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不知道注意身体,喝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宫夫人责怪又心疼,将茶递给丈夫。
宫相接过茶,笑吟吟地看着夫人,“我小心翼翼下了二十年的一盘棋,今日终于大势已定,难道不该笑?”
宫夫人一听面容也不由缓和了许多,她自然知道虞氏在朝中青云直上,意味着宫家的根基更稳了。宫相为官多年,不结党不营私,就是在找一个真正稳妥的靠山,如今终于找到了。
“老狐狸,原来莲妃拉拢你那么多年,你就铁了心装糊涂,不知错过了多少好事。”宫夫人佩服地看着丈夫,“现在还真被你料中了,常氏果然树倒猢狲散。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宫相被说得面色红润,心情无比舒畅。他们老夫妻两个躲在卧室里,说什么外人都听不到,他借着酒意终于吐露玄机,“我问你,后宫佳丽三千,莲妃的位置如何?”
宫夫人想了想,“虽然虞昭容如今风头劲,但也不过短短两年,远未达到当年莲妃的气势。要是我说,迄今为止还没人超过莲妃。”
宫相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么在众皇子中,瀚景王的心机智谋排第几?”
宫夫人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这朝中的事我哪知道,不过平时听老爷说来,瀚景王实在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
宫相神秘一笑,凑近夫人耳畔,“如此强强联手的母子,这么多年却既没有夺下后位,也没有入主东宫,你说奇怪不奇怪?”
宫夫人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一时竟出了神。宫相拊掌大笑,向后一仰便倒在床上。宫夫人回过神来赶紧去问他,“老爷,你快说说这是怎么个道理?”
“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点化到此了。”宫相喃喃呓语,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着,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任夫人怎么叫都不醒。宫夫人见他累了,也不再追问,她本来也不关心这些男人的事,“死人,这便睡了。下次再喝这么多酒我一定不让你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七、背叛
一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驱散了黑暗和寒冷,将无尽的故事掩埋在昨天。香彻宫的院子里早早的便有人往来打扫,宫女们端着净面水忙碌地穿梭,御膳房的太监们提着早膳候在门口,等时候到了,陈泉就会开门带他们进去。
用过早膳,虞挚服侍皇上穿好龙袍,“泰极殿里烧多少炭火都冷得很,皇上早朝也莫要拖得太久,冻坏了身体。”
“知道了,今天本也没什么可议的。”皇上享受着她的服侍,抚了抚她的面颊,“朕答应了来用午膳,怎可让你等得太久。”
“皇上可不要因臣妾误了大事。”虞挚抿嘴一笑,粉琢玉砌的脸上泛起红晕。
皇上朗然而笑,低头蹭着她的额头,“前几日朕早朝还为立后的争论头疼,今天却有点想跟他们说说立后的事了。”
虞挚做出愕然的样子,蓦地背过身子遮住了脸上怡然的笑容,娇声怨道,“皇上就是拿臣妾开心……”
整整一个上午,虞挚的心情都不错。和静妃对弈时,她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连静妃都瞧出了端倪,嘴角一挑,“我猜,皇上不久就要立后了吧。”
虞挚轻轻落下一子,“如今立不立后,又有什么分别。”
“好大的口气。”静妃笑道,用拈子的手指了指虞挚。
“我实话实说而已。”虞挚眼也不抬,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顽皮,面对姑姑她向来脸皮厚些愿意撒娇,“哥哥在朝中已立稳脚跟,父亲势力更加壮大,没有我虞氏也自成气候。”
静妃满意地笑着,一时不再说话,她知道虞挚为此付出了多少,但她不想感慨,现在应该高兴,她们已经许久没有高兴过了。
如织悄然走过来奉茶,静妃心细如发,端详了她片刻,“你眼睛怎么肿了?犯错被娘娘罚了不成?”如织是虞挚面前的红人,虞挚从来不会对她发火,更没人敢欺负她,所以静妃才觉奇怪。
“娘娘没有罚奴婢,是奴婢昨晚值夜,天太冷没有睡着。”如织低头回道。
虞挚瞥了一眼,她早就注意到如织的眼睛,不过不愿立刻揭她的伤疤而已。她佯怪如织为她解围,“天冷也不知烧好炉子,本宫还会短了你的炭么?”
静妃心如明镜,看出了虞挚的意思,既然她们主仆之间有不愿旁人知道的秘密,她便顺水推舟难得糊涂,“你若是病倒了,你家娘娘恐怕要揭不开锅了。”她说得周围的宫人也掩口而笑,如织确实是香彻宫里的第一把手,里外事宜皆由她和陈泉照应,缺一不可。
如织脸上也由阴转晴,扑哧笑了出来,福身退下。虞挚含笑的目光从她背影上移开,落回棋盘,静静地看着棋局,没人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中午皇上被叫到长宁宫用膳,虞挚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憩,红萼蹑手蹑脚进来为她盖上薄被,刚刚转身要走,不料身后的虞挚说了话,“红萼,你留下。”
红萼惊了一跳,虞昭容明明闭着眼一动不动躺了半个时辰,原来竟没有睡着,她敛容回身屈了屈膝,“娘娘有何吩咐。”
傍晚时分,如织将一盏盏宫灯点亮,这是她每日的必做工作。逐渐明亮的灯火映着虞挚的面容,晚膳还在御膳房的灶上温着,已经掌灯了,皇上却还没有来。陈泉从外面走进,垂首就要禀报,“娘娘,皇上在……”
“知道了,你出去吧。”虞挚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陈泉看了看留在室内的如织,终究还是低头退了出去。
如织也打算跟着他出去,虞挚却叫住了她。
“本宫已很久没有和你说说话了。”
如织讪讪地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娘娘料理后宫十分忙碌,奴婢自当做好分内的事,岂能为娘娘添乱。”
“你说话还是那么中听,本宫第一次在朝凤宫见你,便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虞挚伸出手疲倦地撑着头,一双烟波浩渺的眼眸穿过如织,看到了过往的岁月,“只是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也会做傻事。”
如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虞挚尽收眼底,她的眉头不经意地一蹙,面色沉了下去。
“娘娘的提点奴婢谨记在心,奴婢断不敢……”
“你昨夜去了哪里。”虞挚不待她说完,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如织额上沁出冷汗,只觉虞挚幽幽的目光如乌云压顶,让她脆弱的心防再也承受不住,两膝发软扑通跪倒在地,“娘娘!”
“娘娘!”外面惊慌失措的喊声传来,紧接着东临便冲了进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慌张无礼过,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太后不知怎的,带着御医们去了御膳房!将今晚给皇上做的食物全都带走了,太后说膳食里面有人下毒!”
他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虞挚,又看了看如织,这可是天大的罪状!香彻宫怎么敢给皇上下毒,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要不就是太后搞错了。然而太后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如此大张旗鼓。不知太后会查出什么!东临急得恨不得亲自去尝尝晚膳,看看到底有没有毒。
陈泉红萼和如寄等人也赶了进来,齐齐听着东临的禀报,不由都变了脸色,他们虽不清楚饭食里到底有什么玄机,但虞昭容失宠后忽然又被皇上召幸,今日太后又虎虎生威地带人查抄御膳房,他们已能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忧虑惊恐涌上心头。
虞挚却没有丝毫的慌乱,除了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大祸临头她仿佛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静静地坐起身,披衣下地,走到瑟瑟发抖的如织面前,“是你。”
如织张口想要说话,喉咙却哽咽了,她只有拼尽力气点了点头,剧烈的颤抖让人几乎看不出她在点头。
虞挚倦然地闭上眼,摆手让不相干的人退下,只留下亲信的几个人。她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为什么每次要置本宫于死地的,都是本宫最亲的人。”皙姐姐,皇后,如织……自从入宫以来明枪暗箭无数,她虽如履薄冰但总能化险为夷,因为对敌人本就心存防备。那些最最致命的杀机都来自于身边,防不胜防,一击致命的同时,也钻心的疼痛。
“奴婢真的无路可走了。”如织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出来,“昨晚奴婢私自去了含川宫,回来的路上被太后发现,奴婢被他们拷打了半夜。”她颤抖着拉起袖子,两条原本白皙的手臂上触目惊心,布满了鲜红的疤痕。红萼吓得不由捂住了口,如寄和陈泉见了也脸上变色。
“奴婢死也不愿背弃娘娘,可是太后,太后用淮意王威胁奴婢。如果奴婢不说,太后便要严惩王爷与奴婢夜间私会。”如织泪落如雨,无助地伏在地上,一遍遍地重复着,“奴婢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她的心境让人感同身受,如寄和红萼看着她,虽然怒她半夜跑出宫闯祸,却也不免想换做自己又会如何,心里升不起恨来。
“所以你就背叛了本宫。”虞挚点了点头,替她说道。
“奴婢对不起娘娘,自知百身难赎,愿以死谢罪。”如织呯呯地磕头,片刻便血流满面。
虞挚定定地看着她,冰凉的拳已紧握,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地问道,“太后如何用淮意王威胁你,淮意王是她的亲皇孙。”
“太后说,她说自己不少这一个皇孙。”如织的声音微弱,再次回想起昨晚的一幕,瞳仁还因恐惧而紧缩。所有人听了都不由暗暗心惊,虎毒不食子,太后却为除虞昭容宁愿牺牲淮意王,如此毒辣的手段实在让人胆寒。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八、错了
虞挚目光扫视过立在面前的众人,东临、红萼、如寄、陈泉,还有跪在地上的如织,他们都曾与她患难与共,如果她不是昭容,他们便是家人朋友无二。
“本宫今日之劫,虽不至死,也已繁华难继。”她缓缓望着没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跟着本宫这么久,主仆之义已尽到,不必再随本宫一辱俱辱。只要日后离开另谋出路,性命还是可以保住的,本宫也绝无一句怨怼。”
“奴婢不走。”如寄垂首跪下,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浩劫,她面上平静如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留下便是死。”虞挚深深地看着她,她不希望如寄随她受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