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疏桐费力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模糊的脸,陷入愣怔。
复仇?
他要自己向他的父亲复仇?!
可是,此刻,她感觉好累。这么多年,为了复仇而受的煎熬和折磨,令她累得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
——“白舒,忘记你的身份,放下你的仇恨吧。你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与这个倾颓的时代抗争?你泉下的父母,不会因你放弃复仇而苛责你……”
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对她说话。这个声音是如此诱惑,如此宽容,如此令她沉醉。
“桐儿,只要你活下去,我就答应让你报仇,帮你报仇。”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逐渐昏蒙的视野里,似乎突然投照出一道温暖的光芒,就在咫尺之间,暖暖的等候着她。她想抓住那道光,想躺在那片温暖的光芒下,舒展自己的四肢百骸。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疏桐喃喃一句,再次合上了眼帘。
第二一一章 寻而诛之
就在王墨几近绝望的时候,那个玲珑精致的转经楼终于停了下来,他拨动黄金佛塔里的机括,那两扇厚重的铜门便再次打开。
王墨抱着疏桐疾步冲出金窟,正要往兵器库走的时候,碧玉通道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老大,他们几个都跑出去了,现在怎么办?!”
“从玉石大殿出去,汇合陶武将他们抓回来,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剥皮抽筋!”
卢枭狂怒暴戾的声音自通道一头传来,已是近在眼前了,王墨当即抱着疏桐退回到那间空密室内,贴门而立。
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经过金窟门口时,先前那道声音便惊呼起来:“老大,老大你看……”
“老子看不见!快说,怎么了?”双目赤红的卢枭暴怒道。
“陶武他们,他们全都死在金窟里了……”
卢枭震惊不已:“什么?!我不是让他们在地面防守么?”
“糟糕!我们是中了调虎离山计,陶武他们应该是被姓萧的给骗进来的。我就知道,那姓萧的既然能一路给我们传信引路,就也可能给赵王的人引路……”
“快,先去玉石大殿看看出口有没有被封住!”卢枭急切打断道。
听着一片杂沓的脚步声急促朝玉石大殿而去,王墨当即抱着疏桐往兵器库方向跑。未料跑得太急,脚下踢中了一枚铁钉,“叮当当——”铁器击打玉石的脆响,便在封闭的通道内连绵回响。
“老大,老大,我看见有人朝兵器库跑去了!”走在最末的一名武士发现了王墨的身影,当即大声呼喊道。
“给我追——!”
黑衣武士们顿时倒转方向,朝王墨追了过来。
王墨抱着昏睡不醒的疏桐,在明暗交替的地宫中奔跑,和恐惧相伴。与时间竞逐。
这样的场景,他从未想过此生还会遭遇第二次。上一次,在金谷园里,他也是这般抱着昏迷的疏桐。没命的狂奔。
那一次,他侥幸跑赢了时间,抢回了疏桐。
而这一次,上天还能如此眷顾他吗?
经历了多少算计多少磋磨,她才渐渐淡忘了他仇人儿子的身份,她才终于肯与他执手相携,叫他如何放手?叫他如何心甘?
这一刻,财富,权势,地位。他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她。没有了她,那些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获取的东西,将一文不值。
抱着她温软的身体,他没办法腾出手来为她施针促醒,稍作犹豫。他俯身便一口咬在了她的肩头上。
在突至的疼痛刺激下,疏桐皱眉轻嘶了一下。
王墨略略放下心来,继续抱着她穿过曲折幽暗的通道,朝“断龙玉”所在的密室奔去。
就在他冲进湖底密室的一刹那,黑衣武士们接踵而至,一柄飞掷而来的大刀,在离他背心一寸的位置“铛”的一声坠地。
石门轰然闭合。王墨背靠石门,气喘不定。
稍作歇息后,他将疏桐平放在地上,取出乌木髻内的毫针替她针刺穴位。必须让她醒过来,若她一直昏睡着,两人将会彻底失去逃生的机会。
而卢枭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很快石门外便传来了重物撞击的声音。这间密室是在巨大的羊脂原玉中雕琢成的,外形看似牢固,刀枪不入,但玉石易碎,禁不起碰撞。
在“砰”的一声巨响后。王墨听见身后的石门发出了“嘎吱吱”的声响。他回头一看,那道石门旁的玉璧已经被撞出了一道裂缝。再有一次撞击,那道玉璧便会碎成粉末。
来不及多想,王墨将最后一枚毫针刺入疏桐的合谷穴,三两下脱下外袍,将她紧紧绑在自己怀中,随即便抬手分离扳起那道铸有“断龙玉”字样的青铜机括。
“咔,咔,咔——”
几声沉闷的摩擦音后,在地底沉睡百年的机轴缓缓滑动起来。青铜轴承咬合的声音,如同一只囚禁多年的嗜血猛兽,在密室地底隐隐咆哮。
“砰——”
又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那堵裂了缝的玉璧在他回头的一刹那,“轰隆”一声化作碎石,随即便“哗啦啦”的垮塌开来。
洞开的玉璧前,几名黑衣武士并排而立,他们正是抬着兵器库里的那架巨弩,合力撞开了玉璧。
“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几名武士侧身退开,露出了因眼球破裂而显得面孔狰狞的卢枭。
“大家都逃不掉了,前面没有路了。”王墨回头看着卢枭,异常冷静道。
卢枭冷笑道:“是你逃不掉了。这整座地宫都是在玉脉中凿建而成的,玉质易碎,我们大不了再撞开一道洞门便可出去。”
“卢大人说得不错。只是王某不解,既然宝藏已经找到,大人为何一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把彼此都逼上绝路?”
“亏王爷说你能谋善算,你竟不明白这个道理么?能真正守住秘密的人,只有死人。同理,能看着满窟黄金毫不动心的人,也只有死人。”
“正如卢大人所言,你们也知晓这个秘密,你们也看见了这满窟的黄金,不知王爷又会如何对待你们呢?”王墨一声轻笑。
“你都死到临头了,竟还妄想挑拨我们对王爷的忠心!”
王墨又道:“不知卢大人可否知晓,我不但与王爷相交多年,我还是他的内兄?”
“那又如何?王爷是心怀天下之人,但凡有一人阻扰他的山河大计,我等便当寻而诛之。”
“是啊,为了他的山河大计,他觊觎我父亲的财富,主动求娶了我的妹妹。当我父亲的财力不足以供养他征伐天下的军队,他又利用我来寻找宝藏。当这惊世宝藏重现于世,他便又要你们来杀我灭口……”王墨顿了顿,又道,“我就是怀疑,当他有一天南面而王时,你们这些负责替他抹去龌蹉旧账的人,他还能当功臣一般供着么?”
此言一出,卢枭身后的武士们便都有些动容。
“尔等休要听他胡言乱语!王爷自幼与我们一道在邙山营地摸爬滚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不清楚吗?”卢枭突然喝道,“都别愣着了,给我杀了他!”
这一声令下,黑衣武士们手中的铁弩,当即便瞄准了王墨。
第二一二章 绝处逢生
“哐,哐——”
黑衣武士刚准备扣动扳机,两声怪异的巨响便自地底传来,沉重而厚实,仿佛有什么重物落入了地心,整个地宫都在震动。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变色。
就在这两声怪响之后,密室四周的玉璧开始缓缓沉入地底,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一转眼竟能望见几丈之外的金窟大门。
“我们在地宫里走了好久,没想到这里离金库居然这么近?!”一名武士惊诧不已。
“这座地宫本就是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而作的布局,金库门上的朱雀铺首,与兵器库门上的白虎铺首就标明了地宫的坐向。”王墨抬首望着密室顶端,缓缓道,“而此处,就是与朱雀正对的玄武之门。”
众人不明白王墨所言之意,便都疑惑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密室顶端。一看,便震惊不已:白虎主金,玄武主水,这密室之上,居然真的有水!
众目睽睽之下,密室顶端那块通透的玉髓石突然便往一侧的墙壁内缩进。就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刹那间,“哗啦”一声巨响,滔天巨浪便自密室顶端咆哮灌入。
惊涛骇浪之中,王墨抱着疏桐,双手死死拽住断龙玉的青铜机括,保持不被激流冲走。
而毫无准备的黑衣武士们,则如同误入洪荒的蝼蚁,被肆掠狂暴的水浪卷裹着冲向地宫深处。
翻腾奔涌的水浪如同笼中释放出的饿兽,在席卷吞噬一切的狂暴中,嘶吼出“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
整座地宫很快被湖水灌满,金库面南的暗门被猛力击打的水浪轰然推倒,而被地宫阻断了百年的西夜河,卷裹着历代西夜人积累的满窟黄金,滔滔汇入地宫南面的地下河,在注满地下水脉后。成功破出地表,畅快流入阔别了百年之久的干涸河道……
冬日的湖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寒冷。疏桐就是在刺骨剥魂的冰冷中苏醒过来的。在她睁开眼的一刹那,只觉天崩地裂。浊世洪荒。
头顶遭受激流冲袭,身体如陷冰窟。而在这个冰冷绝望的世界里,只有他紧紧抱着她,用他微弱的体温温暖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感觉四肢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而胸腔内的最后一丝气息都被挤压出了口鼻时,他冰冷的双唇贴了上来。带着体温的气息自双唇渡入,她空冷的胸腔瞬间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这样温暖的气息,令她眷恋,令她依赖。她只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想要得更多更多。求生的本能,令她抬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感觉到头顶灌入的水流速度已经减缓,王墨不再犹豫,他别过头避开疏桐的索取。松开紧握的青铜机括,振臂奋力朝密室顶端游去。
不知道湖水有多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王墨只是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带着疏桐溯流而上。
他的心跳越来越慢,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每一次舒展手臂。都像是在作垂死挣扎。他很累,累得想歇息,累得想放弃。
可是腰间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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