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方才镜涵毫不犹豫地几口就喝掉那一大碗药汤,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想起半月前在那山野小屋里他躲到自己身后不肯喝药的样子……
苦笑。
镜涵,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开始对哥带上面具了吗?
或者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
哥明白你的心思,明白你所做的一起终归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一些。我的镜涵,从来都是个善良又体贴的孩子。
可是……
镜辞往镜涵的方向看了看,忽地笑了开来。
笑着笑着,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众下人七手八脚地将镜辞扶到殿内,浅歌立刻走上前为他诊治,片刻后神色放松下来,“皇兄是近日来思虑过度,心中郁结,倒是并无大碍,好生将养几日即可。”
听她这么说,一脸紧张的镜涵也就稍稍放下了心,看着浅歌写了清心安神的方子交给下人去御药房取药材回来又亲自到后厨煎药,心中默叹一声,原本是站在床榻边上的,此刻忍不住走得更近了些,然后索性坐到了床榻的边缘。
昏睡中的镜辞依旧紧紧地蹙着眉,似乎有万千思量。
想到浅歌方才所言,思虑过度,心中郁结。
是一直在为自己的事费心吧……
镜涵知道,回到宫里的这些日子以来,皇兄不但要处理积压的政务,更是花了极大的精力命人四处寻找为自己解毒的方法,只是镜涵真的不忍心告诉他,既然浅歌和楚大哥都摆明了束手无策,其他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浅歌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走进来的时候,镜辞恰巧醒来,片刻的茫然后很快明白过来,很快坐起来接过浅歌手里的药,“劳烦了。”
浅歌笑笑,“皇兄言重了,先趁热把药服了吧。”
镜辞点头,很快地喝了药,顺手把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浅歌,你先回去休息吧。”
浅歌知道他是有话对镜涵说,很快领命而去。
镜辞却好半天没有开口,只是神色渐渐郑重起来。
见他如斯神情,镜涵心中忽地不安起来,直觉一般地想要制止镜辞接下来的话,却到底没赶得及。
镜辞看着他,认真而郑重道,“镜涵,如若将东楚江山交由你执掌……”
话未说完,镜涵已经慌乱地跪倒了他眼前,“皇兄万万不可!”
镜辞没有去扶他,停顿半晌只感慨道,“如果当真像你说的那样,活着才是种煎熬,那你便权当做是皇兄自私吧,同你换了血还有半年时间,想来也足够教你怎么做好一个帝王……”他想了想,又笑了,“其实不用教你也可以做好,只是你这太心软的毛病啊,还是要改。”
这种又宠溺又无奈的语气,偏偏又是交代后事的感觉,镜涵眼眶一算差点就掉下泪来,他仰起头直直看向镜辞,“皇兄……回京之时臣弟曾暗自发誓再不违逆您,但……只除了这一件……”
镜辞看着眼前清瘦得不成样子的孩子,心中更是翻搅着难受了几分,“虽然知道这样不妥,但是你若不答应,我便……直接下旨吧……”
镜涵笑了。
镜辞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拿了一只挂在墙上的佩剑,利剑出鞘,一片寒光几乎要刺痛他的双眼。
而后,他看到镜涵重新跪倒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带着十足的坚定和决绝,“如若皇兄执意,臣弟只得……以死明志。”
利刃划破颈上的皮肤,并没有觉得疼,只是有些冷。
下一瞬,手中的剑便被直直打落,旋即,一个巴掌落到他脸上,并不重,却让他瞬间克制不住地掉下泪来。
镜辞的手都有些发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镜涵低声叫了句皇兄,声音哽咽得厉害。
沉默片刻,镜辞俯身将他搂到自己怀中,“好像每种方法都是在为难你,镜涵你说,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镜涵顺势又靠得更近了些,近得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他的声音,“好久……没再听你叫我一声‘哥’了,镜涵……”
镜涵将头靠在镜辞肩上,许久许久,带着哭腔喊出了那一声,哥。
好一会儿,镜辞才将镜涵抱回了床榻上,镜涵已然完全平静下来,伸手抹了抹脸上已干的泪痕,“皇兄……臣弟请旨,搬回宁王府居住。”纵然有千般万般舍不得,但是如果自己与皇兄的朝夕相对只能给彼此都带来无限痛苦的话,那又……何必呢?
镜辞闻言不由得微沉了脸色,“你安心在宫里住着,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镜涵本想再求,见镜辞一脸笃定得不容任何辩驳的神色便也就放弃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又往他身边凑得近了些,“时辰也不早了,皇兄可要留下一同用膳?”
镜辞点头,“嗯,镜涵,可有兴致同皇兄对饮几杯?”
镜涵笑了起来,“自然。”
两个人这一喝酒,竟是喝了整整半宿。
推杯换盏间,他们谈起很多从前的事。然而,镜涵只记得自己似乎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但是究竟说的是什么呢,好像,也想不起来了。
再醒来已是晨光熹微之时,浅歌很体贴地很快递上了醒酒汤,“皇兄上朝去了,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不要打搅你休息。”
镜涵神色间七分清明三分迷茫的模样,迷迷糊糊地又听见浅歌说,“不过昨晚你同皇兄说什么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还有几分生气似的。”
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默默叹息一声,“算了,以后再问吧。”
浅歌也有些无奈,“嗯,皇兄倒是说,处理完事务就再过来看你。”
然而,这一天,镜涵并未等到镜辞到栖霞宫来。
甚至之后的两天,镜辞竟也未再现身。
镜涵心觉有异,在第四天下朝之后的时间,直接到了御书房。
正应当是处理政务的时辰,御书房里除了皇兄之外似乎另有他人。
更为意外的是,明知镜辞从来不会避讳他的守卫们竟然拦下了他,只说皇上现有要事,交待任何人不得入内。
镜涵本也不以为意,只暗道自己稍候片刻便是。然而,未过多久,镜辞似乎是怒极地喊出来的一句“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不清晰地飘了过来,让他不禁深深蹙起了眉……作者有话要说:先跟大家报备一声,周三可能要请个假,真心忙吐了_(:з」∠)_【当然如果能抽出时间来我还是会尽量写的……今天先这些,明天补齐,留言明天回=3=补齐。对不住明天不更新,后天更。留言今天也回不了了,明天吧。好久没有种感觉了,在公交车上默默列了一下这两天要做的事居然差点就忍不住哭了= =真的有一天被生生累哭了简直不能好了……另外说一下看到好几个长评,快结文了最近又太忙,十一妹妹在外省结婚于是假期基本全部交待在路上,所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心力加更,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加更多少算多少吧……
第六十七章 遗憾
云舒走出御书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远远站在一边神色略有些凝重的镜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殿下。”
被他这么一唤,镜涵这才回过神来,“云舒,皇兄找你……何事?”
云舒已经料到他定是听到了皇上方才的话,倒也不打算隐瞒,只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回殿下,再有数日就又至月中,皇上忧心殿□体,特命属下宣楚医官入宫与殿下为伴。但属下已经命人找寻两日,却始终未曾寻得楚医官,所以皇上才……”
镜涵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先前在永宁的时候,楚大哥亦并非时时住在自己府中,一走就是大半月甚至二十几日没有音信也是正常的。但是,自从知悉自己中毒起,不论身在何处,每到月中前几日他都会赶回自己府中……
看出他神色间的担忧,云舒赶忙宽慰道,“属下这就亲自带人去找,殿下请安心留在宫中等属下消息。”
镜涵点头,却依旧是难免心烦意乱的模样,“嗯,那便劳烦了。”
云舒只说了句属下职责所在,没再耽搁,很快动身出了宫。
然而,一连三日,饶是云舒亲自出马,却仍旧未得任何楚诺的踪迹。
眼见得就要到月中,依旧寻不到楚诺,镜辞不由得更加焦虑起来,正想着叫云舒来下令再加派人手的时候,却是听见下人通传镜涵到访。
命人传了他进来,眼见得镜涵亦是满脸忧色,似乎当真是极其担心那楚诺的。
果然,见了礼之后镜涵便急着道,“皇兄……臣弟有些担忧楚大哥的安危,在宫中颇有几分坐立难安,请皇兄准臣弟出宫亲自寻找。”
镜辞想了想,“再有两日就到月中,你身子弱,还是不要劳累了,就交给云舒他们去找吧。”
镜涵忍不住上前一步,刚想再求,却听得镜辞忽地放柔了声音,“别让皇兄担心,嗯?”
这下子镜涵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低着头站了好半天,终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皇兄。”
他这乖顺的模样看得镜辞更加心疼起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那个楚诺功夫那么好,又身怀医术,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如果再过几日还是没有消息的话,皇兄抽空同你一起微服出宫去找。”
镜涵点点头,沉默片刻,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皇兄这几日在忙什么?都好久没到栖霞宫去了。”刻意带了些抱怨和撒娇的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涵似乎看到镜辞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冷光,然后,重新笑了起来,依旧是异常温暖的模样,“都是些小事不必挂心。今日并无他事,等下便同你回你宫里去,正好有些事还要嘱咐浅歌。”
既然皇兄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便不问了吧,想来也应当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事,镜涵的神色也就渐渐轻松下来,“好。”
后两日里,楚诺依旧没有任何音信。
早朝时,众臣都不难看出今日皇上难得地心不在焉。
不多时便退了朝,镜辞照例先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刚看到第二个折子,就听到门口有人通传说,湘王求见。
镜辞微蹙起眉似乎有些不悦,想了想却是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放到一边,“宣他进来吧。”
楚镜灏很快走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定见礼,“臣弟见过皇兄。”
镜辞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