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转身,正好看见他斜倚在一颗大树上,神情慵懒地看着天空,一双妙目承载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寂寞如天地一沙鸥。
他走上前将衣服给姬怀鹿披上却不料他正好也转过身来与他撞个正着。昨晚随意拿的那件衣服晚上还看不清楚,天亮了才惊觉竟连一根系上的带子也没有,全凭双手裹着。然而这一撞令姬怀鹿的双手松了些,一对白皙的大腿便在悠悠荡荡的衣摆下无所遁形,漂亮得像两根玉柱挺拔修长。上身更是香艳得不得了:形状优雅的漂亮锁骨比昨晚的侧面相见更诱人,简直像画上去的笔触,毫无瑕疵可言;瘦削的胸膛两颗果实若隐若现,再往下便是小巧可爱的肚脐眼……联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薛玉不禁闭上眼转过身去。
犹见他羞红的面庞,美丽胜过他见过的所有人,姬怀鹿甚至连生气也忘记,只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还是薛玉先说话:“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听到他这样冷淡的回答,姬怀鹿有一瞬间的惊心,但很快,这种莫名的情感便被他抛诸脑后,不是健忘,而是早已习惯。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男妓吧?
一路走,薛玉一路在努力把刚刚看到的画面从脑子里删去。眼神也不敢乱看,只牢牢盯着前面的路,连呼吸也不敢大声一点。
但对方显然误解他的意思,以为他不屑与自己说话,便也不多语。一路走来只有踩踏树叶的声响回荡山林。
忽然,身边传来一阵惊呼,原来姬怀鹿不知踩到什么滑倒在地上。
薛玉连忙蹲□为他检查受伤的脚踝却惊觉姬怀鹿竟然赤着脚!猛然记起昨晚他只来得及随手抓一件衣服却忘记为他拿一双鞋子。昨晚太暗没有看清,今早更是慌乱不已,哪里有空看清他有没有穿鞋子?
忍不住问道:“赤着脚为何不告诉我?”
姬怀鹿好笑地想,你不是嫌弃我么?现在来装什么好心?脱口道:“说了你能变出一双来?”
听出他语气里满满的赌气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见薛玉又沉默了,姬怀鹿不禁对自己苦笑问自己:你倒底在生什么气?却在他冥思的一霎,薛玉猝不及防地抓住他的手将他驼在背上,艰难地继续走。
双手被迫贴在他胸前,掌心里的温度透过密集如鼓点的心跳传来,一阵一阵惹得他没来由地脸红,手上不断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薛玉只稳稳地说道:“我不会放开你,别乱动,否则便一起滚到山脚了。”
姬怀鹿扭头看看小路旁边深不可测的峡谷,终于放弃挣扎。头颅轻轻地贴在薛玉柔软的脖颈,他散乱的发丝略微地横铺在面颊上带过一阵心痒的感觉。脖颈上的大动脉联通心脏的声音意外地让他觉得安心,竟然不知不觉趴在他的背脊上睡着。
他没有告诉薛玉昨夜他因为冷得睡不着于是趴在他身边看了他一整夜。
母亲,你说错了,温暖并没有那么可怕。
等到他醒来身在一处棉柔的被窝,嗅到一股淡淡阳光气味。
努力从床榻上起来发现脚底已经被包扎好,再不感觉疼痛,唯有一股暖意散发。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温和的白衣男人,眉目说不上多好看,但就是觉得不似凡人。就凭这一点,他可以肯定他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看出姬怀鹿眼里的疑惑,弈离开口解答:“太常府侍诏,弈离。”而后又补充道,“我已派人去你府上,一会便会有人接你。”
绝口不提有关薛玉的事。
昨天听到薛玉的名字时姬怀鹿便已经知道他是薛丞相的次子,同时也是宫中最得宠的女人姜容华的弟弟。像他这样高贵的人是不应该和自己有任何瓜葛。
“如此便多谢了。”
弈离并未再多说什么,在床头留下一碗药便离开。门扉关上的一霎,姬怀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薛玉在哪里?”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关门那一声吱呀。
他垂下眼,对自己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流光溢彩。
自那一日整夜不归,薛玉便被禁了足整整半个月。几个朋友竞相前来探望皆是一脸自责,尤其户子迁。好在禁足除了出不去,在大哥的照顾下其他都还是如常。
解除禁足的第一日,薛玉便匆匆赶往弈离的居处。那日见他睡得深沉便知前一夜定没有安睡。不忍打扰便将他送往弈离处照顾。现在的他有太多问题想问,譬如:姬怀鹿的脚伤怎么样?那位金大人有没有来为难他?那日凭着自己的一股冲动竟出手打伤朝廷命官,真是该死。
弈离看了他半晌,只说一句话:“别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薛玉急急争辩道:“怀鹿并不是坏人。”
弈离点点头:“我知道。但也绝不是善类。”
薛玉忽然语塞,灰溜溜地走出了弈离的居处。
他晓得弈离的话时真的。像姬怀鹿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善类?可是一旦想起那张固执但悲伤的脸庞,薛玉便忍不住想要找到他,亲自看见他是否安好。
身边几个朋友皆看出薛玉魂不守舍的模样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薛玉在想些什么。
“不若今日咱们赏枫去?”梁赋礼提议。
户子迁和孟浩也一起赞同,但薛玉仍是没什么反应,于是大着胆子问:“阿玉,你去吗?”以为薛玉仍在生那天的气,几个人连说话也不敢大声一点。
薛玉似是如梦初醒,看看三个人,回答道:“好啊。”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听到他们说要去哪里。
澄江的枫叶是出了名的漂亮:叶小而精致,密而茂盛,艳时红透半边天。
薛玉被他们三人推攘着挤到人堆中间,枫叶没有看清,人头倒是多得要命。被挤得实在没有了赏枫的兴致,目光便开始四处游荡打发无聊。
一个身影牢牢抓住了薛玉的视线。
一身火红的衣裳,随意扎起的头发,冷艳的双眸,无一不叫薛玉激动不已。
拨开人群跑到那人身边却发现他已走远,只好在拥挤用目光锁定他用脚步跟紧他,全然忘了身后还有几个好友在喊他的名字。
不知不觉竟然跟到一个僻静的茅屋边。只见姬怀鹿慵懒地坐在庭院里,身后是一棵火红的枫树,身上的红衣长衫衬得那人肤白胜雪,出尘脱俗。便是那般静静地坐着无来由地叫人心驰神往,更别谈一身娇肌嫩骨。
后知后觉地走到他身边,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姬怀鹿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你可知你的没想到花了我多少日来的孜孜不倦?
仍是淡淡地笑了一声,眉眼轻飘飘地飞起,犹如风中艳丽无比的枫叶优美地旋转飞翔:“是么?”着手捻起一片叶子把玩,看也不看薛玉一眼。
见他这样的反应,薛玉有些失望,以为他在生气,气自己那么一走了之都没有问候他一句。
“对不起。”薛玉道。
姬怀鹿有些不知所措,莫名其妙的一句道歉险些让他慌了阵脚。
“你没有对不起我。”
见他终于肯面对自己说话,薛玉很高兴地坐到他身边解释道:“那天的彻夜不归叫父亲很是生气,所以关了半月紧闭,并不是有意不来找你。”
看他解释得那样认真和辛苦,贴近的身体接触那一部分可以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甚至脉搏。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为了掩饰便侧过脸道:“我并没有生气。”
薛玉将脸蹭到他肩膀:“你不生气便好。”
突如其来的温存像一把温柔的剪刀剪断他身上的脉络却没有感觉疼痛,反而显得无法割舍,不愿离开。
姬怀鹿忽然站起来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递给薛玉,正是那晚薛玉披在他身上那件外衣。神情中的认真严肃让薛玉觉得有些好笑,道:“不过一件衣服。”
“不过一件衣服,所以我没必要留着。”不等薛玉说完冷冷丢下一句话自顾自地走到枫树下,继续道,“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薛玉接过衣服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主人下了明显的逐客令,呆呆地“哦”了一声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不必。”姬怀鹿说,“我并不想见你。”
连续接到姬怀鹿的冷言冷语,薛玉脑中一片混沌,但最后那句话确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并不想见你。
我并不想见你。
原来这样。
浅浅地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有礼地向他告辞,手里捧着衣服,垂下的一角在秋风里翻动飞舞。
直到他走了,姬怀鹿才敢将脸转过来,近乎贪婪地看着那抹背影。
见到你很好我就放心了。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见最好,免得戒不掉。
叶子从树上掉下来划过脸颊,不痛,但那种触觉很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母亲,原来我想错,温暖确实温暖得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有慢更,实在事出有因,谅解谅解。问问,大家对怀鹿的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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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时命相连 。。。
被人那样冷漠地对待心中一定是不会好过的,尤其是被自己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冷眼,难过仍旧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样也好,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
接下来几日薛玉仍是按往常那样该上学时认真该玩乐时随兴。尤其那几个活宝,似乎是对上次宿清苑一事薛玉被罚关禁闭心中有愧,愈发地对他大献殷勤。段郁锦这几日想来得了段慕华的许可,也同他们一起日日来找薛玉玩乐。
时间久了,记忆也就淡了。
“阿玉阿玉,我找到一个好吃的去处。”段郁锦眨巴着大眼睛,拉着薛玉的衣襟央道,眼神里都可以看出馋意。
“这次又是哪?恐怕燕都都要叫你吃遍。”梁赋礼道。
段郁锦生平最喜品尝美食,每每找到一个去处都叫上他们摆满一桌,整个燕都大到皇宫小到街边摊贩都差不多叫她吃遍。
“这有什么,吃得多才长得漂亮。”户子迁维护道。
一听有人为自己撑腰,段郁锦挺直了身板道:“就是就是。”随后转向薛玉道,“阿玉,我们去嘛!”
薛玉无奈,宠溺地拍拍她的发顶道:“你喜欢便好。”
说去就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段郁锦所说的好吃的去处——富食楼。
进门一见掌柜才知这楼的名字果然没有取错: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确实富态横生。
掌柜的挺着个肥溜溜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