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一怔,刚欲反驳以《九阴真经》易筋锻骨与习练经上功夫并不相同,见了父亲神色又将话吞进肚里,只想着反正自己如今武功远胜父亲,大不了先斩后奏,却听杨康轻咳一声道:“大师这话却太过抬举晚辈了。”顿了顿,他自嘲一笑道,“晚辈对武林各派向来没什么门户之见,虽算得上全真门下,但也曾拜师桃花岛梅前辈,北丐的功夫也习过一些……甚至是西毒欧阳先生,也曾受过晚辈的叩首。”
一灯大师一怔道:“既是如此,杨居士又何须拘泥于此?”
杨康摇摇头,叹口气道:“只因晚辈曾向一人发过毒誓,此生此世绝不沾染《九阴真经》哪怕一字一句。”低头一笑,并未将后半句的“如若违誓身败名裂,便教杨过十倍惨死于他当年”一并说出口。
一灯大师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杨居士既已决意,老衲亦无须多言。”
杨康微微一笑,顺手拍了拍杨过的手背,岔开话题道:“对了,白日里曾听公孙止提及某物,看他神色似是什么重要物事,不知大师可曾听闻?”
一灯大师奇道:“重要物事?”杨康见他不知却也不以为意,只转过头笑了笑道:“过儿知道吗?”
杨过已知父亲才智不输自己,当下也不问他是如何得知,只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物来,道:“前阵子我察觉此间一处庄子很有些古怪,好奇之下入内一探才发觉竟是公孙止的庄子。那日公孙止不在,我不愿打草惊蛇,便只在庄内一探。不想一探之下竟被我找出一间密室,密室里又有暗格,格中放的便是此物。”
杨康接过杨过递给他的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枝白玉雕成的奇花。这花被雕得栩栩如生,花瓣片片光滑圆润,花蕊极轻,被风一吹便不住颤动,花茎之上亦雕出根根小刺,从远处看去便似真的一般。
杨过见杨康抚花皱眉不语,不由奇道:“爹,你认得这是什么?”
杨康笑了笑:“差点害死你的情花,我怎会不认得。”
眼见杨过俊眉微皱,杨康不由失笑:“好吧,不敷衍你,我确实认得此物。”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道,“若我未曾猜错,它大约是金国废帝完颜亮遗留下的宝藏的钥匙。”
杨过尚未开口,却听一灯大师接口道:“海陵王完颜亮?”
“正是他。”杨康点头,把玩着手中的情花又道,“只是据我所知,完颜亮留下的宝藏早就给后任几个金国皇帝败光了,公孙止留着这钥匙又有何用?”
见杨康皱眉苦思,一灯大师却微笑道:“公孙谷主习练家传技艺,茹素修心,本也并非贪恋富贵荣华之人。”
杨康闻言称是,却越发困惑,却听杨过在一边失笑道:“既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那便是为了什么武功秘籍了!”
“小居士所言不错,”一灯大师含笑看了杨过一眼道,“习武之人各有争胜之心,莫说公孙谷主,便是昔年老衲与几个旧友又何曾例外?倒是令尊虽曾与武林中数位宗师结缘,竟不曾想到此节,极是难得。”
杨康一怔,不禁无声苦笑。可惜,我不曾往武功秘籍的方向去想,并非如一灯大师所言,而只是因为,我曾亲自去过埋宝之地,亲眼见过那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彼时,无论是丘师父还是梅师父,都还不曾收下我这个不肖徒儿。
然而待要否认,目光略过杨过明朗的眉目,他微一犹豫,终是不曾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把单纯的亲情写得像父子……真想砍了自己的手orz
☆、第十五回 明月来相照(下)
天色大亮之前杨过便将杨康送回,两人相视片刻,杨过转身离开,并未回头。杨康默然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牵起,装作刚刚醒来一般打开房门,对上拿着洪凌波留下的书信怔忡不语的陆无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洪凌波的离别令几个小辈有些怅惘,然而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对聚散离合看得极是通透,又都多少对洪凌波的心思有所了解,是以并未有人提出前去寻找。二则武敦儒与耶律燕的婚期将近,几人略一商量,当下也不多耽搁,这便启程共赴桃花岛。
杨康在武修文与郭芙担忧的目光中,很是有些破罐破摔地上了船。旅途颠簸,杨康窝在舱里绞尽脑汁,然而直到踏上桃花岛前他也终究未能寻到一个万全之策。满腔的算计满脑子的心眼儿……或许可以用在黄蓉身上,用在欧阳克身上,但对付无甚聪明才智只有一套坚定得近乎执拗的原则的柯镇恶,真是再多的诡计也不堪一用。
听天由命吧,大不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留住一条命也就是了。然而这样想着的杨康,却万万没有想到,自踏上桃花岛到离开桃花岛,他从头到尾,都没见到柯镇恶的身影。
没道理啊……好歹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武敦儒的大婚柯镇恶怎会全不露面?
待武敦儒喝得醉醺醺地被拥进洞房,杨康还在傻愣愣地对着桃花林发呆。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正看到郭芙双颊嫣红,眼中带笑:“妈妈猜你必是一个人到了这儿,果然不错。”不待杨康回答,她又咯咯一笑,继续道,“你没想到吧?柯公公一听爹爹说你要上岛,便二话不说连大武哥哥的婚事都不顾了……按我那耶律嫂子的话说,竟是落荒而逃了。”
杨康看出她已有了三分醉意,知道此刻他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便只叹了口气苦笑。果然,郭芙像是没见着他这个人似的,径自絮絮道:“大武哥说你和杨大哥对他们一家有恩,只盼柯公公别在他大婚之日让你见血……爹爹不敢为你求情,只是跪着不说话……结果还是妈最厉害,把大武哥和爹爹骂了一顿,转头对柯公公说你挑这个时候上岛本就是故意的,存心为难他,说得柯公公的脸色又黑又青,终于连夜离开了桃花岛……”
杨康闻言,脸上的笑意已一分不剩,眼神错也不错地望着郭芙,艰难地道:“他一个古稀之人,独自离岛……”
“谁说独自了?”郭芙靠着桃树未语,另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有些好笑地接口道,“全真教刚在晋阳重建,长春真人与玉阳真人请大师父前去一叙旧情,难道我和靖哥哥两个晚辈还能拦着?”
杨康一怔,只见黄蓉穿着紫衫长裙,眼波似笑非笑地落到他身上,似有深意地道:“你对大师父如此关心,倒是难得。”
杨康被她调侃的目光看了不觉有些脸红,他明知以郭靖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柯镇恶不告而别后还若无其事地为徒儿筹备婚事,偏偏关心则乱,一时竟未想到此节,平白让黄蓉看了个笑话,不由自嘲一笑:“让大嫂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黄蓉叹了口气,望向他的目光难得有些黯淡,“只是齐儿和修文已把临安所见一字不差地说与了我。你也太……”她见杨康眉毛皱成了一团,看了一边的郭芙一眼,叹了口气低声道:“若不是我爹爹一封飞鸽传书,真不知要给你骗到何时去。我原本在岛上便总觉得不对劲……还好芙儿今非昔比,否则去临安找你的……可必定是我和靖哥哥了。”
“此事确实要谢过大嫂,”杨康怔了一怔,苦笑道,“柯大侠的脾气……若一不小心被我那郭大哥弄巧成拙了,我杨康,可真就非死不可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黄蓉横他一眼,又叹了口气,“好歹现在也是叔嫂了……杨康你便让我省省心成不成?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愿猜——与你斗智从来都是其乐无穷——可这种身家性命相关的大事,是能拿来说笑的么?”
杨康沉默片刻,摇头道:“纵然如此,你也不必……连芙儿也打发了出来。”
“不然你给我支个招?对付你这种死要面子的人……给个累赘原是最有用的,”她拍了拍因为被说成“累赘”而嘟起嘴的女儿,笑得很是古灵精怪,“芙儿也好修文也好,你必是舍不得他们在你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不?”
杨康咬牙瞪着黄蓉,几乎就要忍不住把“你知不知道芙儿修文他们差点又栽在公孙止手里”说出口,然而自黄蓉出现起便一言不发的郭芙两道如水一般的视线望过来,竟令他丝毫开不得口。再想到武修文自小镇上随意买了把青钢剑,而将桃花岛佩剑包裹得严严实实,终于闭上了眼,轻描淡写地道:“大嫂说的……自然是对的。”
黄蓉也不知看没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只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道:“对了,我听完颜姑娘喊你义父,不知……”杨康睁开眼,却见黄蓉望向他的目光促狭起来,含笑道,“可许了人家?”
黄蓉满脸笑意地看着杨康尚未敛尽的似笑非笑在顷刻之间转为错愕,心情显然极好:“若是尚未许人,我倒想向你提个亲——只不知是否要按女真人的礼仪规矩?”
杨康一怔,望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大厅。黄蓉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柔和下来,轻声道:“年前敦儒修文兄弟为芙儿在襄阳城外那一闹之后,终身大事再不敢去武师兄跟前提。但他兄弟二人自来亲近,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都是再清楚不过的。敦儒大婚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弟弟。可他也自知在你面前说不上话,这不,想了又想还是找了我这师娘向你说合来了。”
“这事修文不知情吧?”杨康笑了笑。他是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比起武三通,郭靖夫妇才是更能武家兄弟的终身大事说话之人,因而不问武三通,只问武修文。
黄蓉微笑道:“我瞧着完颜姑娘的模样不似修文一头热,但女孩儿家的大事,总得慎重起见。若我告诉了他事却不成,让他空欢喜一场可大为不妙,所以总要先来你这里讨句话。”
杨康摇头失笑:“先来我这里?依大嫂的性子,找我之前,没去萍儿那里探过两句我可不信。”
“探过又如何?她只往你身上推……”黄蓉叹口气道,“我也知姑娘家的心思原是最奇妙的。虽说也算猜出了几分,但此等大事,岂是用猜的便能作数了的?修文虽还年轻,但我照看了他十几年,听他喊了十几年的‘师母’,如何忍心让他一个大好儿郎便就那么不上不下的悬着?”
杨康沉默片刻道:“大嫂说的是。我先前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