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两人对决的十里开外。
有另外一道紫衣身影手持一束柳枝,正不紧不慢地沿着夜啼鸟与蝴蝶君一路追杀反杀而留下的血迹追踪而来。宫紫玄面如冰霜,她并不急于见到重伤垂危的蝴蝶君,更是相信若是自己重金请来的杀手对付不了北域盛名的阴川蝴蝶君,那自己再补上一掌也不迟。
宫紫玄是一名颇具自信的高人,更是骄傲到宁愿请同为杀手的夜啼鸟替自己除去疑似忠烈府凶杀案祸首的蝴蝶君,也不愿让自己为这·等·人手染鲜血。
就在这十里之外,突然空中卷来异样风声。
宫紫玄蓦然停步。
就听见凌空而来低沉暗哑的诗号声:
“万蛊葬月洗垠寰,一溪慕血风不还,枯骨碧磷游魂荡,有死无生三途川。”
一道青影落地,卷起杀风四散。
沉褐色似骨非铁之折扇正被右手慢慢由袖中探出,暗青色发丝被银环束起,并无过饰物,却让那清秀苍白的脸庞越显清冷,宽袖拂风,白玉般的左手尾指长长指甲缓缓指向地面,带来风中一阵奇异声响——
“嗯……你是?!”宫紫玄冷声一句,察觉不对,断臂衣袖一拂,持柳枝之左手已是起掌待发。
然而面前那青衣少女缓缓抬眸,发丝下一双黑瞳幽暗,竟是未曾有所动作,而四周旋转于宫紫玄身边的风中竟是现出点点赤色萤光。
宫紫玄只觉周身中猛然一阵刺痛,体内修为竟是无法阻止地迅速流失,周身疲软无力而脑海竟也昏晕,一时惊怒交加,猛喝一声一掌击出,随即不敢怠慢,转身遁光而走……
扇为守,毒为攻。
无形无影之蛊毒为世人所忌,便是因为,这种手法若非医者,几乎无法防范。
溪慕血挥袖,右手已是蓦然展开蛊扇,扇骨因注入之功力不同而发出频率不一之尖啸,猛然迎向身前迅猛无匹之掌力,人蹬蹬蹬后退三步,与此同时被音障卸至身前三寸的掌风已是斜斜击中地面,闻三声巨响腾起砂石飞尘。
取回伴身蛊器之后,因功体修为不足,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溪慕血从此亦有同高手一拼之力,半途拦截宫紫玄,是因桃花传讯而做下的决定,也是为验证自己所学。然而溪慕血此时表情不喜反忧,也不知蝴蝶君那边,是否一切同自己记忆中所了解之一样……
宫紫玄因中毒而暂退,自然就不会再以道留萍踪之招替蝴蝶君烙下三叶萍印,也意味着宫师太必然会继续不依不饶追杀蝴蝶君。
自己不愿再同正道为敌,所下之毒并非无解,恐怕只能拖得两三日。羽人非獍有应慕少艾之请求调查真相,但不知因何同忠烈府之关系并未和自己认知那样密切,但为人性情未改,大概也会肯成全公孙月和蝴蝶君,于是继续批发风铃……
可惜时间不足,希望公孙月蛊已解人已在来这边的路上,否则蝴蝶君你节哀。
溪慕血沉思之中,主意已定,正要转身依照讯息前往十里外之另一处,心中正想着如今宫紫玄未能使出道留萍踪,并未引来魔界之注意,看来能避免一桩悲剧,而且也牵扯不出另外一位萍山高人。
她的脚步蓦然一顿。
溪慕血目光忽然复杂,但若是真如桃花传讯中那样,秋玄聆之立场最终还是站在异度魔界的那边,她所做一切又有何用?该知道的,阿秋从来不会少知。
天地苍茫。
溪慕血驻足旷野之上,抬头看天,心中却渐渐沉了下去——此时此刻,她之感觉,比之不久前以为天地间仅剩自己一人时更加冷意彻骨……
十里之外,溪水下游。
漫天绯红变作杀阵,已将不解心同手持玉剑的秋玄聆分割两方。儒生心中一惊,虽未明了事态仍然一步迈出就要急忙上前相助。但便在这时,他本已复原的一手一脚,竟是不觉再度化为枯骨。
只闻一声骨裂。
下盘顿时失去平衡,不解心愕然一步重重摔倒在地,整个右手衣袖空荡荡,竟是倏然跌断几根灰白枯骨,一时骇人景象,让他惊惧交加,不由自主“啊”地出声。
而在绯红桃瓣一时遮掩的战局之中。
黑袍红衣相交错,短短一瞬,只闻数声金鸣,再刹那桃花染血,黑袍一角伴随气劲风流,被抛落天地……
当天地俱静。
残红片片,衣袂交织,玉剑已被牢牢钳制在桃夭司箓凤青苍左手中,而他之右手顺宽袍衣袖垂下,正缓缓滴落殷红如线。
身形交错,秋玄聆唇角含笑轻柔目光却是冷厉带杀,正欲抬手再发一掌——玉剑关系到她之命魄,此遭落入对方之手,已是让红衣身影隐约呈现虚幻。
便是这时。
凤青苍一字一字清晰道:“吾来断汝天命!”
咔嚓。
一声脆响,玉剑竟是从中被硬生生折断,无形中一声哀鸣,秋玄聆魂魄神情猛然一变,猝不及防已是再度化为一道虚烟……
倒在地上的不解心面色灰白骤然吐出一口黑血,血中夹杂肉沫看似甚为可怖。他未及说一句话,睁眼勉力看向那正渐渐走来的红黑儒服男子,已是转眼气若游丝。
忽然一道青光落地。
溪慕血散去护身光华一步抢入不解心身前,青衣罗袖中尾指探出,白玉指甲深深刺入不解心眉心之际,同时俯身右手蛊扇一转化出一道血色虫影,瞬息送入儒生口唇之内。
剧毒凝魂,血蛊吊命。
不解心脸色瞬息转为不正常之红润,整个人猛地抽搐一下,全身僵硬挺直,像是被剧烈疼痛直接刺激到深度昏厥。
……瞬间变故,时间短暂。只是让桃夭司箓悠悠迈开一步,黑红儒服宽袖随意一扬,将左手半截白玉断剑连同地上那截化为一缕白气收入袖间。
溪慕血已是缓缓将不解心再度放回地上。
“三魂七魄皆化他人养料。”
凤青苍神情不动,似若正滴血的并非自己右手手臂,声音淡而沉稳,若:“此子神魂枯竭,纵能习武强身,终生止步大道。”
“阁下是?”
溪慕血转身低头看看昏迷中犹自露出痛苦神情的儒生不解心,不明白讯息之中为何一定要自己不惜代价救下此人。她此时已是认出,这名残缺一足一手的儒生似乎正是那日夜间忠烈府外问路之人……这个人,和秋玄聆有何关系?
“你——”可是桃花主人?再抬头,溪慕血正欲问出心中疑问。
凤青苍凝视之瞳孔内凤羽流转,目光似是清和平正,又似一丝妖异,“你吾。”他缓缓道:“并无再见之机。”一句落,天际骤然响起一声清越凤鸣。
四周突然再度漂浮起绯红花瓣,瞬息散开做茫茫红光——溪慕血眼一眨,竟是发现自己已是失去那道黑红儒服之身影。
她心中一惊,却见林中四下肃寂,不远处潺潺流水。
便在这一刻,风,似乎又再度缓缓流动,淡去空中隐约桃花香……
凤青苍带走玉剑,却是来到一处河流边。
此时将近日暮,夕阳斜照。
河水清澈泛鱼鳞,映着天外云霞倒映青翠山影,苦境河山,依然如昔瑰丽。
凤青苍毫不犹豫抬手扬袖,噗通两声将断成两截的玉剑扔进河水中。他淡淡站在河岸边,凝眸注视天外山影,静默之中,亦是不知在想着什么。
天色渐暗。
有风拂过黑红衣袂,儒者背影,似沉稳,又若无形寂寥。
远远,渐有歌诀而来:
“天涯一杯酒,欲饮世情殊,扁舟心不系,江影任沉浮……”
声飘渺,而有小舟破水之声。
夕阳余晖下,只见河流上游处顺水飘来一面竹筏,筏上有竹椅,正有一人长身而立,发丝夹灰蓝,银冠清雅,容貌端正俊朗,一身墨蓝衣裳肩披浅蓝披风,随风猎猎,手持杯酒,时不时自斟自饮逍遥。
凤青苍自若站在岸边,微微抬起眸。
见着岸边黑红袍服之儒者,河心不系舟任沉浮似是一怔,足下不见动作,竹筏已是偏移方向朝岸而来,同时任沉浮善意之询问已是传来:“敢问阁下——”
一句方半,就闻凤青苍冷冷语调:“离开。”
“嗯?”
任沉浮微微沉吟,面上更是带起善意,含笑拱手:“在下——”
便见岸边凤青苍眸光凌厉,蓦然抬手,河水瞬息竟是以磅礴之势卷起高浪,冲击竹筏硬生生倒退一丈,“吾言。”他语气淡淡:“离开!”
不动怒,已是威胁。
任沉浮目光一凝,不动神色,再度注视岸边儒者一眼。“既然阁下不欢迎。”他最终保持了风度,依然文雅含笑:“任沉浮自当不再打搅……”
竹筏一偏,滑入河流另一侧,谨慎同那岸保持一定距离。
渐渐舟已行过,直到转过一个弯。
凤青苍这才收回静默冷凝之目光,也不知那头竹筏越行越快似乎有所感应的任沉浮,有没有心悸出一身白毛汗。
日落月升。
河水依旧涛涛,而夜色已经降临。
一天已过。
而在这一天内,已是发生很多事。
蝴蝶君斗技术斗心智斗手段终于做掉一路跗骨之蛆的夜啼鸟,拖着失血过多重伤之躯蹒跚回到浮光掠影,当然不可能有一个公孙月在等待着他。
——但幸好,同样也木有一个冷道姑宫紫玄提着柳条默默注视他……
心灵饱受创伤的阴川蝴蝶君被刺激到吐血,倔强抱着蝴蝶刃坐在石头下,一边看着伤口嗖嗖嗖继续冒着仅剩不多的血,一边固执等着不知走去哪里的公孙月,嘴里还在碎碎念啊碎碎念。
而被负责调查取证的羽人快刀斩出体内蛊虫,丹枫公孙月神智恢复清醒,又收到那边模糊成一团光影的恩人告知蝴蝶君恐有危险——羽人非獍是收到某道姑一路找茬蝴蝶而去的消息的……带着被批发的六翼风铃,公孙月速度飚至最大一路心慌慌而去,最终在自家浮光掠影外大石下找到失血过多已趋近昏迷的蝴蝶君。
当然没有某道姑友情赞助一掌,蝴蝶君伤势虽然沉重但还称不上有性命危险。
路上果断装垂死骗的公孙月眼泪,却在偷吻之时被抓包,蝴蝶怒然被阿月仔一把从背上掀飞,这下子伤势是真的略有过重了~~
正是河流边上。
竹筏高人不系舟及时出现,善意赠与金丹一枚,并指点武林三大名医。
末了,不知出于怎样目的,任沉浮临时又提了一句,不知蝴蝶君可有同那位北隅毒师有所交情,若是此人,医术也是尚可,毕竟武林三大名医好寻的比如神针惠比寿太远,其余两位又是