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择两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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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择两婿-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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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瓦剌前,这船似还小得很,连个架子都不曾搭好,她却以为建好了大半,都能扬帆开拔了,没想自己天真的很,那可是出海的船啊,要对大风浪的,哪能说好便好,这么多年,才能算有个眉目。
她撒了手没管,原是那个国公家的好心公子在操持,可那好心人,居然还是个名声败坏,受尽北人唾辱的人。
甄媱君喟惜一声,落车,抱了喜儿靠近岸边,见着个主事人打扮的,客气柔声问询:“这出洋的帆船,主人是哪位?”
船坞老大显然已是换了张生面孔,不是旧人,只见是个独身妙少妇迤裙牵着名幼童过来,没个男家主在边,免不得眼睛放肆,多占下便宜,答应得极爽快利落:“是由上个船坞老板手上接下的长期活,瞧旧日的订金契纸,好像原来是个上都女官,后来断掉了续金,本就此搁置了,倒可惜,再后来卫侯来了,交付了银子,说是继续施工。按这船厂规矩,一般是两季一付,咱们这卫侯一付便付足了五年有余,也不晓得怎的那样慌,还日日来督管着呢,恁有心的人。”
甄媱君手一紧,怀里的喜儿扭了扭身,一指船沿:“那头有个跟我生得一样的人!还坐在岸边朝我笑呢!”甄媱君望去一眼,岸边尽是装卸码头工人,哪里有人,佯作掌嘴:“胡说!”
喜儿蹙眉跌脚:“没胡说!”松开手便奔过去,甄媱君没拉住,眼瞧着喜儿奔过去,只怕水边危险,跟跑过去,果真见喜儿跑到个小人儿身边,俯下头去张望打招呼。
原是个同喜儿差不大的小男童,身型矮了些,被成人挡了,才一时看不见,正坐在不及装载的一块舢板上,腿儿伸出水去,在半空悠着来回晃荡。甄媱君正要出声喊喜儿,见隔水仓的甲板上钻出个人,脸上脏兮兮,被水岸边的烈阳晒红了脸,比自己倒是早一步叫出来。
这人袖口卷肘,臂膀精瘦,长腿矫迅,肌肉微显青筋,该是长期劳顿的结果,布面袍角掀至腰身绑作绳结,怕是图方便行事,脚上踏着的青缎毡里皂靴,边缘已磨平了些许,眉眼细致俊逸,皮肤却烤得黝黑,分明应该是个竹下清风的富贵人,在这儿船坞爬上攀下,百般的不搭。
甄媱君顿时明白了这人是哪个。
男子跳下板仓,伸手朝那男孩儿的头摸去,手上戴着个银丝铜制五指手套,边廓钢筋打磨,不能弯曲,僵直到有些笨拙,尤其显眼突兀。
他朝那男童笑:“极欢,这是哪儿来的小呼肯。”眼睛定在喜儿面孔,淡笑不减,却发了凝结。
喜儿跳起来去摸极欢的头:“咱们名字好匹配!”极欢扒去她手,小小孩童,一双浅褐瞳仁深沉得很:“女人不能摸男人的头,你这是要害我倒霉的。”喜儿吐了吐舌头,做个怪相,又去挠了几把他脑袋,极欢皱眉,默默躲到阿爸身后。
甄媱君有些难为情,顾从瞻原先总说自己放纵了喜儿,之前养在深宅被人宠,哪里能察觉,如今放了鸽子,才晓得太失礼,踱过去颔首轻道:“小女造次了。”不见声响,稍一举颅,眼前男子望过来,只觉额颊莫名被他瞧得甚烧甚灼,半晌,听这面前人开声:“你回来了。”
该是在问自己?却又像是肯定,甄媱君迷糊,也不晓得是答“嗯”还是“啊”,只盯住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在汉地生活久了,连正眼都不好意思去看这男子,只觉多看一眼,心头便跳得响,见他眼神锁过来,反倒暗啐几声,眼光一移动,正落了那只泛着凉光的金属手套上。
他便是震平侯,国公家那公子,那个待自己很好的人。
她不语,他也不逼。半晌,甄媱君才倾身一步,小声试探:“可是卫侯?“
他脸上浮出些黯光,似是失望,又像是喜悦,气力霎时耗干,却支起脖子,勉力点首,恐是工地尘埃飞进喉里,咳了两下,含着笑盯着她褪些稚气的脸庞同高梳的妇人发饰。
卫昶手一伸,邀她坐了刚刚极欢的坐着的舢板边的位置,她觉着两大人一齐排排坐在岸边,幼稚得很,却也不怎的,还是坐下来。
甄媱君悬着两条腿儿在水面上轻轻晃,吹些风,压了多日的心总算自在起来,偶尔偷瞥一眼边上隔了两尺远的男人,突觉尴尬,实在难想昔日怎么跟这侯爷同住国公府一屋檐下,如今竟半句话找不出,指了被喜儿无奈拉着玩耍的极欢:“那是侯爷家公子?”
卫昶轻声应:”嗯,那个,可是夫人千金?“
说到子女,话匣打开了,甄媱君顿觉轻松许多:“可不是,厉害着呢,怕是你家公子都赶不上她一半。“
卫昶道:”极欢倒是老成,许是没娘的缘故。“甄媱君正欲安慰两句,骤念起喜儿如今也是没个父亲,再不说话,望着那木造帆船,思虑俄顷,开口:”这个,你有心了。“这感激说得太浅,何止是有心,可也当真再不知用什么言语去谢了,这人,明知该是熟悉亲密的,却又是恁的陌生,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她见他不应,恐怕辜负了他这恩德,叫他失望,连忙一指他手:“这可还疼?”又自知问得傻气。生生掉了两根指,能不疼?纵用这钢筋手套给掩着残肢,纵隔了多年,待脱掉看着,该是还忘不掉那疼劲儿罢?
却听他声音淡然传来:“咱们出海罢,带着喜儿和极欢。去寻你父母,这船,不出几日,就得建好了。”缓而不急,潺泉般的像是对着每日见面的人,一声问询而已。
甄媱君被什么烫了一下,却又醒转来,将喜儿喊过来抱起,微躬身,滑了缕鬓,将那问话视作了浮云清风,自顾绕过去:“卫侯,我还得在上都等我夫婿来。“退后几步,想逃,好像屁股后面得追上来一头火兽。
喜儿扭着屁股,同那极欢正玩得兴致不灭,哪里见得着大人神色,喜滋滋大声道:”娘!那个男的说,他是他爹爹一个人生下来的!真傻子!我都晓得娃娃是怎么生的!我就是爹爹和娘一齐才生出来的!“说得兴奋了,啪嗒一声,在甄媱君脸上咀一口,亲得响亮。
甄媱君极臊,瞪爱女一眼,嗔:“嘴巴闭上。“微一颔首,再不看面前人便要走,身后他微微变调,再没先前定然:“你恨我,我难道又不恨你吗?我当你懂我,可你连几日都不愿等我,可我愿,你今日就算走了,我还是得等着!”
这一下子,跨得太大了……不是刚刚还好声好气儿在谈孩子么,怎的一下就恨上了?甄媱君听得发慌,步子越走越快,差点儿踩了裙角,喜儿趴在她肩上,奇:“娘,你把那叔叔怎么了?”她将女儿后背拍了两回,回头飞快瞥一眼,又转过头安抚女儿:”不晓得,魔怔了罢,快走。”心里跳得乱,不走几步,正迎了马车边等候的那老长史携着宜男过来。
老长史望了那王妃背后人一眼,凝神不语,通张褶子老脸却是赤红,眼眶也是水嗒一片。甄媱君心跳,却听老人哽:”夫人,您就跟了这卫侯爷,出海寻亲罢。“
她眉头乱抖,抱不稳孩儿,宜男一把将喜儿接过来,她才得了空,能用拂袖动作镇住惊惧:”什么鬼话!我是你们的王妃,是你们的主母!“老人抬袖擦把眼角,却是稳当了声音:“前日王爷京郊密使来讯,宫廷变动已生,皇帝殒命龙帏,诸臣率部奋抗,一时宫墙内大乱,兵戎大火,烧得宫殿都是缺了头脸,这两日局势才定下来,新君已定,就等择日颁旨昭告于民,行登基大典了——”
甄媱君颤声:“新君是哪个?”却是胸头空了,若是她的四郎,岂不早就接了自己母女回中原,岂会将自己托付给别人?
她险要斜跌下去,却被后头人健臂一把搀住,不由甩开去,也顾不得将那人推去几尺。老长史嗟叹:“却也是不幸中大幸,摄政王在天有灵,新君是莞河王。“
她喃道:”他呢?“老长史哭道:“一场大火,两边伤死无数,宫内一夕尸身堆叠如山,大半人俱成焦炭,尸骨无存的失踪者亦是不少,清运出去听闻都费去足足三日,至此……王爷便是没了。”
宜男哇一声哭出来,喜儿听得懵懂,只用手去抚这脖子脸颊。
甄媱君却是长舒口气,缓笑:“既连尸首都找不到,怎么就一定是死了?四郎厉害着,肯定趁机出来找我跟喜儿。咱们在这儿先住下,总得一日,他得要来的。”朝马车走去,再不多说。
宜男心痛,抱了女童奔赶上前:“娘娘,王爷已是不在了!他既将你送来瓦剌,又有这番托词,您就遂他心愿罢!娘娘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甄媱君步子一停,众人皆当她变了主意,却见她爬了车上,拿出那包牛皮药包,还不及反应,竟是噔噔跑了岸边,在那长史与宜男惊呼下,手一举一挥,丢了深水中!
卫昶心里宛如刺刀一掠,喉一甜,咳了两下,急急侧过身,极欢懂事,去抓他手:“阿爸怎么了?”小手沾到零星血,咬了咬唇,眶子含水,却忍下来,扬起细嫩手臂,悄悄扶住他后背。
这些年阿爸身子一向不怎么好,可阿爸还是亲自带自己。有几回,宫里的太子大伯派御医来侯府探病,他都在门口听见:“……若能撑过五年……”他偷偷问过祖母阿爸得的什么病,白白胖胖的祖母向来是个喜庆笑脸,每这时,便抱着自己红足眼眶,说是殚精竭虑,积思成疴。
他不懂这是个什么病,但很自信地告诉自己,没事儿,一定不是什么重病,若是重病,阿爸怎么还能每日来船坞造龙骨,风雨都刮不动。可他也决心从此要对阿爸好,再不吵着问娘亲在哪儿。
掰着手指头数啊数,这五年,该是差不多快过完了罢,可怎么阿爸这会儿又吐血了?小孩子受不了惊慌,小手顶住最亲的人的脊背,开始颤抖。
卫昶撩起袍角,飞快擦去血渍,摸了一下儿子头,笑了一下,才叫极欢将泪吞了回去。
那老长史与宜男也料不到她这般决绝,全不愿意记起过往,直接割断末路。她却慢悠悠踱回,将喜儿抱回手上,道:“他叫我来瓦剌,我依他。可等不等,想记得还是忘记,就是我自个的事了。“
宜男同老长使再无好话,凝噎退了边上。甄媱君正登马车,却听后面歇了许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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