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转身接过刘妈妈的汤,一脸不屑道:“谁要帮他?小姐你看他这面样,是能发达的人不?”
喜子吐了吐舌头,回嘴道:“好姑奶奶,你就饶过我,叫吃顿安生饭吧,我发不发达不要紧,只别叫天天跟我磨嘴皮子就成!”
书玉笑着拉过刘妈妈来:“妈妈也赶紧坐,那边栗子我端来就行了,你赶紧给他二人劝和劝和,我怕吵起来了,桌子不稳呢!”
当下四人围桌而坐,喜子仔细打量桌上,见是火腿丝抄芹菜一碟,春笋丝火腿汤一大碗,花椒盐水栗子各人面前一碗,稻香村的果馅饼一人一块。
“真是痛快!”喜子吃得满面红光,这些小菜自然不能跟外头的相比,甚至比他平日在钱府里的也简陋了许多,可是怎么说呢?经过狐狸奶奶那二顿饭折磨,现在眼前这一餐,那就能算得上是金齑玉鲙了,更别提那食材还是他自己动手弄来的呢!
书玉亦吃得满意之至,火腿丝是好的,正宗云腿。那时候的人尚未学会乱贴标签,云腿就是云腿,不会是隔壁老王家那只病猪的不知哪条腿。
栗子是好的,软糯香甜,粉面粘牙,就她吃过的栗子来说,可排在第一,虽不曾桂花沙抄,可椒盐亦佳,是另一种风味,再说了,劳动的果实,是对疲惫身体的奖励,对高尚心灵的赞美,不是说劳动最光荣吗?书玉挟起一颗放进嘴里,确定光荣的味道,是不同凡响的。
至于那汤?这汤还有什么可说的?火腿前面说过,此时不再赘言,只说春笋吧,鲜嫩可口,甜美可人,带着春天的气息。这汤里除了那两道原料食材,什么也不用多放,清清爽爽,只细洒一小撮盐就可直接出锅,什么鸡精蘑菇精龙虾螃蟹精都不如这味道,那就一个字,鲜!
这是大自然的原味,是春天大地上,馈赠于人类的绝好礼物。
四个人不过顷刻而就,桌上这就盘净碗空,全部告馨。
“这一餐吃得太过瘾了,刘妈妈你说,是不是比往府里任何一顿都来得适口充肠?”书玉有些吃过了头,边打饱嗝边问道。她的身体到底还是潘家大小姐的,不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吃货大王的,胃纳偏弱,也就有些不太适应这暴风骤雨般的胡吃海喝。不要紧,她心里想着,时间久了,过惯了就好了。
“这话我可不敢乱说,小姐不是才吩咐过,不许再提以往府里的事了?”刘妈妈也吃得饱足,说话声音都有些懒洋洋起来,却还不忘开开书玉的玩笑。
“都吃撑了吧?嘿嘿,你们看,这是什么?”喜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来,在众面前晃了晃。
“你果然昧下了东西,这下人赃并获了吧?!看你还有何话说!小姐你看,这猴精拿着你的银子,不心疼地乱花!”酒儿嘴还是一样厉害,可人却坐着动也不动一下,不用说,也是吃多了。
“耶耶耶,这嘴头子又乱轰人了!什么叫人赃并获?若真是赃,我还能那么傻,自己拿出来,又不上金子,还上赶着贴上脸不成?”喜子笑嘻嘻地冲酒儿回了一句,现在他吃得很饱很爽,心情极好,是不会跟任何人,包括酒儿生气的。
“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书玉接过喜子手里的纸包,打开一瞧,也乐开了。
“平日里算不得什么,可现在见到它,那真是稀奇宝贝了!”
酒儿和刘妈妈见书玉如此说,好奇地将头也凑过来看,哦,原来是几粒又大又圆的白豆蔻!
“这品相不错,是上好的,这东西消食最好,来来正好,一人一料!”书玉这就散了出去,各人含于口中,立刻便头清目明,半晌嚼食下肚后,亦亦觉得腹中轻松不少。
“说起这东西的来历,倒也是个笑话。我回去钱府复命,二门外正有个叫福子的小厮,他一向与我不对,最爱跟我挑刺犯浑,见我回来,阴阳怪气地嘲戏我,说我去了那有山有水,良田成片,佳林成行的地方,吃喝自不必愁,只怕睡着了也有新鲜果子掉进嘴里去。我听了一肚子气,又不好说得,你们也知道的,因为孙老太太那二顿好饭。这福子见我不开口,更加来劲,说我想是吃多了说不出话来,正好今儿药铺里送来上好的白豆蔻,给主子们饭后消食用的,当下就抓了几粒给我,让我调理肠胃,别吃坏了肚子。”喜子边说边笑,其余三人听着也笑。
“这福子人不咋的,却是坏心办好事,这不,倒真是帮咱们一个忙,没这几粒上好的白豆蔻,我们几个,还不知就坐到什么时候,才能起得身来呢!”书玉此时唯觉得香流齿颊,这一顿晚饭,确实是完美无缺了。
第二十三章 呆头呆脑(文)
饭后收拾桌上碗筷,酒儿见那小锅里竟还剩下一碗左右盐水栗子,忍不住笑嘻嘻道:“小姐,咱们将这些拿出去窗外风干,晚上做些零嘴小食,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书玉忙过来,拿个粗瓷土碗盛将出来,递到酒儿手里,又朝孙老太太那屋努了下嘴道:“去,给老太太送过去。”
酒儿听见这话,一时不妨差点没掉出下巴来,刘妈妈也摇头皱眉道:“给她?小姐,她对咱们这样,你还送吃食去给她?一会儿该说小姐您显耀家底子了!”
书玉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道:“怕什么?这是她后头山上产出来的野山栗,她看不出来?又不是花钱买的,关家底子什么事?咱们几个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庄上人家,谁也不知道咱们是什么样人,不都听她孙老太太一张嘴?她真有心胡说烂造,咱们几个名声可就都完了!好歹咱们也赁着她二间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不过是一碗栗子罢了,又害不着什么。俗语说,吃得小亏,方得大宜,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倒是酒儿你,过去的时候脸上带点笑,别跟送丧似的,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你是送东西去的?你好意待她,她再刻薄,也不会甩你脸子看吧?”
刘妈妈一听这话有理,忍一时,受得大益,遂也不再反对了。
酒儿小嘴撅得老高,心里万分不情愿,书玉硬将碗推给她,又将她死活拽出屋子去,酒儿没办法,只好向那老太太屋里走去,却是一步接不上一步,挪得比那陈年老乌龟还慢。
书玉见她这般敷衍,当真就粉面生红,蛾眉紧蹙起来,酒儿见她真生气了,也就不敢再装假托大,不过到底心里还有几分发怵,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又看了书玉一眼。
“你去,不碍事,我这里看着,她若有说,我来回她就是。”书玉看出酒儿心思,又安慰她一句,当真就站于屋门前,看着酒儿过去。
酒儿无奈,只得上前敲门:“孙老太太,孙妈妈,睡下了吗?”
才不过敲了一下,小木门吱啦一下就打开了,孙老太太那皱皮核桃一样的老脸露了出来,不耐烦地叫道:“又有什么事?你们不是全都置齐了吗?还有什么要跟我借?我先声明在前,要借粮食是没有的!我自己还不够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给你们几个饼还嫌不好,矫情!”
酒儿忍着气,强推上笑来开口道:“老太太,我不想你的东西,我给你送些吃食来,您自个看看,这碗里是什么?”
“哟,这哪儿来的栗子?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在山上找到栗子?”果然书玉说得没错,一见酒儿满面笑容(真假暂且不论),手里又捧着个满满当当的碗儿,孙老太太语气大为缓和下来,脸色也变了,若是熟悉她的人见了,保管要说她是在笑呢!
不过可惜,酒儿不属于那后一类人,她但凡见着这张脸就有气,哪里还管她笑不笑?见老太太问话,她面上和蔼,可说话语气却是不太友好了:“今儿我们小姐带我们山上挖来的,我们没见识,也不知能不能吃,怕吃坏了倒是叫老太太遭罪,只有自己先试过,确实不坏,这方敢拿来给老太太尝尝。”
孙老太太拈起一只来,放进嘴里,扁嘴试了试,大为赞叹道:“竟然没坏?你们哪里找到了?想是不知怎么的埋进土里,这就过了冬了。想不到你们几个,呆头呆脑,倒有福气。”
酒儿听见呆头呆脑几个字,简直就气炸了肺,想想书玉后头盯着自己呢,总算没敢造次,不然依她的性子,不痛快回骂上几句是不能安心的。
“行,这栗子我就收下了,还算你家小姐知书达礼,这是她叫你送来的吧?小姐到底是要比你这个小丫头懂事多了,知道到个新地方,先得敬个土地爷!好,老太太我今儿领了情了,回去说句谢谢!”孙老太太风一样抢过酒儿手里的碗,咣啷一记,门就贴着酒儿的脸,又关上了。
“不错,不错,酒儿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书玉语带鼓励地拍了拍回到自己身边的酒儿,见后者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手亦直发抖,知道是气得不轻,正待再开口安慰上几句,喜子从后头小河挑水回来,见酒儿站在门口不动,不知其怒火正旺,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让开让开,这大个眼睛,呆头呆脑地挡在门口作什么?”
“说谁呆头呆脑,你说谁呆头呆脑?”酒儿正愁有气没地方发呢,见这家伙上来找事,当即发作出来,边嘶声怒骂,边用手向前推着喜子:“你呆头呆脑!你全家呆头呆脑!你从头到脚,全是傻角!”
喜子没料到对方竟突然发起这么大的火来,被吓得水桶滚落,水花遍地,酒儿还不肯放过,上来揪住喜子衣服领口,正对着喜子的脸继续怒斥:“说谁!你刚才说谁呢!”
喜子吓得气都喘不匀了,断断续续,抖抖霍霍地小声说道:“我说我自己,我说我自己还不成吗?”
书玉与刘妈妈见这一出喜剧,肚子里笑成开了花,却碍着酒儿的面,不敢出声,书玉憋得肚子生疼,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冲刘妈妈大叫一声:“妈妈我肚子疼,快进屋替我揉揉!”
二人来不及躲进屋里,笑了个死去活来,喜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酒儿,后者叉腰站在他面前,恨不能一口吃他下去。
半晌书玉笑够了,方出来拉开酒儿,刘妈妈亦将喜子带进屋来,酒儿还在生气,书玉软语相劝道:“算了酒儿,她不过一个老太太,你何必认真跟她计较,有这工夫,不如想想,明儿咱们吃些什么,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