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福康安本心,早就喝命士兵将这两个狂妄之徒拿下,但这时另有心思,竟一笑道:“请教两位尊姓大名,如何当上了十数家门派的总掌门?”
“哦,他姓胡名斐,是辽东大侠胡一刀之子。”那青年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漫不在乎地答道,“我叫袁不邪,是天池怪侠袁士霄门下。我们两个早就听说天下掌门人大会的盛事,想进京来开开眼界,谁知道福大人贵人事忙,竟漏发了我们两家名帖,说不得只好请武林同道让上一让。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成了朋友,所以这些个门派推举我们俩来当个代表,进京拜见一下福大人。”
“呵呵!”福康安没想到他俩当真报名,微一思忖,目光便闪了一下,“胡一刀?就是李自成旧部的后人?”
“不错,福大人果然博闻强记!小胡他家祖上确是闯王四大侍卫之首,人称‘飞天狐狸’的。”
福康安笑了一声:“嗯,我记得这飞天狐狸,当初李自成兵败,就立刻转投了吴三桂,吴三桂要造反,他又为朝廷效力追剿吴三桂,倒真是识时务的俊杰!”
胡斐脸腾地红了,想这人言辞真是毒辣,这个时候又不便当众解说飞天狐狸暗中筹划反清的意图,只得望了一眼袁不邪。袁不邪却立刻接道:“福大人有所不知,其实闯王李自成寿至九十岁善终,都是飞天狐狸假作投诚,才保全了主公性命。吴三桂为人两面三刀,飞天狐狸怎么会看不出来?却时常撺掇他自立,这才给了朝廷剿灭的机会。这人何止是识时务,说是智勇双全也不为过。”
福康安本想借这机会奚落二人一通,杀一杀他们锐气,谁知袁不邪口齿如此伶俐。还没开言,又听他道:“听说福大人给众掌门人颁发御杯,我们都是十数家门派代表,是不是也该有份啊?”
“这个自然。”福康安微微一笑,“况且二十四家掌门人座次未定,两位既然与会,也免不了和大家一起切磋切磋的。”
“咦,慢来慢来,”袁不邪伸手叫道,“在下是十六家总掌门,小胡是十二家,我们就算跟各位掌门争斗,只得一只御杯,怕是也不好向联盟众家交代吧?”
“这也容易。两位尽管展露过人武功,只要在场二十三位掌门都没有异议,这御杯两位能夺得多少,就是多少。”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福康安和袁不邪的用心都已昭然。谁都知道袁不邪二人前来掌门人大会意在搅局,不论是为了自己出风头也罢,别有用心也罢,总之想让这大会开不成。福康安却借这个机会挤兑着两人跟在场所有掌门人比武,等于一下子为这两人树了二十三个敌人,而且众掌门人为了保自己席位,也必然要站在福康安这一边,恨不得把这两个捣乱的立时轰了出去。李沅芷在旁静坐不动,前面一番对话早听在耳中,心想袁不邪此举其实也是为了保武林平安,免得今后纷争不断,但碍于自己身份,实在没办法相助。眼见袁不邪倒是意气风发,把齐眉棍在腰间一横,笑对众人道:“各位齐上吧!”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袁……袁师弟!”
“嗯?李师姐有什么指教?”
“没……”李沅芷克制住了向福康安和那老者望上一望的冲动,下定决心道,“武当派决不与你为敌。这……这玉龙杯,你若高兴就拿去!”
“李掌门!”
李沅芷这才转过身来,静静地向福康安打了一躬:“福大人,我不愿为了一只玉龙杯,伤了武林同道的和气。朝廷若是怪罪,就罪我一人好了。”
“哎,李师姐!”袁不邪却笑嘻嘻地道,“武当派的玉龙杯我是决不会碰的,少林大智禅师那一只也是,不过剩下的这二十二只杯子嘛,我跟小胡少说也得一人一半,才能跟推举我们的那些门派交代。”
“你!”李沅芷满心打算拼着得罪福康安,好歹塞给他一只玉龙杯把他打发了,免得当真动起手来。就算来的那二十余位掌门人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武功未必有多深造诣,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两人等于是以一敌十的局面,哪有胜算。谁知这家伙跟当年一样嘻皮笑脸,心里主意却正,随口就把她放在了一边,跟着摆了下棍子,笑道:“是一拥而上好,还是车轮战好,各位先拿定了主意。大不了我跟小胡一人应付一样,亏不了大家的。”
众人在自己门派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到了这大会半天,耐着性子听福康安摆架子教训,心里都烦上来,哪还禁得住袁不邪这般挑衅,再也不听人阻拦,呼的一声就齐齐攻了上去,把袁不邪和胡斐二人围在当中混战。
福康安倒是心里轻松,盘算着这二十多人怎么也能缠住袁、胡两人,就算最后不济落败,自己还有下属亲信高手,总要把这两个刻意与朝廷为敌的彻底铲除了才干净。他武功平平,看不出圈内局势,只听呼喝声兵刃相交声不断,一片刀光剑影,比方才还要热闹几倍。
忽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跟着“铛啷”“铛啷”几声,有人刀剑落地。袁不邪在圈内一声长笑,道:“你们几个还打不打?不打换人来!”果然有四五人空着手,灰溜溜地退出战团。
“喂,小胡,我这边五个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只听圈子另一侧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掺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音,随即寒光闪动,竟是几柄兵刃飞出圈子来。李沅芷见一把刀直飞向自己面前,刚要躲时,想起背后是福康安和那老者的座位,忙抓起腰间长剑,也不及出鞘,就用剑柄横空一击,正打在刀身之上,那刀直飞上半空,然后才落下来。她回头一望,见那老者正对自己颔首微笑,就躬身行了一礼:“四爷,叫大家不要打了吧。”
那老者轻轻一哂:“沅芷,你还是向着江湖人啊。”
“这……”李沅芷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正色道,“我从十三岁就和江湖结缘,对朝廷之事却毫无兴趣。四爷既然着意对江湖人士不利,这武当掌门还是您封的,我承当不起,从此只做个江湖人就是了!”
“小李!”福康安刚叫了一声,只听后面圈子里叮当噗通之声大作,又有七八个人摔了出来,满脸沮丧,却再也不敢上前。袁不邪和胡斐两人各自收势,相视一笑。
“小胡,你是几个?”
“十一个。”
袁不邪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十个,终于叫你赢了一回!好好,拿了御杯走人!”
“大胆!”福康安见两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登时大怒,猛地一拍椅子扶手,“还不给我拿下!”会场内士兵轰的一声围了上去,虽然一时不敢进击,但这一次人数比方才那些掌门人又多了几倍,当中两人显然也无法脱身。
李沅芷唰的抽出长剑,还未转身,已反手刺了出去。包围士兵一惊,连忙举兵刃格挡,李沅芷趁势回身,剑光左右闪动间,早逼退了数人。袁不邪倒没想到她率先动手,还是站在自己这方,只惊喜地叫了一声“李师姐”,齐眉棍扫出,便和她剑势联在一起,生生将包围圈剜出一个缺口。袁紫衣紧跟着师父冲了过去,不过三五招间就跟胡斐会合在一起。他两个也算是打出来的交情,这时候联手得十分熟练,刀剑齐出,顿时把包围圈又向外逼开了数尺。
福康安眼见这四人把一场大会搅得乱七八糟,众掌门人摔了一地,有几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偷偷溜出去,连御杯也没心思夺了,心下更是愤怒。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张召重,冷冷道:“还不动手?”
张召重早看出这局面难缠,却一直手按长剑,像是思忖着什么。听福康安话里已经带了不满,也不说话,白光一闪,凝碧剑已经出鞘,慢慢走上前去。
忽然间只听门外又是一通乱,喊叫声重物落地声不绝于耳。会场里的人都懒得再吃惊,只是好奇又有什么人前来。果然帐门掀处又有两人联袂而入,一个是高瘦的黄脸大汉,另一个身穿烟灰色长袍,举止斯文,面容恬静,两人见了众士兵包围中的袁不邪等人就都是一笑。
“苗伯伯!”胡斐和袁紫衣同时叫了出来。那大汉哈哈一声长笑,蓦地身形腾空而起,众士兵也没看清他怎么个动作,似乎只是一眨眼工夫,圈子外头已倒了数人,而那大汉却站在胡斐身边,连腰间长剑都没出鞘。
张召重眉梢一跳,知道这是江湖人称“金面佛”的苗人凤,多年前有个外号,叫做“打遍天下无敌手”,平生与人相斗从未尝过败绩,和自己倒没交手过。他早认出胡斐正是当初自己追了一路的少年,显然是苗人凤的帮手,袁不邪报过师承,他也就猜出了来历。眼见这些人和自己立场截然不同,非要拼斗一番不可,就正眼也不看李沅芷师徒,剑锋一立,道:“苗大侠,姓张的领教你几招剑法。”
苗人凤不答,却笑着左右一望,张召重便挥了挥手,令包围士兵退后,见众人给他们让出个三丈有余的场子,便凝神屏息,缓缓上前。苗人凤拍了拍胡斐肩膀,目送他和李沅芷等人也退后少许,就沉下心神,抽出剑来摆个起手,站定不动。
两人彼此都闻名已久,但纵横半生,这还是头一回有机会相遇。情知对方在剑术上的造诣早已炉火纯青,谁也不敢心生怠慢,只是静静调息,要让自己达到最为巅峰的状态,这才出手一搏。
剑影闪动,竟是张召重率先出手!
旁观诸人如李沅芷等都晓得张召重武功厚重内敛,从不急于抢攻,此时竟一剑直取对方面门。凝碧剑划过空中,剑光凌厉,几乎把人的眼睛也刺痛了。
苗人凤仿佛反应稍慢了半拍,直到剑尖距身前不过半尺,才猛然仰身相让,举剑上撩,像要格开这一剑。只听“嚓”的一声轻响,跟着是李沅芷“小心”的叫声,苗人凤手中长剑已被削为两截。
李沅芷自然知道,张召重的凝碧剑是师门宝物,锋利无比,见苗人凤一时疏忽,连忙出言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张召重变招神速,剑势一滑就向下削去,苗人凤只持了半截断剑,却已无法阻挡这一击,只怕双足立刻就会被削中。
谁知张召重一剑划下,半路上势头就缓了下来,苗人凤得了这个空隙,断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