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挫败地大叹口气,扫视大堂,募然在二楼的护栏边,看到了杜堇的身影。原来她又躲起来偷听了!
杜堇的位置正下方是李存孝所在的那一桌,探身往下看,却只能看到立在桌旁的李玉倩。她不能隐身站在他们旁边,因为李存孝会发觉她的存在。
酒肆人气鼎盛,呼喝大笑声此起彼伏,偶尔会盖过下面那桌人交谈的声音,但大致内容还是能听清楚。只是,越听下去,杜堇就越焦急地想要跳脚。
“十三哥……父王他虽然生气,但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以前倩儿闯祸,父王也只是骂我两句就好了……”
“……倩儿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十三哥还要和倩儿成亲的呢,怎么会做那些事呢……”
“……我们回晋阳吧……那军营好可怕,到处都是断手断脚的东西,倩儿都吓哭了……十三哥你说说话好吗……”
只有李玉倩一个人说话,杜堇几乎怀疑她是不是走错位置认错人了。可就算没有认错人,照她这样毫无质量的劝慰之词,恐怕会让事态发展地更难控制。杜堇扶额叹气。这下终于明白刘绿娆为何说李玉倩会坏事了。
何掌柜送上来一壶酒,杜堇附耳交代了两句,他便点点头下去了。
“……待会儿我们住哪儿,倩儿受不了有味道的床……”
就在杜堇要忍不住跳下去一掌拍晕李玉倩时,下面终于传来熟悉的嗓音。
“用那消息引我出来的人是你?”李存孝的声音平淡而疏冷,不若往日对李玉倩的那般温和。
李玉倩一脸懵懂:“什么消息?十三哥在说什么?”
另一边却又静默了下来。从李玉倩越发迷惑的表情来看,李存孝此刻的样子绝不好看。
“十三哥……”她开始向里面挪近,试图靠近里面的男人:“我们……”却被他忽然的问题止住了脚。
“她在哪?”
李玉倩不满地撅嘴:“十三哥是问谁?”对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不耐。
可他却再次重复:“她在哪里?”
李玉倩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十三哥,你问的是谁?为何倩儿一点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次,李存孝的声音已透出怒意,一字一顿道:“杜堇,她在哪儿。”
听到这里,杜堇的身体已颤抖起来,就着酒壶,咕嘟嘟地大口饮酒,火辣辣的酒冲刷着她的喉咙,却无法驱逐里面阵阵似酸又苦的滋味。
“杜少郎?”李玉倩困惑不安:“她没有来啊,十三哥为何……”
李存孝森冷地打算她:“你认为我会信吗?”
李玉倩委屈之极,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圆圆杏眼里盈满了泪水:“我没有撒谎!为何你只惦记着他?你可知倩儿有多担心你,是我跪在父王面前求情才能来这里找你……十三哥,为何你不看我一眼!十三哥……”
“倩儿。”李存孝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却带着浓浓疲倦:“你先回去,明日我会亲自回去向父王请罪。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接着,他高喊一声:“小二,酒!”不远处偷听的何掌柜立马端着酒跑了过来。
“十三哥,别喝了……”李玉倩欲上前阻止,忽又惶恐地缩了回来,看来是被李存孝冷冷拒开了。
“回去。”李存孝再次驱逐李玉倩,声音里重新带上冷漠,似再也不愿分出一点心思来应付她。
李玉倩从未受过他这样无情的对待,委屈的泪水啪啪落下:“……十三哥……你怎能这样对我,我们很快要成亲了,我是你的妻啊……”
“妻?呵……”李存孝的笑声带着催人落泪的沧桑:“像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娶妻?虽然我答应了她,可是,我终是做不到,这辈子都做不到……”
李玉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惨白一片,颤手捂上嘴:“十三哥,你是不是喝醉了,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倩儿,以后若有机会见到杜堇,能帮我转述一句话吗?”李玉倩睁大眼惶恐地摇头,却无法阻止他说出一句句叫人害怕的话:“你告诉她,我做不来李存孝,我要回去十五岁,找那个会赖着我不放的小郎了……”
听到这里,杜堇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刷刷落下,身体似无法站立地慢慢弯曲下去,揪着一阵接一阵疯狂发疼的胸口,感觉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
耳边是李玉倩的哭声:“……你究竟在说什么!十三哥?”随着一阵推椅子的声音,她的哭喊更加凄厉:“十三哥!你要去哪儿?”
一直候在门边的几个侍卫听到这边的动静,猛地向这边冲过来。李存孝说了声:“倩儿,李存孝配不上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存在过吧。”紧接着撞桌的碰碰响,随着一片惊呼咒骂,一个深灰的身影踏着桌椅,迅速跃出何掌柜早已打开的窗户。
杜堇奔出门外,刚好看到李存孝从十几个手持大刀的侍卫重围中利落脱身,呼哨一吹,一匹黑马从后院马栏嘶啸奔来。李存孝速度太快,侍卫刚回过神来,李存孝已跃上了马,策马绝尘而去。
这时的杜堇已顾不了那么多,凝神运功,向李存孝的方向飞身追去。
一开始尚能远远看到李存孝的影子,可出了镇,进入黑漆漆的树林,杜堇便跟丢了。她的身体几乎透支,踉踉跄跄地落在一棵树旁,可是这种时候,她是拼了命也要打起精神来。
她颤抖地撑膝而起,朝树林大喊:“李存孝!你在哪儿?”这一喊,竟将眼泪都喊出来:“杜堇在这儿!你快出来!”
李存孝狠狠地策马狂奔,漫无目的地,一如这一天,像只无头苍蝇。
明知道这个传言脆弱不堪一击,却仍想要赌一赌……杜堇,你若知道我只会为你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一定会窃笑我傻吧?
去哪儿呢,他还可以去哪儿……哪儿都一样。没有真诚,没有信任,没有温暖,没有笑声,有的只是杀戮,无休止地杀戮。
杀退外敌杀仇人,杀了仇人杀兄弟,杀了兄弟再杀至亲,最后才发现,早在不知何时,自己早被自己杀死,剩下的仅是一具毫无感知的躯壳,一个只懂杀戮的躯壳。
杜堇,你是要我去做这样的人吗?上天给予我无敌的神力,为的就是让我活在无尽的杀戮中吗?既然如此,为何又给我一颗敏感的心。正因如此,我永远都无法得到父王的信任。
不知不觉,又来到初遇杜堇的地方。李存孝跌跌撞撞下了马,在峭壁旁扶树而坐。虽已至暗夜,天空的星月却灿如灯辉,把眼前的山谷照得如仙境般神秘静谧。
去一个云雾袅绕,石壁陡峭的丛林山野生活吧,你来种菜植花,我来劈柴烧饭,不婚不娶,不离不弃,直至老死。
这句话放在心中那么多年,为何不对杜堇说。被她拒绝又如何,你不是莽夫吗,不是有一身的力气吗,直接将她绑走,让她变成你的人不就可以了吗?
他取下别在腰间的酒瓶,举高仰头地大口饮酒,冷冷的酒飞溅在脸上,淌湿了胸襟,却无法浇熄心中愈发狂窜的念头。他蓦然抬手将剩下的连着酒瓶一起砸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苍茫的荒野上远远传出去。
李存孝翻身跃起,忽地头一沉,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这点酒就站立不稳了?不行,他不能歇息,他要去找她,他要将她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女子的呼喊声,李存孝凝目向那边望去,黑暗的丛林里,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向这边慢慢跑来。
不是追兵。或许只是个迷路的村妇。李存孝不再理会,旋身走向一旁的马,正要跃上去之时,他听到了那人呼喊的内容。
“……李存孝……你在哪儿……”
这声音……李存孝心一缩,再次凝神眯眼望过去,可这次视线却模糊不清,甩头揉眼也于事无补。不一会儿又传来那高呼声。
“李存孝快出来!我是杜堇!”
李存孝的心在此刻停止了跳动:“杜堇!!”忘了自己还有马,踉跄着奔向丛林,奔向那抹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那个人也发觉了他,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
他紧紧盯着那人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她便如烟消失。那身姿,那轮廓,是的,是堇儿,她真的在这儿!
李存孝用尽所有的力气飞奔过去,扑抱住这个恍若从天而降的人。
“堇儿……堇儿……”喉咙里发出连他自己都不认得的破碎声音。他深深钻进她的项窝,鼻子紧贴在她的衣领深吸里面的暖香,任这美好的暖香泌入心肺,团团包裹他那颤栗的灵魂。
他并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几乎将杜堇勒地难以呼吸,可此刻的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窒人的拥抱,能让她感到安定完满,好似自己已融进了他体内,填补他心中的空缺。
修长的大手将她的脸轻轻捧起,一双如被水洗过的眼眸牢牢擒上了她的视线,四周黑暗,却更将他眼里的柔映显得动人心魄。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是在努力压制内心过分的激动。
杜堇并未回应,而是抬手摸上他的眼,用手指轻扫上面长而浓的睫毛。
这个动作在很久以前她就想做,每当他心情低落,睫毛半盖住眼睛,她会有种错觉,他是在用睫毛藏着眼中的泪。她不喜欢看到他这样,这样漂亮的睫毛,应该眯成一道小船,开进她的心湖,荡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杜堇专注而迷恋的表情,叫李存孝看得痴醉,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初碰之时,小心翼翼,似试探地轻轻碰触,待她迷醉地眯眼,丰润的嘴唇缓缓张开一道小缝,吐出一阵阵热热的甜香,他才侧头张唇,贴在她微启的唇瓣上,柔柔摩擦。
这样轻微而美妙的触感令杜堇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他们第一次的吻。那时的他们还不懂什么是吻,只是想要碰触对方,想要与对方摩擦融合,可是又为自己这样澎湃热烈的心潮感到胆战心惊,于是,仅仅是互相摩擦嘴唇,已叫他们终生难忘。
酥麻的电流一下接一下地自唇上蔓延,互相喷洒浇灌着对方的呼吸越发火热急促,抱在一起身体亦是越发紧紧相贴,可谁都不愿轻易加深这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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