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一嗔既然出手,必然能彻底解除蛊毒,这一觉睡得无比舒畅,仿佛三年以来从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醒来,见灵素端了米粥守在床边,一嗔和苗人凤却都不在房中。她见了灵素就十分高兴,接过粥来慢慢啜着,不时摸摸女孩的小手小脸,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灵素忽然眨着眼道:“阿姨,那位苗……苗大侠,就是姨父吗?”
“这……”苏卿沉吟了一下,笑道,“灵儿觉得呢?要是灵儿不喜欢,我就不要他做灵儿的姨父好了。”
“我没有不喜欢,”灵素摇着头认真地道,“我想让苗大侠做我姨父。师父还说,将来……将来要我和阿姨、姨父在一起住。阿姨,你们留下跟师父一起住好不好?我不想离开师父。”
苏卿越听越是蹊跷,手里一抖,险些把碗砸了,忙放在一旁,看着灵素急促地问:“师父怎么跟你说的?”
“师父对姨父说,三年以后他就要走了,说我年纪太小,没有人照顾……”
苏卿猛地身子一震,勉力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牵起灵素的手来:“师父现在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两人刚出了房门,一眼看见苗人凤正往这边过来。苏卿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急急问道:“大师……我爹爹呢?”
“大师原想这事也瞒不得你。”苗人凤短促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更新晚了!
、第十一章 愿为双鸿鹄 奋翅起高飞
苏卿来见一嗔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药杵在石臼捣着,倒是一脸轻松自在,也看不出气色有什么变化,不免稍稍放心。一嗔抬起头来,冲苏卿一笑:“丫头,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苏卿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爹,你有没有事?我听灵儿说——”
一嗔还是那么不温不火地笑着,只用目光止住了她急切的询问,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灵儿这孩子平时从不多说话,连她师姐都奈何不得。我倒是忘了她跟你的缘分,自然是什么都会告诉你。”
“爹,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苏卿突然恨恨地低下头,不敢与一嗔对视,“我没孝敬过你一天,还总是惹麻烦,我……我真不如死了……”
“胡说!你才多大年纪,就敢提死字!”一嗔叹了口气,声音就缓了下来,“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哪能什么事都自己担着!你又是心软,好管别人闲事,宁可自己吃亏。遇上这个男人——”说着便向一旁站着的苗人凤斜了一眼,“——什么忙也帮不上,倒害得你连命都往里搭。我这当爹爹的要是再不疼你,还有谁疼你啊!”
“爹爹!”苏卿叫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连忙拭了去,哽咽着道,“可是灵儿说……”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三年之后的事,等到了三年再说。”一嗔见苏卿还是满脸疑惑,点头道,“我那师弟——呵呵,你该叫师叔了——还是有些本事,我想尽办法,还是不能以药物彻底化解你体内蛊毒。所幸苗疆本来的放蛊之法,我还晓得一二,这蛊过了宿主,就会重新休眠,料想和你当初一样,也要三年后方才发作。”
苏卿瞪大了眼睛,不想一嗔是将自己体内蛊毒直接转移到他身上,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辛酸,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嗔却摇头道:“这不是什么好法子,普天下医生都这样救人,死也死不过来。但以行医之道而言,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一样不能眼睁睁看你不治而亡,你明白么?”
“我……我明白。”苏卿顿了顿,就起身拜了下去。一嗔一把拉住,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本来你蛊毒发作得太急,我正苦于没时间参详药理,眼下不是又多了三年工夫!你爹爹是什么人,难道这三年之中,就当真解不了这什么碧蚕蛊了么!”
苏卿看他脸上满是自信,虽然也觉得药王名头不虚,心里终是不安,思忖片刻,便道:“那我留下照顾爹爹。”
“我倒是高兴,”一嗔哈哈一笑,“就只怕有人不愿意吧?”
苗人凤一直没开口,这时听他点到自己头上,便躬身道:“阿兰……嗯……她要尽孝,我不能阻拦。等大师制出解药,身体无恙的时候,我再接她回去就是。”
一嗔刚要点头,猛地顿住了,瞪着苗人凤道:“你叫我什么?大师?”
“哦,是。岳父。”
苏卿从没想过苗人凤居然从善如流,而且看样子对一嗔十分信服,忍不住惊讶地盯住了他。一嗔却抚着胡须大笑出声:“好,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大侠也有今日!冲你叫这一声,当初跟老朽的过节就一笔勾销吧!”
“爹爹!”一嗔听苏卿这样叫,想她必要害羞不依,谁知她却转向苗人凤道,“对了,你当年来找爹爹,可是要打听害死胡一刀的是什么毒物?”
“你、你怎么知道?”苗人凤愣了一下,转念想定是一嗔对她提及。不想一嗔也同时开口道:“丫头,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初你见他的时候……”
“当初?”
苏卿见两人都满面惊奇地望着自己,苗人凤更是惊讶之中若有所悟,忍不住抿嘴一笑:“当初苗大侠见过我,我却没看见他呢。——这也是我猜的罢了。苗大侠对辽东大侠胡一刀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但你伤他的兵器不是自己所有,那上面的毒药更不知道是谁所放。你既然查不出毒药来源,想必要找爹爹这闻名天下的‘毒手药王’,打听这毒药之名,可能是谁所制,从这条线再摸上去,当能找到那害死胡一刀的罪魁。”
“原来如此。”一嗔见苗人凤沉默不语,像在思索着什么,乐得趁机抢先道,“丫头,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当年来找我时霸道得紧,你说的这些他一概没提,劈头就问我这毒是否出自药王谷。哼,你爹爹是让人这么盘问的么!”
“爹爹不是也教训过他了嘛!”苏卿想起当初一嗔派薛鹊给苗人凤送毒物的事,掩口轻笑,“怪道我看他挺大个人,见了条小草蛇也有些战战兢兢的,原来正是杯弓蛇影。”刚刚说完,就觉得语气中太亲近了些,见苗人凤脸上微微发红,忙转了话题道,“苗大侠既然和我爹爹消了嫌隙,不妨就把那兵刃取来,让爹爹鉴别一下也好。不过据我猜想,要是只有爹爹这药王才能认得出的毒药,八成也出自我那石师叔之手。”
一嗔听了,神色一凛,没有回答。苗人凤则沉吟道:“可是石……先生与胡一刀能有什么仇怨?又为什么非要假我之手害他?”
“石先生跟胡一刀倒未必认识,不过他是认识那田归农的。”苏卿静静道,“田掌门是什么样的人,苗大侠如今也看清了吧。”
“这……”苗人凤听她提出这个想法来,忽然觉得一直罩在心头的迷雾正一点点散去。还在思索,又听苏卿道:“这也是我推测,没有证据,还不能坐人以罪。我想,你倒是先找到胡一刀的后人,更紧要些。”
苗人凤这时已惊讶不出来,要问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问起,只是怔怔地盯着她。一嗔就在旁边一乐:“丫头,你操心得这么多,还说要留在这里陪我?只怕你一天也待不住!”说罢也不等苏卿回答,径自领了灵素出门。苏卿愣了半天,才想起要给苗人凤解释,苗人凤却抢先道:“你……真的要留在药王谷?不跟我回去接若兰了?”
苏卿身子一震,自然知道他提起女儿的用意,却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也不瞒你,就算是爹爹的身子好了,又或者——你看他口头上说得轻松,万一有个什么——我也不跟你回去。灵儿从小没爹没娘的,我带着她到外头,不管哪里寻碗饭吃,也好照顾她。”
“你、你怎么这样倔!”苗人凤脱口说了一句,又放缓了语气,“还说我对你未必有情。你是恨我,还是根本没把我……”
“我怎么能恨苗大侠!”苏卿轻笑一声,“是我对不起你,你却这样待我。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别这么说。我一点也不怪你。”苗人凤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了苏卿的鬓边,“那天你把金钗交还给我,我就应该知道,你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不过你看在若兰的面上……当初我叫你阿兰,所以给女儿取了这个名字。你要是不在……”
“你就告诉兰兰,她娘短命,半路抛下你们去了。”苏卿仿佛想叹气,又忍住了,慢慢避开苗人凤的手,走了开去,目光也不再注视着他,“她娘叫南兰,是个官家小姐,因为半路遇到劫匪,为你所救,便以身相许……你这样说,兰兰长大了想起来,心里也好过些。我……我的身份……”她刚说到这里,猛地被苗人凤抓住了手臂,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你总是若兰的娘。”
“你不明白,我……你知道我嫁你三年,除了跟你去沧州和玉笔山庄,为什么成天不出大门一步?”苏卿自嘲地笑了笑,“八年前,我是杭州倚红阁的红牌娘子,江南一带认识我的人也不少。后来机缘巧合赎了身,为谋生计,又搭了个戏班子,从江南唱到江北。——你想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你娶了个下贱出身的女人么?”
她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听在苗人凤耳中却疼痛不已,像是连胸口也揪紧了,想也没想就拉过她一把抱在怀里:“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好强?”
“苗……大侠,你别……”
“你叫我什么?”苗人凤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九娘——往后我就叫你九娘,好不好?”
“你这人怎么——”苏卿看他铁了心自说自话,忍不住翻个白眼道,“我说的话,你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听见了,那又怎么样?我说了,你是若兰的娘。”
“就算苗大侠不在乎,兰兰一个女孩子家,你让她成天听人说这些闲话吗?”
苗人凤就哼了一声:“谁敢在我女儿面前说三道四!”
“你……你现在是闻名天下的大侠,别人都怕你。往后呢?到你护不了她的时候呢?”
“你想得还真多。”面对苏卿的急切,苗人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