上他的头部,之后抽身就要跳后窗户离开。
这哪儿还是什么过招,分明就是地痞打架。
龙九拧着眉腾身去捉她。
两个人都一样,头还晕得厉害,鼻子则是里外酸疼得厉害,判断力早就失了准。龙九扣住她肩头之后,与她双双砸在罗汉床上的黑漆小几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已经避到院外的下人提心吊胆地观望着里面,生怕里面一对儿出手没个轻重伤了彼此。那样的好身手,若有人受伤,恐怕就是重伤——那可怎么了得?却是想破脑袋也不能想到里面两个人早已没了章法地胡打在一处。
之后近两个时辰,她们只是不断听到室内传出巨响,不断地随着巨响低呼、瑟缩。
后来,她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王爷和王妃不像是在比试或者说打架,更像是在拆房子。
有人叹息道:“那可是王爷王妃拜堂的新房啊……”
此时的萧珑已经精疲力尽,步履踉跄着躲避龙九,边走边将能碰到的易碎物没头没脑地丢向他,“无赖!”
“……”真正无赖的是她行不行?难为她好意思说。
龙九已经不再心急,因为已能确定她已没力气从他眼前逃离,戏谑笑着,缓步逼近。
“是谁说的为妻独尊?我也不求着你怎样,对我不隐瞒就行,你呢?能不说的就不说,能打岔的就打岔……”萧珑拿起硕果仅存的琉璃花瓶,眼中猝不及防闪现出泪光,“我又不是要窥探你什么?你怎么就不能像我对你一样无话不说?”她自知出手必然还会落空,却还是全力掷出。
他知道么?
她很多时候会觉得无力,因为他之于她,越来越遥不可及。
越来越抓不住。
可她已经依赖,已经无法失去,甚至会因为他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心疼、喜悦、知足许久。
无力,离不开,却总觉得抓不住。
平日可以用温暖、欢情掩饰、忽略的这些心绪,在这一日忽然累积如山,快要将她击垮了。
龙九看到她的泪光,看到她眼中的痛楚,看到她抿紧的唇角,心头被那一缕疼痛抓牢。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所以琉璃花瓶极速飞来的时候,他不闪不躲,只是下意识抬手,将遮挡视线的东西打开。
花瓶落地,他的手被划出星星点点的伤口,星星点点的疼痛让他愈发清醒。
看到了她被咬破的唇瓣,看到了她颈部、小手、额头在厮打时落下的淤青、凝血的伤口,看到了她踉跄后退时一只脚无力是因脚踝受伤。
以及,她散落在背后的凌乱长发、被撕扯的只剩下单薄中衣的衣衫。
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发现了他手上的零星血珠,目光焦虑起来,“你怎么不知道躲呢?”说这话,踉跄着到了他面前。
他却抬手熄了灯,在黑暗中拥她入怀,灼热急切歉疚却又恼火地吻住她。
是你说的么?要去见叶明风?
阿浔,一定是我听错了。
他在心里这样说着。
谁说的,他最重要。不过几日光景,她就要食言反悔了?
不是,一定是他听错了。
忽然陷入黑暗的萧珑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在黑暗中不明方向地逃离。却到了寝室。
意识到的时候,再次被他拥入怀中。
被亲吻,被需索。
他不让她说话,甚至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切让萧珑从不明所以陷入彻底的茫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在他身下。
他扣住她后颈,亲吻,毫无温柔。
无助向后躲闪,头碰到了冰冷的墙壁。
他双唇离开,手覆上,堵住她喉咙间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半躺半卧的姿态。
被摆放成予取予求的姿态。
她承受着他给予的夹带残酷的欢愉。
她茫然地看着他在暗中熠熠生辉的星眸。
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眼中深入骨髓的哀伤、无措。
他依然没有找到别的安抚他安抚她的方式。
唯有这一种。
她已没有任何力气挣扎,身体的反应则在处处接受甚至欢喜着他的索要。
始终四目相对,凝视。
身体游离于云端,骨骼血液都在叫嚣着此时的愉悦。
她无意识要抬起的双手,被她强行控制住。
毫无预期的,她的泪一滴一滴滚落。
滑过脸颊,浸入他手掌。
他身下的女子,身躯因为方才欢悦颤抖着,明眸却开始哭泣,不能控制一般,一颗颗泪抵达他掌心。
咸湿的泪滑过伤口,疼。
却不及心头一分一毫。
他的手离开她双唇,去擦拭她的泪。
却被她推开。
她的手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继续无声地哭泣着。
他拿开她的手,将她抱在话里,修长手指没入她发间,想出声安抚,却是喉间一哽,最终化作简短一句:“是我不好,不哭。”
她不再拒绝来自于他的安抚,展臂紧紧拥住他,将脸埋在他肩头,无声抽泣半晌,擦了擦被泪水浸染的脸,深吸一口气,开口时语声平静:“龙九,我就快要不认识你了,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太多事——如果你只剩一副我熟知的躯壳,我,该怎么做?”
之后,她苦笑,“可即便是明白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是依赖你、心疼你。”
她缓缓放开他,举止迟钝地穿衣。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可她不在乎。
“龙落开王府那日,我问你在看什么的那一日,叶明风将药方用飞镖送到我手里。我是想当即告诉你,可你那日不高兴,我就放下了。后来,我还是怕你介意,就费了些周折,试图让你相信药方是我娘寻到的——可还没来得及提起,你已经看到了药方。”
她又提起叶明风的事,“我此次回相府第一日当夜,叶明风潜入我房内——我的确是又和他见面了。他喝了我一壶酒,给我留下了一个酒后用得着的药方。他走后,我就去找你了,你那时抱着十七,和元娘聊得很开心,很多话都是我听不懂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就又回相府了。”她看向他,笑,“我那时才发现,我太依赖你了,而你,有时是可以不在乎这份依赖的。”
一番话,听得龙九心头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他起身,穿衣,用这些举动消减心头酸楚。
萧珑穿戴好,慢慢梳理长发,“拜堂成亲是什么意思?我总是不明白。我以为是两个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然后,不止是你照顾我,我也可以分担一些你的不易。因为我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且觉得自己可以分担——最起码,有这份心。可是如今是怎样的情形?龙九,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样。再过几年,我在该懂事的时候,如果已被你惯坏,变成了一无是处的深宅女子,你还会喜欢么?你不会,因为你如果喜欢那种女子,就轮不到我萧珑嫁你了。”
她艰难地抿了抿唇,想笑,眼底却又蓄积了泪水,“我什么都可以对你说,即便是丢脸的事也愿意跟你说,因为我相信你能明白,就像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好一样。可是很显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