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弱不禁风一吹便倒,谁知竟有如此功力,不似死魂,倒像活人。
欧阳克心下一惊,刚想开口,被韩小莹捏住的喉头乍然一寒,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只听一个纤柔的声音细语道:“唉,到底是何人如此厉害,不但我兄妹六人失手被擒,竟连杨公子你和欧阳公子都一并遭殃?”
这声音听着有些嘶哑,语气却很温婉,正是韩小莹的声音。欧阳克心中惊疑不定,未及细思,只听另一个声音答道:“韩女侠过谦了,晚辈不过是无名小卒,如何能与六位前辈相提并论?”
欧阳克一听便知是杨康的声音,不由一奇,倒顾不得去想韩小莹之事,只闭着眼装作尚未醒来。却听杨康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又道:“至于这欧阳克……欧阳公子行走江湖多年,论起江湖经验,可不知比晚辈丰富多少。能让他也着了道……晚辈想来想去,只能胡乱瞎猜,料想欧阳公子反正已经‘做鬼也风流’了,大概也不大在乎牡丹花下有没有毒。”顿了顿,又道,“欧阳兄台,不知在下猜得对也不对?”
欧阳克哭笑不得地睁开眼,无奈道:“杨兄实在是太了解在下了。”
杨康笑道:“欧阳兄言重了。”
欧阳克摇了摇头,举头四顾,只见江南六怪连同杨康和自己都被牢牢缚在八根柱上,团团围在一个八卦图案周围。只是除了韩小莹之外,其余五怪都是双目紧闭,神智昏沉。他不通五行之术,但到底在桃花岛上走过一遭,一见这阵势便暗暗皱眉。
杨康问道:“如何?”
欧阳克叹口气道:“若是黄姑娘在此,大约还有点头绪。我对这八卦阵术,却是八窍通了七窍,只剩一窍不通……杨兄你呢?”
杨康干笑两声道:“呵呵,不才在下也是一般。”
欧阳克心中一乐,便起了心思与杨康胡扯,笑嘻嘻地问道:“不知杨兄又是如何为人暗算,被擒到此处的?”
杨康却不答反问:“欧阳兄你呢?”
欧阳克刚想答:“杨兄不是早猜到了吗?”心念一转,却变了主意,哂然一笑道:“我么……我听说梅超风发疯,又想到她师弟那个疯子,担心你出事,巴巴地赶来江南。谁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栽了人家手里。”
杨康一怔,脸上玩味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过了良久,避开欧阳克的视线,垂眸自嘲一笑,沉声道:“我离开漠北,并非为了梅超风。”又张开了口,却欲言又止,说不下去。
欧阳克心中一奇,正要发问,便听韩小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总算还良心未泯。”
以欧阳克的反应,此刻自然已猜到方才掳劫自己到此处的女子并非韩小莹,只是他却仍然不明白韩小莹怎会知道杨康的所思所想。他一头雾水,只听韩小莹又是幽幽一叹,道:“穆姑娘生产之际,杨公子当然放心不下。无论敌人是谁……在穆姑娘住处守株待兔,总是不错的。”
杨康却轻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见得。”却不等欧阳克或韩小莹接口,又自语道,“反正我早就知道无论是什么情形,只要我听凭良心做事,总要倒霉。”
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生硬地接口道:“你便是不凭良心做事,也一样不得好死。”
三人同时一怔,抬起头来,只见那与傻姑有几分相像的异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半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被缚在柱上的八人。
杨康与欧阳克心下各自盘算,一时都未开口,只听韩小莹昂然道:“不知阁下乃是何人,我兄妹六人几时冒犯了你?”
那异人眼中闪过一道疑色,神色却颇为平和,温言道:“韩女侠言重了。江南七怪侠名在外,在下素来也是极为佩服的。只是,”他似是有些迟疑,顿了顿才又续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已等了近二十年,希望却一年比一年渺茫。好不容易到了今日……我是再不敢放过的了。”
韩小莹奇道:“什么希望?”
那人却不再回答,只是悠悠浮在半空,神色莫辨地在三人之间瞧来瞧去。欧阳克被他瞧了半晌,不由心下发毛,张口问道:“喂,我说你将我们八人掳劫至此,究竟是作何打算?”
那人冷冷瞧了欧阳克一眼,森然道:“欧阳公子若是好奇,不妨自己猜猜。”
欧阳克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只听边上杨康地下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他还能有什么打算?如此故弄玄虚,用意说来却可笑得很——前辈不过是在等我们三人如其他五位前辈一般尽快将灵气耗尽罢了,对也不对……曲前辈?”
那人面色一变,喝道:“你叫我什么?”
杨康神色不变,故作惊讶道:“晚辈只道阁下所谋实在不怎么光明正大,既辜负恩师教导,又违背自己良心,只会想快快将此事了结,断断不愿与我等多费唇舌……怎么,莫非晚辈猜错了,原来阁下并非黄岛主座下第三弟子,曲灵风曲前辈?”
那人眯起眼,将杨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连连颔首道:“好,好!竟能猜到曲灵风头上……你果然聪明得很。不过——”话锋一转,他又摇头道,“曲灵风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你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他。”
杨康一怔,倒真有些惊讶,却见欧阳克撇嘴笑道:“不错,我方才也在想,曲灵风好歹是东邪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儿,怎的武功虽强,却乏应变,简直像是……”他心中想说“简直像是当年的郭靖”,好歹忍住了,改口道,“简直像是最近才开始习武一般。”
杨康武功低微,当时整个人又昏昏沉沉,自然瞧不出这许多门道,此刻听欧阳克一说,心中也是存疑。凝神看去,只见那人长身直立,并无异样。但他心中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皱眉思忖半晌,方才突然醒悟,失声道:“如不是曲灵风,那便自是曲夫人了!”
欧阳克一怔,也是恍然,抚掌笑道:“我便说能将韩女侠扮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的,怎会是个男子?”
杨康听闻此言,顿时似笑非笑地横了欧阳克一眼,道:“……担心我,嗯?”
欧阳克只做不知,轻咳一声,正色道:“请教阁下,不知杨兄与我猜中几分?”
那人目光接连变化,过了片刻才点头道:“……两位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妾身夫家确是曲郎。”
杨康道:“不敢当。请问夫人今日设置此局,是要为曲姑娘消灾去难?”
见曲夫人闭口不言,欧阳克也生起好奇之心,帮腔道:“左右我们逃不过夫人之局,夫人便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也算一件功德。”
曲夫人一怔,而后却笑了起来,冷冷道:“功德?功德有什么用!我当了一辈子好人,所求不过一事,上天却不肯垂怜。既是如此,我还管他什么功德因果,只要能让我女儿如常人一般,我……我什么都甘愿做。”
她先还说得铿锵有力,到最后却是一片心酸凄凉。杨康与欧阳克对视一眼,均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方才一直沉默的韩小莹忽然开口道:“你将我八人困于此地,以这八卦阵法夺取我等身上的灵气,全是为了……为了你女儿能如平常人家的女子一般,长大了好嫁个如意郎君,日后生儿育女,享晚年之福?”
曲夫人避开她的目光,反问道:“不然还能如何?”等了良久不见韩小莹作答,她吸了口气,抬起眼又道,“韩女侠,我晓得你们江南七怪……都是极好的人品,照理我不该害你们。只是……只是……”
韩小莹幽幽道:“只是你等了近二十年,实在不敢再等,也等不起了,对不对?”曲夫人无言以对,韩小莹便又道,“其实要捉住我兄妹,并不困难,只是我听方才杨公子与欧阳公子之言,夫人为请到他二人,着实也花费了不少心力?”
曲夫人道:“八卦五行深奥得紧,我也只在拙夫生前听他提过,死后钻研数年,才稍窥门道。比方今日这阵法,方才韩女侠也已说了,其实粗浅得紧,上不得台面。要说它真正的精髓,实际……”她见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此阵的精髓,只在每一卦卦位上的人罢了。”
杨康与欧阳克对此自然一窍不通,只得听曲夫人慢慢说道:“我要改小女之命,乃是以母女之情的‘情’字做引,以此作为阵眼。而阵眼既然为‘情’,阵中其他关窍的奥妙,自然也在这个‘情’字。”
她也不顾杨康与欧阳克同时微变的脸色,径自续道:“江南六怪间的义烈之情最是好办,难就难在两位公子身上。”
听到此处,欧阳克再忍不住,冷笑道:“在下素来多情风流,你可拿来利用的数以百计。但夫人为女筹谋,自然是要挑最真最深的,于是便挑到了我叔父的身上?”
曲夫人苦笑一声道:“其实妾身原也考虑过以黄姑娘做饵,只是……”
欧阳克怒极反笑,面无表情地道:“只是什么?你说我对黄蓉不过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却是杨康在一边打岔道:“你傻了么?黄蓉是黄药师的女儿,她如何敢动?”欧阳克一怔,便听杨康也是一声轻笑,喜怒莫辨地道,“那我呢?姓杨的天生冷血凉薄,定是让夫人好生为难了吧?”
曲夫人听他这么心不在焉地随口自嘲,面上却也有些黯然,轻声道:“不错,我恨不得将你对你的父母、养父、情人、两位师父,什么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什么似真似假的知己兄弟……将你对这所有人的感情,全都一股脑堆在一起。”
杨康心中如被人泼了盆凉水一般,牙关紧咬,过了半晌却仍一句话也未说出来。
却听曲夫人幽幽道:“杨公子,自桃花岛到嘉兴,你对小女一路照拂,我极是感念。只是你人聪明,心气又太高,总要逞强,不肯如江南五怪这样入睡……”
杨康脸色苍白,低不可闻地说道:“那日欧阳克与江南六怪围斗梅超风,场面很乱……后来梅超风逃走,江南六怪一一追去,欧阳克又追在六怪之后——”
欧阳克听得莫名其妙,全不知杨康所言与曲夫人所言有什么关系。但听到当日一战,便也接口道:“不错,我追到时六怪只剩朱二侠一人……”他心中一惊,失声道,“莫不是……”
杨康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